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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2019年4月

      金华横店

      从爱人退居到朋友后最怕什么?

      最怕不过是各怀心思、纠缠不清。

      纠缠两个字从字面上看起来就很痛苦,好好的两人,非要身体到精神都拧在一起,你不放过我,我也不放过你,谁都别想好过。尤其是在分手后,双方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都打着心思前进,走每一步都试探,生怕走错了哪一步连朋友都做不了,彼此心里却十分清楚前方压根无路可走。每天都在悬而未决,头上像挂了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刀。

      陈碧怎么会不知道,她向来利弊在心。但在这段分身乏术的日子里,她没空去琢磨这把悬着的刀如何不砸着自己,更没空去琢磨这把刀在不砸着自己的情况下如何再去砸别人。

      她宁愿把时间花在值得的人值得的地方。

      比如,此刻,

      酒过二巡,宴会上偏桌的人纷纷往主桌上走动,成群结队的跑去敬酒,更有甚者,喝了两杯就装醉攀亲带故的互唤了起来,想来都是名利场里的固定戏码。

      而这头,陈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吃点心。

      饭后甜品是按人头上的,多一份也没有。她只能用叉子小口小口的戳,满足又不舍。

      陈碧依依不舍吃完最后一口,丧气的把叉子丢在餐盘一侧后,转头去寻在隔壁桌敬酒的郭麒麟。

      郭麒麟与她隔了两三米,端着酒杯在和组里的人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陈碧稍稍用力就能听见他们的聊天内容,是在聊同事新买房子后院的景观布置,她这才知道郭麒麟竟然还懂园林设计。

      陈碧撑着下巴,目光探过去。

      这么想来,郭麒麟涉猎极其广泛。平时跟她聊一些投资理财不在话下,就连她工作上专业的事情他也能跟她交换一些他的看法,对着同辞典厚的分镜脚本他能说的头头是道。去年在郭麒麟假装她房东的时候,她常挑些偏门的学问特意去刁难他,想着看他出丑。而事实上呢,被刁难的反倒是她自己,对方深入浅出对答如流侃侃而谈,她却要吃力的翻着Google读透了再去陪聊,生怕丢了份。

      细细算起,和郭麒麟认识的这一年,她没少做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还得帮别人数钱的事。

      郭麒麟仿佛是感受到陈碧在看他,偏过脑袋,越过两三人,担忧的用口型问着怎么了。

      陈碧托腮摇了摇头,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抿唇一笑,又摇了摇头。

      郭麒麟了然的挑眉,继续和别人搭话。

      陈碧自己都没察觉,唇角笑意更浓了。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唤了她两声,“嚯,你眼睛抽筋了是吗?甭老盯着他看,这一时半会他跟别人跑不了。你这个假女友扮的倒是尽责,比横店三百块的临演都要入戏。”

      陈碧瞥了一眼情绪不大对说话酸不溜秋的张九龄,也不知道他这突然间哪根筋搭错了,她淡淡的点了点头说,“行,我不盯着他看……那不然,您受累帮我盯着他一下呗?”

      “蛤?”张九龄一脸懵,脑袋上顶了个大大的问号。

      陈碧认真的说,“你就盯着他,他要是往咱们这边看,你喊我一声就行。”

      张九龄不明所以,却老老实实当起了侦察小兵。

      陈碧左顾右盼一阵,趁着大家不注意,立马把郭麒麟位置上的甜品整盘端了过来。

      说来也委屈,她打小娇生惯养,即便是以前一个人留学,没什么钱,也从来没在吃的方面苛待过自己。如今为了偷师学艺,埋伏在剧组不好显得太另类,不能对多油多盐的盒饭挑三拣四,快两个月没碰到合自己口味的食物了,好不容易碰到,还限量。

      趁着郭麒麟一时半会回不来,她打算吃完就毁尸灭迹,权当郭麒麟这份甜品不存在。

      张九龄看她满心欢喜的吃着甜品,哑口无言,“你早说你喜欢,我把我这份让给你就是了。”

      陈碧吃了快一半,抽空抬头回他,摆摆手,“您这就客气了。我替郭麒麟吃掉是为他好,演员瘦点上镜好看,他知道我的良苦用心后会哭着谢谢我的大恩大德。”

