4、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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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没有见到梅林的第五十一天。
阿尔托利斯在自己的梦境里刻下标记。
眼前的繁树在花园中伸展着枝桠，低垂的绿叶堪堪扫过金发孩子伸出的指尖。
那飘落的叶子抖了阿尔托利斯一身，似是在表达不满。
即便是缥缈的梦境，可是似乎也经由了某种神秘的魔法而拥有了意识与生命。
干净的碧眸盯着树干上交错的几十道划痕，阿尔托利斯突然觉得有些愧疚。
“对不起……”
他抿着嘴诚垦地向树木道歉:“我下次不会了。”
今天是他即将踏出王宫前往骑士前辈家修行的日子。
说实话，他并不为此感到不安或难舍，甚至为自己的人生即将开始新的阶段而隐隐有些兴奋。
王宫里照顾他的人对此也充满了美好的祝福与期望。
有些心思较为柔软的侍女们还为他的旅途感到忧心，一大早就去西边的田野里采了最娇艳的花来送给他，以表恭送和挂念。
将花插进自己最喜欢的花盆里请艾玛丽卡代为照顾，年幼的王子整装待发，在王宫门前即将登上华贵的马车。
临走前，他将出来送行的人脸尽量一一记住，毕竟他肯定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这群可爱又温柔的人了。
夏天温热的阳光中，王宫的建筑是亮白亮白的色彩，阿尔托利斯好似能想象到自己房间的窗帘正倚着窗边飘飞的画面。
他心系自己的花园，舍不得女仆香甜的蛋糕，但是到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希翼的目光投到了在人群中，希望能看到某个消失了将近两个月的家伙。
他想，她出现的话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因为她的色彩是那般明媚，好多天不见，她的面容令他魂牵梦萦。
但是他不出意料失望了。
穿梭在人流中的夏风掀不起那未到场的衣袍，虚渺微笑的声音仿佛是梦里才有的泡影。
某个提出让他去修行的方案的家伙十分没心没肺，从两个月前那一次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虽然他时不时能在王宫里听到那位宫廷魔术师的事，但是却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过她。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为此，有记忆以来，他就时常像个寻宝的猎人，在王宫里到处注意有关于那位“仙女教母”的动向与消息。
有人说她清晨的时候去觐见了他的父王，于是他去找，可是父王说她已经离开去了某处的酒馆喝酒。
有人说看见她在调戏王宫里某位英俊的骑士，他就每个骑士都问了一遍。
还有人说看见她路过了他的花园，他一激灵，以为是她来了，便蹬蹬蹬跑过去，可是花园里没有一丝属于她的气息。
阿尔托利斯的花园，罩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每当阳光从蓝天下洒进来的时候，总会被过滤成如同尘埃一般缥缈可见的光晕。
花园里边常年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致，种着许许多多稀奇而漂亮的植物，绿叶繁簇的墙角被精心打理的丛灌点据，有像风车一样展开的尖细叶片，若是有风灌进来，估计会旋转起来。
大片玻璃窗的木格架子总是被于枝桠间交缠的藤蔓绕上，会在春季吊垂着如雪絮般微小的白花。
就像冬夜盛大的雪景。
可是，梅林说他的花园太小了。
他想也是，梅林那么爱花又随性的家伙，喜欢的肯定是花海草原之类一望无际的地方。
她是自由的，如雾般造访他的梦境，挥挥手就能离去。
她也是博学的，总是与他讲宏大而壮丽的故事，大到世界演变的历史，小到谁家的狗生了几只崽。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手里捧着一本翻不尽的书，用温柔轻快的声音为他讲述那山川间因爱而生的精灵，讲那遥远时空中坠落的神明，也会歌颂某一方乡村的美酒。
那样的她，不会拘束于方寸之地。
但是阿尔托利斯没有真实见过她口中描述的世界，年幼的王子只能依靠想象去还原她那本透明的书籍里的内容。
所以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他都不可能亲自打造出那样迷蒙而缱绻的美景来留住她。
她那么有趣，又那么爱玩，他确实让她无趣了。
所以当父王告知他需要去修行历练的时候，他很开心地答应了。
因为他决定借机出去见见这个宽阔而富满想象的世界。
只是临走前，他希望能再见到她，向这位老师告个别，并得到她微笑的祝福。
为此，像是怕她找不到他似的，他几乎跑遍了王宫，在空旷的走廊寝宫间不断地大喊:“我要走了哦！”
但是半天下来后，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笨蛋。
登上了马车后，他依旧留连地望着身后的人群。
