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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天的蓝湛和魏婴有点怪 ...

  •   “魏兄,你真真是鸿运当头,老头子昨夜就去清河赴我家的清谈会啦。这几日不用听学了!”
      魏无羡是被聂怀桑大喜过望的声音吵醒的。
      坐在床上,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聂怀桑,又看了看一旁正悉心擦拭着三毒的十五六岁的江澄。低头时,看见自己那把多年不用的佩剑随便,魏无羡立时恍悟。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会是这个梦。
      在姑苏求学时,魏无羡抱着随便睡了一晚,只有在藏书阁用春宫图调戏蓝忘机后的那一次。彼时,尚且年少青涩的蓝忘机因他的作弄确实被气狠了。诚然,转念想到之前与蓝忘机因香炉一起入梦时看到的梦境,魏无羡又不免失笑。
      看着坐在床上捂着脸笑得无比诡异的魏无羡,江澄眉头一皱,心生警觉道:“你这又是想作什么妖?就算你今日逃过一劫,等蓝启仁回来,还是免不了一顿罚。”
      魏无羡跳下床,万分确信道:“没事没事,蓝老前……先生之后才没空罚我。”
      明显存有古怪的停顿与极不自然地改口惹得江澄纳闷地睨了他一眼。
      颇为嘲讽地轻哼了一声,江澄当即一盆冷水泼过去:“你这是哪里来的自信?就算没有蓝启仁,别忘了还有蓝忘机。”
      哪知,魏无羡笑得更欢了:“蓝湛才舍不得。”
      江澄闻言狠狠抽了一下眉眼,不知为何,看着魏无羡明媚灿烂的笑脸,他总有种手痒想揍对方一顿的冲动,且在同时,他也确实将手紧握成拳。
      聂怀桑见状笑了笑,赶紧打岔道:“不知魏兄今日有何打算?”
      本以为与往常一样会得到各种有趣的玩乐提议,不想这一次,聂怀桑等了许久,魏无羡始终一言不发。
      江澄与聂怀桑满心疑惑地相视了一眼,一起看向了正盯着水盆发呆的人。
      魏无羡看着倒映在水中的十五六岁的自己,微微凝眉,对聂怀桑的提问置若罔闻。
      几次进入香炉梦境,魏无羡记得自己顶的都是前世二十多岁左右时的样貌,而不是现下这种十五六岁时的少年之姿。再者,在之前的某次的梦境中,他调戏十五岁的蓝忘机时,对方确实也以为自己是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人。然而现在,情况显然与那时完全不同。眼下年方十五的魏无羡不仅清楚记得自己的两世人生——当然,血洗不夜天之后的事情依旧是个例外——就连自身的感知,与此前身处香炉梦境时亦有所不同。
      略作思忖,对现状有所猜想的魏无羡心生惊愕。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断,他必须要尽快见到此境的蓝忘机。
      迅速完成洗漱,魏无羡抛下一旁对他满心疑惑的江澄和聂怀桑,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房间。
      瞥了一眼被魏无羡完全遗忘在床上的随便,江澄一脸嫌弃地啐了一声。
      拿起自己与魏无羡的佩剑,江澄紧随其后,问道:“你去哪里?”
      魏无羡坦诚无比地答道:“去找蓝湛!”
      江澄的脸色顿时黑了:“你作什么死,忘了你昨天干的好事了?”
      聂怀桑也惊呆了。蓝湛昨日气急败坏的“滚”字言犹在耳,不想魏无羡今天居然还敢往前凑!
      聂怀桑由衷地敬佩道:“魏兄,我真真是打从心底里敬佩你的勇气。”
      魏无羡侧目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人,笑嘻嘻道:“放心,方才我掐指一算,算定今天的蓝湛一定会非常喜欢我的。”
      听到这话,江澄的表情一阵扭曲。
      把手里的随便往魏无羡身上一扔,江澄恼道:“少废话!给,你的剑。别一会儿让蓝忘机捅死了!”