      张九龄翻了个白眼,郭麒麟哭不哭他不知道,谢谢你的大缺大德那是肯定的。

      他没说,他心里怎么能不知道,她在拒绝的又何止一份甜品呢。

      陈碧忙着吃完最后一口甜品,奶油粘在衣服上也没注意到。张九龄叹了口气,慈父上身的拿纸巾帮她擦,嘀咕道,“当你爸要操的心真多,这么大个闺女,吃东西还能吃到身上,你说你以后要嫁人该怎么办。”

      这话让陈碧倏忽想起一桩尴尬事。前几天她拜托张九龄去她家取几份文件和合同,想着他来横店的时候顺路带给她,结果张九龄拿了文件刚要出门正好撞见从外面回来的她爸。前几天忙到没空喘气,这才想起后续这一事。

      陈碧憋住没笑,“是是是,张爸,你前几天见着我亲爸了吧,怎么样啊?他还好吧?”

      张九龄擦完她衣角又擦了擦自己的手,没抬眼说,“别说,你跟你爸长得真挺像……长得一股子钞票味,俗,真的俗。”

      陈碧利索踢了他一脚。张九龄接着说,“说正经的,你爸看着精神奕奕的,没你前两个月说的那么憔悴,我要是跟他打一架都说不准谁输谁赢。”

      陈碧说,“你可别,我爸练过剑道。小时候用棍子揍我都讲门道,知道打哪最疼还看不出伤。”

      张九龄咳了两声,“我就说说。”

      陈碧眼里是藏不住的骄傲,“看来他是真缓过来了。我一直担心他被贺昭扬吞他地这事给气垮了,我们家好几代传下来的家业就断送在我手上了,那我可就成为千古罪人了,我可不乐意。

      我打小就知道我爸不容易,都说创业难,但守业比创业难得多。你可能不知道,企业是有生命周期的,五年十年都艰难,别说活过五十年,过百年的更是屈指可数。领导者要高瞻远瞩要推陈出新,特别是在大环境动荡小环境不太平的情况下,这几十年来,我爸经历过的风浪没有几百件也有几十件,他都是一个人扛下来的,一个集团上上下下多少人是指着他吃饭,你说他能容易吗?不过,这么一个老狐狸,确实没这么容易被击垮,是我低估他了。”

      张九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你爸何止缓过来,攥着我的手可有力了,非拉我聊天的精神头比大楠平常跟我聊他偶像那来的都厉害。”

      陈碧鲜少听闻她爸能跟小辈聊得热络,惊讶的问,“奇了怪了,你俩这么投缘呢?”

      张九龄说,“那是,他是投缘,我是头晕。聊了快半个小时我才闹明白,你爸以为我是郭麒麟呢。我解释都没用,他偏不信我不是。拉着我,对着我说了一堆,我估摸着是没人陪他聊这些个事,他太孤单了,你说我这么善良的人,也见不老人家难受,索性就顺水推个舟,陪你爸随便唠个磕呗。”

      陈碧心中咯噔了一下,“他跟你说什么了?你没跟他胡说八道什么吧?”

      张九龄故作自然的说,“说让咱俩分手他很抱歉,他知道你很喜欢我,让我不要怨恨你。”他顿了顿,“对了,你去年跟你爸闹翻离家出走是因为郭麒麟?”

      陈碧舒了口气,“严格算起来,郭麒麟顶多是导火索。那时候我跟郭麒麟还是普通朋友,是我爸听别人说我大半夜去水立方见郭麒麟,误会了,才有的下文。”

      才有后来的离家出走,房东和租客,以及……短暂的温存。

      张九龄说,“你爸以为那时候你们就在一起了,以为你是为了郭麒麟才跟他闹这么大一出的。去年你两刚在一起,他非常反对,自古戏子无情,你少不更事,他是怕你被人辜负被人欺负了去。而且演员这个职业问题,他怕郭麒麟保护不了你,怕你被外界那些根本不了情况的闲人唾骂。他当时觉得比起郭麒麟,贺昭扬更适合和你结婚。”

      陈碧微不可闻用鼻子哼了哼,“恐怕他现在还是这么想的。”

      张九龄转头看她,“那倒没有,他说他希望你能更快乐一点,混账点也无所谓。”

      陈碧十分意外她爸竟然是这样想的,虽疑有他,但仍忍不住心中动容,“这话真是我爸说的?”