直至王宫都看不见了，阿尔托利斯才真正意识到那家伙无情到连最后的送行也没有来。
小孩子的记忆总是更替交迭得快，稍不注意就能被各种各样新奇的画面和事物覆盖。
到现在来，属于她的记忆，因为她的消失，已经快被平淡而难耐的日常淡成了泛白的光景。
但是，斑驳的画卷中，她拿着系有彩带的魔法杖的身影依旧清晰。
那在蓝天草地间宽松柔软的裙衹似乎能连同那一袭虹发一起被吹起。
仔细一想，那确实不是现实中会出现的存在。
她就像单单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的妖精，不能轻易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否则就会嘣——的一声，化作消弥的光影。
于是，抱着说不清是失落还是生气的心情，大不列颠未来的亚瑟王就这样踏上了修行之路。
◆◆◆
阿尔托利斯身为王子的出行十分低调简陋。
毕竟是不能昭告天下的王子，此次的修行也不是去游玩，而是为日后成为护国的高雅骑士而进行的历练与考验。
原来随行的还有一众步兵和运送粮食草垛的骑士，但随着路程将近，身边的人不知不觉间就少了。
也许是兵分两路，也许是掩人耳目，阿尔托利斯冷静而沉默地将这些变化看在了眼里。
到了第五天的午后，已经只剩一位骑士与他随行了。
那是个阳光不算多么热烈的天，阿尔托利斯穿着薄布衣昏昏欲睡间，被马车的一阵颠簸给颠醒了。
他听到外边有人在走动，盔甲行动时摩擦碰撞的声响冰冷而清脆，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马车不再行进，有一位佩剑的骑士站在外边恭敬地朝他伸出手来，将他塞进了一辆堆满草垛的残破马车里。
很快，那位继续与他同行的骑士一边驾着塞着他的马车一边告诉阿尔托利斯，他们今晚就可以到达所在的目的地了。
他要去修行的地方，是一个远离战争与纷争的小村庄。
虽不及王宫富裕奢侈，但是平静而祥和。
而阿尔托利斯要去老骑士艾克托爵士的家，作为见习骑士在那里学习一段时间。
因为他们此行的行踪乃至接下来的学习期都必须隐秘而低调，所以阿尔托利斯必须假扮成一个普通的平民孩子去到那里，并会有另一个不惹眼的身份——老骑士艾克托爵士的养子。
说着这些的青年骑士也已经脱下了坚硬且荣耀的盔甲，换上了平民的布衣。
闷热的午后，耳边是马蹄哒哒哒地响，金发的王子躺在柔软枯燥的草垛上，眯着碧眼去看那日光晃白的天。
期间，骑士低沉的声音带着有些轻扬的笑意传来:“哦呀，路边有个与您年纪相仿的孩子，好像想搭个方便，我们可以捎他一程吗？”
阿尔托利斯一愣，赶紧爬起来眨着眼睛去看，就见骑士所说的那个孩子正抱着一把木剑孤零零地站在田野小道旁。
身上的衣物称不上华贵但也不至于褴褛，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身形可能比他还要瘦弱些。
而那男孩不仅与他年纪相仿，甚至和他一样都是金发碧眼的，远远看去还真有些相像。
可是相比于阿尔托利斯的干净与整洁，那同龄人外露的肌肤上有着些细碎的伤口，身上也像打了个滚一样灰扑扑的有些狼狈。
不过他的眼睛倒是亮亮的，盈满了光，像他前些天路过一片森林时所见的湖水，明净，澄澈。
帮助弱小是每个善良温柔的骑士都会做的事，更何况是举手之劳。
于是，阿尔托利斯微笑地向护送自己的骑士表达了同意:“可以，我们捎上他吧。”
得到了他的允许，骑士很快就与那个男孩完成了交流。
让阿尔托利斯有些意外的是，看着瘦小的男孩甚至不用骑士的帮忙，就自己跑到马车后，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
动作看上去十分娴熟干练，是个身手不错的老手了。
但是阿尔托利斯还是在上边将手朝他伸了出去。
而阿尔托利斯摊开去拉他的手心，得到了那男孩有些羞涩的笑。
待到他上来时，马车又驶了起来，阿尔托利斯扶稳他，防止他刚爬上来就摔下去了。
期间，阿尔托利斯还主动帮忙扫开了一些草垛，腾出个位置给他。
那同龄人也不矫情，踩着泥迹满满的靴子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还微眯着眼，笑弯了有些粗的眉毛，咬着一口纯正的腔调道:“你好，我是亚瑟。”
熟悉的音节并未让阿尔托利斯流露出多少惊讶的表情，他也笑了:“你好，我叫阿尔托利斯。”
阿尔托利斯向来是个活泼又讨喜的孩子。
午后的阳光明亮而迷蒙，两个金发碧眼的孩子一起躺在草垛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相处得颇为轻松愉快。
鼻尖处萦绕着枯草带来的淡淡清香，车辇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像极了一首富有规律性的摇篮曲，暂时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忧愁的时光悠闲漫长得叫人恍惚。
不多时，他们一起在温热的阳光中陷入了梦乡。
彼时，年幼的亚瑟王还没有意识到属于自己的人生才真正开始。
他只知道，这是梅林第五十二次没有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