      愣了愣,接住随便的魏无羡因此笑得差点儿滚到地上,让同行的二人又觉一阵莫名。

      ※

      三人一路来到雅室附近,就见迎面走出数人。为首的两名少年正是一种颜色,两段风姿的姑苏蓝氏双璧。
      魏无羡见到少年时期的蓝忘机眼睛蓦得一亮。而蓝忘机亦在见到他的同时,向他颔首示意。是以,心中了然的魏无羡眼中的笑意更甚。
      两人的这一无声交流不仅令江澄与聂怀桑一阵错愕,就连跟在双璧身后的蓝氏子弟与门生们也为之侧目。
      少年蓝涣看了看蓝忘机,转而面向江澄与魏无羡笑道:“两位是?”
      回过神,江澄赶紧示礼:“云梦江晚吟。”
      魏无羡亦礼,声音却带上了一丝颤意:“……云梦,魏无羡。”
      对魏无羡来说,这样的自称当真是恍若隔世,只缘身在梦中了。
      蓝涣还礼后与聂怀桑交流了几句,魏无羡就收到了聂怀桑求救的眼神。
      魏无羡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聂怀桑,问道:“泽芜君,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蓝涣:“除水祟。人手不足,回来找忘机。”
      魏无羡:“那能否捎上我……和江澄?云梦多湖多水,常见水祟,一定可以帮上忙。”
      为了弥补江氏这一个多月因魏婴在蓝家丢的脸,江澄赶紧道:“不错,泽芜君,我们一定能帮得上忙。”
      蓝涣看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蓝忘机,笑了笑:“也好,那就多谢二位了。对了,怀桑可要同去?”
      聂怀桑有心去凑热闹,但一想到蓝涣刚才提及自家大哥,心中犯怵,便如魏无羡记忆中一般,以温习课业为由婉拒了蓝涣。
      待他离开后,一直保持沉默的蓝忘机突然出声问道:“兄长,可有笛?”
      “笛子?”蓝涣不解地回头看了看蓝忘机。随即,他未作多问,只说了句“稍等”就转身离开,留下一众人在原地等候。
      见此良机,魏无羡径直往蓝忘机跟前凑。江澄本要出手阻拦,不料被魏无羡下意识地一个闪避给躲开了。于是,江澄只能一脸不忍直视又心怀忐忑地紧盯着凑到一起的魏无羡和蓝忘机,以免蓝二公子一时不甚又被魏某人给惹急了,再次当众与人不对付。云深不知处虽有“禁止私斗”的明文,但魏无羡和蓝忘机在这件事上怎样也算是有前科的。然而,沉默地观察了一会儿,江澄恍然觉得眼前基本可以用“黏在一起”来形容的二人反而令他更加无法直视。
      挨到蓝忘机的身边,魏无羡眉眼微弯地笑道:“蓝湛,如何?一夜不见,是不是很想我?”
      蓝忘机轻声应“嗯”的同时,视线往他身后歪了歪的魏无羡如愿见到了一众神情丰富多采的蓝氏子弟。想当然,他自己身后的江澄想必也是其中一员。毕竟这个时候,在旁人眼中,他和蓝忘机的关系实在算不得好。可现下,偏偏就是这个时期本该对他横眉冷对的少年蓝忘机竟在坦然接受他调戏的同时还会主动给予回应。
      魏无羡忍不住“噗嗤”一声,在众人惊悚地注视下凑到蓝忘机的耳边小声道:“那对现下这个状态,不知含光君有何看法?”
      蓝忘机侧过脸,同样轻声道:“与香炉不同,应是与你近日研究的阵法有关。”
      魏无羡略作沉思,点头道:“果然。之前试验的时候没啥反应,我还以为失败了。没想到……”说到这,魏无羡忽又哭笑不得,“这下麻烦了。眼下这情形,也不知现实中的我们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希望不要吓到其他人。”
      蓝忘机沉默了一下,答道:“应当无事。”
      明显迟疑的反应让魏无羡好奇地挑了一下眉梢,但转念想了想,又觉得既然蓝忘机敢说“无事”,就意味着他一定有提前做过什么。比如说,向他的叔父蓝启仁报备。
      思及此,魏无羡出声问道:“蓝湛,这几日你有没有其他的事要做?”