      张九龄一阵心虚,“嗯……我这是总结了他中心思想,他大致原话是,你这种不学无术的性子,肯定是搞不定贺昭扬的,说不定还把家业给一起败了……但…但这也不妨碍你的老父亲希望快乐的事实对吧?”

      陈碧噗嗤笑出声,这才是她爸这种利益至上的商人会说出的话。

      她快不快乐,幸不幸福,这些都排在商业价值之后才会考虑的事情。不是不重要,只是没那么重要。就像她爸不是不爱她,只是在所有重要顺序中,她排在家业之后,排在他后来成立的家庭之后。

      她不是傻子,世界上真正在乎她的人,屈指可数。而从头到尾,在所有选项里,单单只偏向她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罢。

      而那么珍贵的一个人啊,也被她狠心的抛弃在旧时光里。

      张九龄急了,“你别不信,你爸是真的这么想的……虽然我临走前他还拉着我说要给我介绍对象,但我从他真挚的表情里看出,你爸他是真的想你好好过的。”

      陈碧敷衍的拍了拍他胳膊,“我信我信我信。”她顿了下,“不过幸好……”

      张九龄问,“幸好什么?”

      陈碧失笑,“幸好是你啊,不是郭麒麟本人。郭麒麟那玻璃心哪里受得了这,光是介绍对象这出,估计他能委屈的好几宿睡不着吧。”

      张九龄被她这话气到炸毛,“陈碧你净介个,你满脑子光知道护着他,你怎么不问问我纯白幼小而无知的心灵有没有受到伤害?我有多无辜?我有多委屈?”

      陈碧噎了口水,怕他急了要揍她,立马端着椅子挪了好几步,刚想再往外挪几步,见着郭麒麟来了,瞬间像有了靠山的小动物,拽着郭麒麟坐在她的位置,自己坐在了他的位置上,这才把心吞到肚子里。

      郭麒麟一过来看这两人又是一副要打架的架势,好笑又无奈,“你两加起来都半百的人了,能噱微消停点吗?我盯着你们俩很久了,交头接耳,这要是放到以前上学,我准能把你两轰出去都罚站。”

      陈碧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忍不住用话噎他,“这话说的像你上过高中一样。”

      话音一落,她理所应当被巴了头,又被郭麒麟攥着手腕连带着偷吃他蛋糕这茬一起说教。

      这一物降一物,说的大致如此。

      陈碧了无生趣听着郭麒麟叽里咕噜叨叨了五分钟,旁边还不时有个张九龄在伴着一唱一和。她可怜巴巴的瘪着唇,但凡辩一句,郭老师就有十句大道理等着她。陈碧不服气的想,要不是因为她实在是不占理,还带着对不起他老人家愧疚与心虚,她又怎么能落到如此下风。

      这不难让她想起以前,他俩在一起时他也经常这幅小老师的样子。尤其是抢着看电视时,她要看电影,郭麒麟要看球赛,他抢不过就开启说教模式。不过她自是有后手,她抢不过就投屏放郭麒麟之前的采访,羞耻不过两分钟,准能让当事人脸红到逃走,屡试不爽。

      陈碧眼瞅着郭麒麟说累了,讨好的给他倒了杯茶,悄悄抽出了他一直紧攥着的手,随口找了个要清理衣服上奶油痕迹的理由,拿起随身小包就跑去偏厅的洗手间。

      偏厅的洗手间几乎没人,陈碧在盥洗台清洗着衣角,哼着小曲,心里盘算着带她郭哥去哪里吃夜宵过生日,却听见身后里侧的隔间隐隐传来小姑娘哭的呜呜咽咽声音。

      陈碧怕自己听岔了,侧耳听了一会,果然是小姑娘在哭到抽泣。她不忍直接走掉,想着小姑娘如果是喝醉了又是哭又是吐,没人照看被呕吐物噎着会很危险的。她慢慢走近了声源,见着隔间门没反锁直接推开,等走过去定眼一瞧,这姑娘抱着马桶哭的梨花带雨眼妆花成一团,模样还怪眼熟的。