      蓝忘机摇了摇头:“目前没有急事。”
      魏无羡笑嘻嘻道:“那我们便在此待到时限最后吧。我想确认一下此境的演变。”
      蓝忘机应道:“好。”
      除了一开始两人之间的悄悄话没能听见外,魏无羡与蓝忘机之后的谈话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在场的人除非耳背,均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差。尽管对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不明所以,但——
      蓝二公子为人性冷,姑苏蓝氏的弟子们私下时常言称以蓝二公子为中心,其周遭三丈之内皆是一片霜雪严寒之气,令人难以近身。何时见过他对旁人如此和颜悦色、言语温和的模样?尤其这个被他特别对待的还是自初来云深不知处就一再犯禁,常以戏弄他为乐,几度让蓝二公子当众失仪,是他和蓝启仁重点关注的云梦魏公子!
      哪怕是亲眼所见、眼耳所闻,众人还是有种身处幻境的悚然感。
      江澄不敢置信地盯着蓝忘机打量了许久,纳闷地心道:今天的蓝忘机他是被夺舍了吗?!
      诚然,与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一众站在墙边的蓝氏子弟与门生。
      就在江澄想要把魏无羡从蓝忘机的身边拉回来的时候,蓝涣回来了。
      甫一踏入,蓝涣就注意到了等候在原地的蓝氏子弟与门生们人均一脸微妙的怪异神情。将手中的一管白玉笛交给蓝忘机后,他颇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姑苏蓝氏的一众人不约而同地齐齐摇头。
      什么事?难道要他们说“蓝二公子可能被夺舍了”吗?且不说蓝忘机自身的修为,单就他蓝二公子的身份已足以杜绝会被邪祟轻易夺舍的可能性,更不要说此处还是云深不知处境内,被邪祟夺舍俨然就如同一个不太现实的笑话。
      但事实上,现实就真的宛若一个笑话一般。
      做为异常事态的中心,蓝忘机与魏无羡自然知晓众人的纠结源自于何处。只不过,二人当下的情形,简而言之就四个字:多说无益。故此,从蓝涣的手中接过白玉笛后,蓝忘机转手就将它交给了魏无羡,道:“以备万一。”
      魏无羡一边将其插入腰间,一边点头应道:“好。”
      至此,众人的表情越发精彩了。江澄更是一脸古怪地磨了磨牙。
      令众人出乎意料的是,蓝涣见此情状非但没有对蓝忘机与魏无羡的行为有所质疑,竟还一脸欣慰地笑道:“魏公子好本事,忘机难得对朋友如此坦率。”
      魏无羡乐了,笑得没心没肺:“好说好说。”
      一起默契地无视了周围神情扭曲的所有人。
      随后,蓝涣拨剑出鞘,对众人道:“我们出发吧。”
      于是,一行人只能各怀心思地御剑出发。可在此之前,再次令他们大惊失色的是,蓝忘机竟然主动揽住魏无羡的腰,将他带上了避尘。
      江澄:“???”
      蓝氏子弟与门生们:“……”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看到了什么?蓝二公子果然是被夺舍了吧?!
      蓝涣侧首,微微一笑道:“魏公子与忘机的关系果然很好呢。”
      江澄:“……”
      蓝氏子弟与门生们:大公子,你关注的重点错了!

      ※

      彩衣镇距离云深不知处二十里有余,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小镇,镇内河道四通八达,镇民深谙水性,是以数十年来从未出现过水祟,然而近几月此地却频频发生有人落水或货船沉水事故。眼见事态日渐严重,镇长这才忙不迭地求到了姑苏蓝氏。这几日,蓝涣带人布阵,竟一连捉到了十几只水鬼。
      魏无羡与蓝忘机自然知晓彩衣镇这次的水祟祸端源于岐山温氏赶过来的水行渊,只是二人若此时就提出这个结论实在太显突兀。是故,在蓝涣与众人讲解水祟相关事宜时,两人一起保持沉默,静待时机。
      很快,门生就找来了十几条小船。魏无羡跟着蓝忘机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终于逮到机会抓人的江澄一把抓住了发尾,用力往后一扯。魏无羡没有防备,被拽得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倒。幸好蓝忘机眼明手快,回身托了他一把,魏无羡这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蓝忘机抬眸望向江澄,眼神冷淡地让江澄莫名心虚,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头发。
      魏无羡摸了摸隐隐抽痛中的后脑,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看了看此时尚且年少的江澄,调侃道:“江澄,你抓我头发干什么?以前教你如何跟姑娘家相处时,怎么没见你这么主动?”
      正因蓝忘机心里直犯嘀咕的江澄当即变脸,怒道:“滚!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正经。当然是有要紧事问你,赶紧过来!”
      魏无羡微微一愣。面对与自己尚未拥有过多隔阂的少年江澄,他多少还是有些怀念的。不过他也明白,此境并非现实,只是基于过去的记忆而生成的幻境。所以缓过神后,魏无羡望着江澄,说道:“这样也可以问。说吧,什么事?”
      江澄心觉怪异地皱起眉,看着摆明了就是要赖在蓝忘机身边的人,咬了咬牙,面带薄怒道:“私事!”
      然而,魏无羡仍旧一步未动。
      江澄见状想骂人,可话到了嘴边却因蓝忘机投过来的冰冷视线被迫给咽了回去。
      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江澄别扭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回去说也一样。”接着,便气闷地转身跳上了一艘小船。直到将船划出一段距离,江澄这才缓过劲来,郁闷地心道:我为什么要逃啊?!有什么好逃的?不就是魏无羡和蓝忘机嘛!……不对,蓝忘机为什么那么护着魏无羡?这不合理啊!!!
      与之相对,目送他撑船划远的魏无羡此刻反倒满心感慨。
      蓝忘机看着陷入了某种追思情绪中的魏无羡,垂眸往他的身旁又挨近了几分,然后一把紧握住了魏无羡的手。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魏无羡一愣。
      在一起已久,魏无羡早已学会如何从蓝忘机的言行中判别那些他从不会宣之于口的小情绪。尽管魏无羡平日有时会故意感叹一番含光君今时不同往日的热情奔放,可在他看来,蓝忘机始终是克己复礼的蓝家人。至少与他相比,蓝忘机甚少会主动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做些过分亲昵的行为。
      诚然,诸如现下这般两个人牵个小手的事并不值得旁人侧目,但从彼此掌心中感受到的温度与安心感,还是令魏无羡忍不住老脸一热。同时,也勾起了他久违的一点作恶欲。
      魏无羡伸出手指挠了挠蓝忘机的掌心,笑吟吟道:“说起来,含光君,我们现下可是与你梦里的我们一般大。”
      蓝忘机:“……”
      “难得的机会……”凑到蓝忘机的耳边,魏无羡语气轻佻地提议道,“二哥哥想不想把梦里的事实践一下?”
      蓝忘机的耳垂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似恼又羞地沉声道:“别说了。”
      见状,魏无羡捧腹大笑。好一会儿,似是笑够了,这才赶紧拉着蓝忘机一起跳上了一艘小船。
      就在双脚落到船身上的瞬间,魏无羡似是想到了什么,对扶了他一把的蓝忘机笑嘻嘻道:“说起来,含光君,你觉得你哥今日还有办法捉到水鬼吗?”
      蓝忘机深深看了一眼魏无羡,撑船慢慢跟上前方的蓝涣等人,淡声道:“还有水行渊。”
      养出性子的水行渊,作祟的本体是整片水域。因水行渊沉水枉死的水鬼,作为夷陵老祖的魏无羡或许还有办法处理,但已然变成怪物的水域,仅凭他个人是无能为力的,姑苏蓝氏只能按部就班地解决这个无端降临的麻烦。再者,彩衣镇百姓的生活与碧灵湖息息相关。魏无羡记得当年姑苏蓝氏为了这件事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蓝启仁当时更是花了大把的心力,就连讲学的时间也因此减了不少。
      就在这时,蓝忘机看向了双眉紧锁,盯着河道沉思中的魏无羡,稍后,视线又移向了他挂在腰间的佩剑,问道:“魏婴,御剑可会有碍?”