      如果陈碧没记错,这姑娘就是喊她来瞧热闹的女主角,好像是叫李思思还是别的什么。这姑娘也不嫌累得慌,自打从她一入座,便一直斜眼瞪着她,半个小时前还阴阳怪气的来找她碰了几杯,结果她还没发挥,就被郭麒麟给挡了回去。

      李思思原本还哭的怯生生,似的看清了陈碧的脸,从地上爬了起来后,猛地推了她一把。

      陈碧被诈然推了一把,下意识用手肘撑了地,手肘的疼痛感瞬间袭脑。

      陈碧捂着胳膊还没来得及发作,那姑娘倒是先咬着牙带着哭腔说,“我凭什么就输给了你这种女人,凭什么,我哪里不如你这种人。”

      陈碧欲哭无泪,合辙这是郭麒麟惹的烂桃花债,怎么就落到她给收尾了。

      她没应李思思,揉着手肘,不急不忙的换了个姿势。像是真的听不懂李思思说的话似的,漫不经心的反问,“姐姐,怎么着?我哪种人?”

      李思思见她这幅散漫的样子,心头又气又恼,“你这种为了上位拼命勾搭男演员的女人。你别骗我,我可明白的很!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隔壁组的导演助理,你们组和我们组差不多同时开机,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打了心思要上位勾搭个有钱有势的软柿子?”

      这话说的陈碧气不打一处来,想了一堆话,要跟李思思好好理论两句。无意却瞥见她为了勉强支起身子而涨的彤红的手,她心里陡然软了一大截。

      对方是比她大不过一两岁的小姑娘,可能也是情窦初开,好不容易认真喜欢上某个待她还不错的男孩子,却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女人截胡,换作是她,她说不定要比这李思思还要心狠的。

      陈碧叹了口气,蹲在她面前,换了套说辞,“你说得没错,我是从一开始就对郭麒麟打了心思,图他家钱、图他家势、图他全家不爱洗澡。我是喜欢他,他不爱搭理我也没关系,我总是知道他在哪儿的,他走哪我跟哪儿,死缠烂打,非缠着他跟我交往,这才得手的,您听听,我得多不要脸。”

      李思思傻了,没想到故事会是这个走向,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李思思用手抹了下脸上的泪,结巴的说,“对…对,我我我…我就知道你这种死皮赖脸的人。”她哽咽了一下,整理了下思绪,试图用一种劝告的方式跟陈碧说,“可…可总缠着不喜欢你的人,你不会觉得累吗。而…而且家境相差太远也总不能在一处的。不是一个阶级的人,连话题都不会在一个层面上,就更别提换位思考了。只有生长在一样的环境,走过一样的路,才会设身处地的理解彼此的处境吧。你总想着去攀龙附凤,到最后难堪的只会是你自己。在你们这段不平等的关系,即便是现在成了,将来也长久不了的。”

      陈碧靠墙席地而坐,掐着表听李思思一本正经的在跟她传递价值观,这姑娘说教这劲儿,跟郭麒麟一样能磨叽。

      小姑娘说着说着难为情的醒了个鼻子,瞪着通红的眼睛,眼泪又掉了出来,“明明我跟他才是一样的啊。我才没有输给你,我只是差一点你的不要脸,真的。我才没输给你呢!”

      陈碧吓得赶紧拿她手边的纸巾替她擦眼泪,“是是是,是我不要脸来着,我都承认了,你怎么还哭啊。”她嘴里应付着,手里忙不迭的给她递纸巾。说起来,这姑娘身上有好多地方透着熟悉的亲切,她一时半会还没想起这种亲切感从何来。

      这种熟悉让她有预感,假使从前郭麒麟和她毫无瓜葛,假使从来没有开始过,他说不定会选择李思思。

      这种预感使她又害怕又难过,因为不用假如,是迟早有一天,她会与郭麒麟毫无瓜葛。

      李思思抽泣着嘴里反复说,“郭麒麟他是不是瞎啊,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我明明比你好太多太多了,明明我跟他才是一类人,凭什么不是我啊。”

      陈碧突然有些羡慕李思思,李思思能肆意的哭着去质问别人凭什么。而她呢,她不爱哭,更不敢哭。不知道该去质问谁,大半年只能憋着一股子气去做些其他事情转移自己的情绪。

      可说到底,她不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吗。

      陈碧想着自己的心事,舒了一口郁结,下意识说给自己听,“不凭什么,这就是运气吧,有的方面运气好,相对的,就有的方面运气差点,运气差的时候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别说喜欢一个人了,就算喜欢空气都是危害地球。但是你想啊,你有手有脚身体健康又有钱有业,只是少了点恋爱的运气而已,总不能所有世上好事都让你占了吧,你哪里又配得到这么多呢。”

      李思思先是一愣,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哭的声音比原先大了好几倍,愈发惨烈。

      陈碧讪讪的抬起手,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

      得,都怪她这张嘴。

      宴会厅里的人一波一波散的差不多了,郭麒麟久久没等到陈碧回来,和张九龄分别打了好几通电话,对方连一通都没接。眼瞅着都快十一点了,他担心的情绪愈渐加深。

      有人是招蚊体质,有人是招黑体质,而郭麒麟太清楚陈碧了,这人是麻烦招麻烦,麻烦到一块还开了麻烦连锁旗舰店。这么晚见不着人,指不定又被什么事给搅了进去。

      他和张九龄在大厅门口合计了一会,分头去寻。走了半圈,他眯着眼,望见远处陈碧架着个人吃力的往他这走来,他确认后快步上前去迎。

      大活人在眼前,郭麒麟揪着心才算放下。他忍了忍心头的火,没忍住,气的张嘴就来,“我就不明白了,你手机是个摆件吗,还是手断了不能接电话?我弟都会接电话,你当真是连我弟都不如了是不是?”

      陈碧扛着李思思没力气搭理他,“行了,郭哥,您是我亲哥,您可别嚷嚷我了,她抱着我死命哭,哭的我现在都耳鸣……”陈碧抱着李思思差点没站稳,“哎呀,您能有点眼力劲吗……她喝了酒跟灌了铅一样,我快吃不住了,快,快帮我接着她……”

      陈碧支撑不住把人往郭麒麟那送,郭麒麟没接,只是抬手帮忙撑住,示意让陈碧把人放到就近的休息区沙发上。

      两人合力把李思思放下后,陈碧整个人一下子就累瘫在另个沙发上,歇了一会缓过来劲,看郭麒麟满脸写着不高兴,小心哄着,“您老人家甭气了,我这回真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手机在我包里,这姐们抱着我哭了半宿,非不让我挪半步。直到她哭累了睡过去,我才得手搬着她出来。”陈碧委屈的说,“这事真赖不着我,说到底祸根还是你,看你把人家好端端一姑娘给惹成这样,还不对人家负责。啧,啧,啧。”

      郭麒麟刚消了些的气,又被陈碧的话给踩到肺管子,怒气上心头,堵得他心口疼。

      他没好气的让陈碧躺着没事甭说话,隔壁胡同口老太太都给她气死六个了。接着郭麒麟连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李思思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她来接人。又给张九龄打了通电话,说找到人了,给他发了个定位。

      解决完了事情才挨着陈碧边上坐下,伸手去拉她的胳膊,陈碧惊觉把胳膊抽了回来。郭麒麟拉的更紧了,把她胳膊翻了个面,新淤青旧伤疤一起在眼前。

      郭麒麟又气又无语,拎着她的消瘦的胳膊跟拎着小鸡的骨架子一样,“您是又爬哪给摔了?”

      陈碧唧咕,“哪来的‘又’?”

      郭麒麟算了算,“噢,不是又,是又又又。”

      陈碧小小声,“您是改行唱rap倒也行。”

      郭麒麟被她贫乐了,“老实从宽,抗拒从严,怎么回……”“哎呀,我包不见了。”没等郭麒麟发难,陈碧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四下寻她的随身小包。

      郭麒麟原以为她是找理由岔开话题,刚想说两句,却惊讶发觉她的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上次见到陈碧这幅肃穆的模样还是在元旦那夜的凌晨。他思虑了一下,认真的询问,“包里除了手机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陈碧急的拍了拍脑门,“你不懂,不是值不值钱的事情……”陈碧仔细回忆了一圈,随身包应该一直放在洗手台上。

      她看了看旁边沙发睡过去的李思思,又看了看郭麒麟,说,“她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你在这看着她,我去找包,你别担心我了,我一会儿就回来。”话一说完,她转身就往来时的地方急急走去。

      比起李思思,郭麒麟十分不放心这个状态的陈碧,正好张九龄疑惑的走过来,指着陈碧着急的背影,问他,“嚯,陈霍比特人尾巴被烧了?”