      魏无羡闻言回神,当即闭起双目感受起体内既熟悉又陌生的灵力流动。半晌,睁开眼,说道:“应该没问题。不过好久没用过剑了,现下这感觉还真是奇怪。万一出了状况,蓝二公子你可得救我。”眼角眉梢尽是笑意。是旧日神采飞扬的云梦少年郎。
      一时间,蓝忘机看得有些恍惚,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难得露出了一抹显眼可见的清浅笑意:“嗯。”
      清光映雪、转瞬即逝的笑容。
      无论看几次,这样的蓝忘机都令魏无羡飘飘然得想要与他再做点什么才好。
      除了蓝涣以外,四周诸位蓝氏子弟与门生们都为这千年难遇的奇景震惊不已。至于江澄,在听到魏无羡那句“好久没用过剑”时就本能地想要骂人了,可刚一转头,恰好撞见的一幕又让他后悔得赶紧转过头。
      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一旁正毫无自觉腻歪中的二人,江澄一面又忍不住腹诽:蓝忘机昨天还是一副恨不得魏无羡有多远滚多远的样子,今天这吹的是哪门子妖风?居然这么容忍魏无羡?果然是被夺舍了吧!
      自此之后,众人无话。直到船只划出小镇,渐渐接近碧灵湖时,盯着河道观察了许久的蓝涣转头看了一眼至今未有动静的捕网,奇道:“怪了,水中怨气深重,鬼影重重,今日怎得却连一只水鬼都捉不到?”
      除了蓝忘机与魏无羡,其他人对此也是一头雾水。
      眼见又一次在江澄的船舷边刚冒了头就被吓回去麻溜遁走的水鬼,魏无羡再次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起来。
      就在这时,众人感到船身猛得一沉,水流迅速蔓延入船。且在同时,原本墨绿的碧灵湖水逐渐变得漆黑一片。
      逢此变故,魏无羡与蓝忘机满心诧异地彼此对视了一眼。因为此刻,他们一行人距离碧灵湖的中心尚远,而盘踞于此的水行渊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通过破坏船只将他们全部拉入湖中。这与二人年少时的经历是有所出入的。
      不待二人深入细思,前方已从瞬间的惊愕中镇定下来的蓝涣当即吩咐众人御剑升空。
      一时间,出鞘声响成一片。
      众人御剑顺流而上来到碧灵湖中心,俯首下望,仿若想要吞噬一切的巨大黑口以及从其下方满溢出来的浓重怨气令众人看得一阵心惊。魏无羡与蓝忘机更是面色凝重。
      竟然是水行渊!
      面对这一现实,蓝涣的心中说不惊讶也不尽然。
      就在他愣神的这会儿,就听蓝忘机出声道:“先回去,此事需从长计议。”
      蓝涣叹息道:“现下也只能如……此了……忘机?”
      云梦的魏公子自来到云深不知处后不仅在听学首日就因惊人的言论惹恼了先生,被赶出了学堂,平日里还屡次犯禁,知错不改的事迹,哪怕蓝涣此前在外游历也有所耳闻。只是,今日出门前亲眼看见自家弟弟与魏公子之间熟稔的关系,他又觉得有些事似乎并不尽如传言。比如,蓝二公子讨厌极了魏公子之类的。当然,起程时,蓝忘机与魏无羡的出格行为他并非有意视而不见,只是基于家规不想妄加揣测罢了。然而眼下,当再一次见到二人同乘避尘,即便是蓝涣,脸上也终于把持不住地现出了一丝惊愕。

      ※

      在一片气氛古怪压抑的静默中,一行人撤离了碧灵湖水域,落到了渡口附近的岸上。然后寻了一艘渡船,众人坐船返回彩衣镇。
      船行许久,江澄看着自始就旁若无人和蓝忘机混在一处的魏无羡,满心嫌弃地啐了一声,转身走近蓝涣,问道:“泽芜君,请问近日有什么地方受过水行渊之扰?我观彩衣镇镇民的生活环境,此处不应该会养出水行渊才是。”
      蓝涣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天。
      看见他这动作,船上众人间弥漫的气氛再度压抑了几分。
      居然是岐山温氏!