      郭麒麟忙用微信给了他一个号码,“没事,我给她灭火去。你一会儿再联系一下李思思助理,问她到哪了。”大概交代完后,跟着陈碧走的方向追过去。

      留下满脑袋问号的张九龄歪着脑袋看着沙发上呼吸声均匀,偶尔磨牙的小美人。

      陈碧把卫生间的每个隔间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就连垃圾桶都没放过。找了半个小时,一无所获。

      郭麒麟在女厕门口没好意思进去,探头瞧见一阵倒腾后满头大汗的陈碧。

      陈碧眼神涣散的挨着洗手池不说话。

      郭麒麟心一横,略带迟钝的往里踏,走到她跟前,伸手去拉她的手,果然手心一片冰凉,边捂着她的手,边安慰道,“你甭急,不就是一个包嘛,我们回宴会厅再找找,实在不行咱找酒店调个监控……”

      陈碧转头望向郭麒麟的眼睛,突然让她有一阵安心。她慢慢缓过一点神采,理性分析,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对,我觉得你说的对啊,我们报警吧。”

      郭麒麟一噎,却不敢出声反驳。

      他什么时候说要报警了?怎么就上升到要报警了?

      陈碧向来是行动派,借了郭麒麟的手机,联系到附近民警联系酒店调监控一气呵成。

      警察效率也挺高,出警只花了五分钟,问询了些情况后,协调酒店调了监控,他们在监控室对着事发时间段洗手间外的两个监控看的丝毫不马虎。很快,在监控里看到是个保洁阿姨样子的人拿走她的包。酒店联系了保洁部,这下倒是问清楚了,是阿姨拾金不昧,在交班前把包放在了前台保管,只是大家都没来得及弄清楚情况。

      前台把包送到监控室,警察让陈碧看看包里丢了什么。陈碧二话没说,没看钱包没看手机,直接从包里的夹层翻到一个小小的硬壳笔记本,直到翻开笔记本确认里面夹着的泛黄色信封还在,她安慰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好没丢。

      郭麒麟惊愕的看完她一系列小动作,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翻覆了无数次。正如他现在心底抑制不住在翻涌的波澜。

      拿回了失而复得的包,陈碧总算是彻底回了魂,拉着郭麒麟,笑着谢过警察叔叔和酒店众多工作人员。

      他们离开酒店已过了那日零点,陈碧本是在离这不远的烧烤摊定了个三人座的包厢,走路过去需要十几分钟。这突发事情一搅合,只能作罢,但又提前定了生日蛋糕已经在包厢了,陈碧决定先徒步拿了蛋糕再开车回住处。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不远,走长长的无人街道,路灯闪烁,晚风吹过路边草木,入夏之后,万物蓬勃,风中皆是草木的清香。

      发生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没发生。

      气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僵硬。

      陈碧拿到手机后就开始处理些工作上的琐事,夹杂着工作上伙伴给她的生日祝福,她熟练又轻巧的一一回复,直到回复的差不多了,陈碧才反应,郭麒麟在她身后踩着影子慢吞吞的走着。这不像他,郭麒麟那么啰唆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半天都没有说话。

      陈碧停步等他,把头挨着他的肩,晃着他的胳膊,插着话题说,“哎,我觉得刚刚那俩民警叔叔人忒好,明个儿我得定制个锦旗好好谢谢人家去。”

      郭麒麟故意撇过脸,闷声道了三声,“好,好,好。”

      她知道他在躲,一定有原因,故意小跑到郭麒麟的另一边,他低头,她也跟着歪着头,直直盯着他的眉目。

      郭麒麟直愣愣的驻足,缓缓抬头凝视着她。

      陈碧眼尾微翘,像月牙弯弯,眼波里温和又盛着柔软,胜过湖中影,比作月下莲。

      郭麒麟忍不住弯起嘴角,默默地双手抚摸着她的脸,很快,笑意渐渐变成了叹息,“阿碧啊……”

      陈碧很久没听到郭麒麟喊她这个名字了,相熟以来几乎都是连名带姓的唤。这种情况就是跟家长总叫小名,一发现孩子做错事情,暴怒突然叫大名一样的反差。陈碧敢肯定她是又在哪得罪她林爷了,只得颤巍巍的应了一声。