      一想到温氏这些年越加横行霸道的行事,所有人心中愤恨不已,同时又万般无奈。
      对于当下的修真界而言,岐山温氏正值如日中天之势,家主温若寒神功大成,家族势力庞大,没有其他家族可以与之比拟、抗衡,使得温家上下近年来行事越发嚣张得不可一世。
      就在这一片沉重的肃然气氛中,魏无羡突然说道:“还是召阴旗吧。”
      与他并肩站在船头,没有参与到谈话中的蓝忘机附议道:“好。”
      召阴旗?
      听到魏无羡提及的事物,江澄立马想起听学首日他在学堂上发表的那番骇人言论,脸色随之一沉。
      “魏无羡你……!”
      江澄本想阻止魏无羡肆无忌惮的胡言乱语,哪想,刚朝魏无羡伸出手,蓝忘机就一脸警惕地挡在了面前。
      错愕地看着蓝忘机,江澄深觉自己今天睁眼醒来的方式一定是哪里出错了,而且是非常不对劲的那种错误。否则,要如何解释蓝忘机如此维护魏无羡的理由?至于魏无羡——
      “魏公子,请问你方才提及的召阴旗是何物?”
      江澄表情抽搐地看着前一瞬笑得极其欠打的魏无羡在见到蓝涣上前并向他提出询问时立即端正了态度,一本正经道:“召阴旗召阴,以活人的阳气为饵,可聚一定范围内的阴灵邪祟。若是某个活人带在身上,那个人就会成为被聚引过来的所有邪祟唯一的攻击目标。泽芜君,若是想省力地捉到此处水域里的全部水鬼,我觉得,召阴旗是件不错的工具。”
      修真界除祟镇邪向来讲究的是以阳制阴,如魏无羡所言此种借阳聚阴的外道诛邪之法,可谓是前无古人的大胆想法。于此,蓝涣不置可否。他仔细思量了一下,觉得此法若是操作得当,倒也不失为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之道,就是……
      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的蓝忘机,蓝涣又问:“此旗何人制造?魏公子又是从何处得知?”
      “夷陵老祖所制,至于出处嘛……”魏无羡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胡诌道,“之前被先生罚在藏书阁思过,闲来无事翻看了些藏书。偶然间看到的。所以具体是哪本……真是对不住,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记不得是在哪本书里看到的了。”
      蓝涣:“……”
      江澄:“……”
      姑苏蓝氏的藏书阁在仙门百家中极负盛名。阁中藏书门类丰富,奇闻异志不在少数。再者,魏无羡被蓝启仁罚在藏书阁内抄写蓝氏家规加面壁思过是云深不知处内人尽皆知之事,是以,两人虽然直觉有异,但一时间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澄与魏无羡从小一起长大,他十分确信魏无羡对夷陵老祖的事纯粹就是在胡说八道,心中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骂道:魏无羡你瞎扯什么不好,干嘛到扯到蓝家的藏书阁!蓝家的藏书蓝家人自己还不清楚吗?万一……
      “万一”以后江澄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他发现蓝氏双璧居然没有一人出言反驳魏无羡!
      蓝涣不露声色地看了看蓝忘机,问道:“忘机,你也知晓此旗?”
      蓝忘机颔首:“我知。”
      随即,江澄就不可思议地看着蓝涣带着几分欣慰的笑意对魏无羡说了句“如此甚好”便转身进了船舱。
      出乎意料地怪异发展让江澄哑口无言。好一会儿,缓过神,江澄狠狠瞪了一眼魏无羡,神色不虞道:“夷陵老祖一听就是个邪魔外道,魏无羡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蓝家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书?
      魏无羡无奈地耸肩摊手,说道:“都说不记得了,再想也没用。要不,你也去藏书阁待上一个月?说不定能把那本书找出来。”
      江澄当即沉了脸:“滚!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被罚面壁思过居然还得意上了。”
      魏无羡笑道:“自然是要得意的!”不然怎么能啃上含光君这颗大好的白菜?
      江澄不忍直视道:“快闭嘴吧!”脸都丢尽了!
      本以为魏无羡会不服气地继续与自己辩上几句,哪知等了好一会儿,江澄也没听见对方的只字片语。满心狐疑地转头望去,恰恰撞上魏无羡意味深长的视线。霎时,心中的违和感越发重了,可具体的,江澄又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
      须臾,不甚愉快快地“啐”了一声,江澄一言不发地沉着脸转身进了船舱。老实讲,他一点儿都不想看见魏无羡和蓝忘机此时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
      直到船头重新只剩自己与蓝忘机两个人时,魏无羡这才神色认真地小声道:“蓝湛,情况不对。”
      蓝忘机“嗯”了一声,应道:“随机应变。”
      “确实,目下也只能这样了。”随后,魏无羡似是想到是叙,感觉复杂地讪笑了两声,接着道,“含光君,你说,要是现世中的我们若就这样大梦三千年,醒后物是人非了怎么办?”
      蓝忘机面不改色道:“你我在一起,足矣。”同时,掩于广袖之下的手一把握住了魏无羡,与之十指相扣。
      触手的温度与安心感,让本想捉弄一下蓝忘机的魏无羡一瞬间愣了神。侧首打量着身边人,稍顷,魏无羡的脸上复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诚如蓝忘机所言,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们二人在一起,足矣。

      ※

      回到彩衣镇的渡口,众人依序下船上岸。直到脚踏实地,不少人这才恍然回魂,想起自己此身何人、此时何时、此处何地,然后面面相觑,满腹疑惑地又将视线瞟向魏无羡与蓝忘机。
      见状,魏无羡狡黠地冲蓝忘机眨了眨眼,两人一起默契地远离了众人。
      一直留意着魏无羡的江澄在见到两人的这一举动后牙根莫名一酸。讲真,若不是大庭广众,江澄是真的想把人打晕了拖走的。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看见两人挨在一起的模样,江澄总有觉得有一种如遭受电击般的吊诡感。
      默默搓掉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江澄再次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蓝忘机与魏无羡的身上挪开,专心去听蓝涣对除祟一事接下来的安排。但蓝涣却在简单地向众人交代了几句后再次来到蓝忘机与魏无羡的面前,笑道:“忘机,魏公子。我已让人赶去清河,将水行渊一事告知叔父。但彩衣镇内的水祟目下仍是要除的,不知魏公子可否详细说说你先前提到的召阴旗?”
      显然是打算听信魏无羡的胡诌,使用外道之法进行驱祟诛邪的态度让一旁纠结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跟过来看看情况,然后寻机找魏无羡单独谈话的江澄惊呆了。江澄万分意外,他从未想到如姑苏蓝氏这般人口称赞仙门标杆竟会主动沾染外道之物。
      魏无羡毫不意外地一边笑着应了声“好”,一边朝蓝忘机伸出了手。而后,在蓝涣与江澄双双惊奇的注视下,蓝忘机了然地从乾坤袖中取出纸笔,递到了魏无羡的手中。
      魏无羡落笔不见停顿地在纸上迅速画出了一面旗帜纹路,并且十分贴心的在一旁做了不少注解。蓝涣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魏无羡画的召阴旗上,只是当他见到注释中写到需以人血替代朱砂进行绘制时还是下意识地微蹙眉头。至于江澄,起先还在腹诽魏无羡惹事生非,可随着旗帜纹路的逐渐成形,以及魏无羡不断写下的各种注释,不由心下生惊。
      于修炼一事,不可否认,魏无羡确实天赋奇佳。但再上佳,对偶然间看到的东西记得如此之深刻,凭魏无羡那糟糕的记性,江澄是怎样也不相信的。在江澄看来,魏无羡明显早就对召阴旗知之甚深,不然绝对做不到这般下笔不停,还带详细注解的!诚然,若不是魏无羡的字迹风骨奇特,旁人轻易模仿不来,江澄觉得自己这会儿一定已经拔剑砍人了。
      没多久,魏无羡收了笔。
      吹了吹尚未干透的墨迹,魏无羡将图纸交到蓝涣的手中,说道:“泽芜君,召阴旗使用需得谨慎。这东西阴邪,使用稍有不慎就会酿出大祸。所以纹饰画法和咒文绝对不能出现错漏。另外,此旗效用范围五里,除一波彩衣镇的水祟当是足够有余。只是,我个人建议最好还是回碧灵湖那边用。”
      蓝涣似有不解,问道:“为何要回碧灵湖?”
      魏无羡:“我先前在渡船上时就已说过,召阴旗是以活人的阳气为饵,聚一定范围内的阴灵邪祟。所以,只要是在此旗影响范围内的阴灵、冤魂、凶尸、邪祟都会被召过来。论战,彩衣镇实在不是可以让人放开手脚与邪祟乱战的好地方,就更不要提水行渊了。若是把它索要的这些祭品一下子全清理了,相信它一定会因此受激进而暴动。所以,还是把它暂时留困在碧灵湖比较妥当。”
      “魏公子所言在理。”蓝涣点点头,赞同道,“既如此,那就等叔父回来,与他商议过后再行善用此物。”
      听到蓝涣提及蓝启仁,魏无羡忽然沉默了。
      蓝启仁素来不喜欢自己,这事魏无羡很清楚。尽管他人现在跟着蓝忘机常居云深不知处,但蓝启仁每次见到他,仍是一副彷彿随时会猝犯心疾的模样。再者,魏无羡至今记得自己初来姑苏听学,因年少气盛,第一日便在学堂上干了桩气人的好事。虽说当时确实心存故意,但之后的罚抄经历,即便是现在想想,魏无羡依旧感觉心有余悸。当然,与他所知的近五千条的蓝氏家规相比,当前的蓝氏家规只有三千余条,可说是相当少了。但魏无羡还是没有半点兴趣重温年少时的那段苦日子!
      想到这,打了个寒噤的魏无羡赶紧扯住蓝忘机的衣袖,郁闷道:“不行,蓝湛,你得帮我。你叔父若是知道这旗是我搞出来的,必定又要罚我。”
      一直默不作声的江澄忽然嗤道:“也不知道早上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蓝先生没时间罚。”
      魏无羡严肃道:“这两件事的性质完全不同,不能混作一谈。”上一次自己只是跟着出来帮忙除祟,别的什么都没干。蓝启仁回来后即便当众骂了他一顿也是因为旁的事。这一次,自己却提前拿出了召阴旗,哪怕此处只是一个幻境,可谁能保证后续的变化会与原先相同?
      江澄对于魏无羡的烦恼仿若未觉,照旧道:“谁让你一天到晚的作死,活该!”
      哪知,蓝忘机淡声道:“无事,我去与叔父说。”
      魏无羡笑了,江澄被噎住了。
      蓝忘机居然会帮魏无羡说话?!当真是活见鬼了!
      看着江澄不敢置信、一脸震惊的模样,魏无羡笑醒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蓝湛蓝湛,看见江澄的表情了吗?太精彩了!哈哈哈哈哈哈——”
      手抵着眉心揉了揉,压下头晕目眩的不适,刚抬起头,蓝忘机就看见了拿着伤药正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近前的蓝思追。
      蓝忘机扶起笑倒在地的魏无羡,向蓝思追问道:“思追,发生了何事?”
      直到这时,魏无羡才发现自己与蓝忘机正跪在蓝家的祠堂里。
      魏无羡:“思追儿,为何我和蓝湛会跪在祠堂里啊?即便是你们先生想让我俩重新拜堂,也不至于这么冷清吧?”
      思追讷讷了半晌,将手中的伤药递到蓝忘机的手中,不可思议地问道:“含光君,魏前辈,你们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魏无羡不解地反问:“我们有忘记什么吗?”
      蓝忘机却因此豁然开朗,侧首望向魏无羡说道:“魏婴,不是幻境。”
      魏无羡愣了愣,同样恍悟且惊诧地回望蓝忘机。
      思追不知其中关窍,小心翼翼地向二人解释道:“魏前辈,你与含光君,今天早上打起来了。”
      “什么?!嘶——”
      腰侧传来的疼痛让闻言吃惊跳起的魏无羡顿时又软倒在了蓝忘机的怀里。
      见状,蓝思追困窘地挪开视线,红着脸补充道:“二位早上闹的动静有点大,惊动了先生,所以……”
      所以什么自是不用说了,不然他与蓝忘机现在也不会跪在祠堂里了。只是,让魏无羡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与蓝忘机居然真的和十五六岁时的自己互换了时空!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今天的蓝湛和魏婴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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