      郭麒麟失笑,拉着她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

      远处响起空灵连贯哨声,想必是夜莺。

      本来在这样的无人深夜里,他应该会害怕的,可是他没有。

      许是晚上喝的酒劲未过,微醺上脸。又许是身边人的缘故,他心头只有一片月光。

      郭麒麟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刚刚说完。“我的阿碧,生日快乐。”

      陈碧一愣,心虚的吞了吞口水,“快…快乐,您也快乐,哈,哈。”

      郭麒麟被她这心虚逗乐了,“我难得正儿八经跟你好好说会话,你颤个什么劲儿。”

      陈碧摆手又摇头,“我,我,我,没有。林爷,有事您说话,小的知错,不知道的……也是我的错。”

      郭麒麟气不过,顺手敲了她额头,“你就招欠吧你就。”

      陈碧哎呦了一声,双手交叠捂住额头,可怜又委屈,“不是祝我生日快乐吗,怎么就下死手了呢,好家伙,是想让我这个花季少女在此终结吗。”

      郭麒麟怕自己真下手重了,忙不迭的伸手帮她揉着额头,柔声说,“你少夸张,我就想好好跟你聊聊天。咱俩和好快半个月了都没像以前那样认真聊过天。平时吧,我整日忙剧组,你也忙,我知道是你真的忙,有时候都心疼你每天睡三个小时够不够,但假设时间可以分摊,要我把我睡觉的五个小时分给你,其实我也是不大舍得的。”

      陈碧撇了撇嘴,没吭声,那你说个什么劲儿。

      郭麒麟接着说,“但不舍得归不舍得,如果真可以帮你分摊,我愿意不睡,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活蹦乱跳的。你别不信,我有认真的来假想过这件事。”

      陈碧闲来拔了脚边的草,好笑的说,“您这认真假想跟我假想我公司上市一样认真严肃又活泼来着。”

      郭麒麟嗯了一声,“我假想过很多事情,假想过如果当初顺顺利利,咱俩结婚的情景,假想过你见我爸的情景,说不定你俩说两句就能怼起来,那应该还挺热闹的。”

      陈碧不服气的哼了哼,“我才不会,我对付老年人可有一手了,你爸指不定见着我了就忒合心意,说这闺女好,就要这闺女,然后认我做了干女儿。”

      郭麒麟捂着肚子大笑,“是,自此以后,咱俩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了。”他玩笑的呸了一声。“说正经的,我还假想过我见你爸的情景。”他顿了顿,声音明显扬了一个声调,“我连见个你爸都要假想,那凭什么他张九龄都见过你爸了,我还没见过,他凭什么?”

      陈碧一拍大腿,好家伙,原来这在这里等她呢。她估计她和张九龄的对话,郭麒麟都光明正大的偷听的一清二白了。

      陈碧连忙说,“纯属凑巧,而且我爸也把元哥误认成你了嘛,四舍五入吧,算是你见过我爸了不是。”

      郭麒麟挑了挑眉,“噢,你怎么不说四舍五入咱俩就是没分手呢,不对啊,我当初也没同意分手,现在也没同意,一直是你单方面在絮絮叨叨,要这么算起来,咱俩可真不算分手。”

      陈碧没想到郭麒麟要这么跟她算账,心里明明开心的炸开一朵花,理智却告诉她要纠正眼前这个人,不能这么下去。

      这样的气氛下去,会出大事的。

      她抿了抿嘴,郑重的说,“大林,咱俩就是朋友。咱俩可是在和好的时候就说好了,只做朋友,不做别的。说定了就别越界,好吗。”

      郭麒麟淡淡的说,“是吗?不越界,你做到了吗?”他冷着脸看陈碧。“你做到什么了?嗯?嘴上说是来装我女朋友为我解围,实际上是因为你更在意不是吗?嘴上说着与过去划清界限,跟我只做朋友,实际上留着我初中时给你写的情书,以为弄丢了失魂落魄的要报警,陈碧,我还以为你能有多厉害能有多心狠。至少,是比我心狠吧。”

      陈碧一时哑口无言,像是被他掷中了红心。

      郭麒麟拍了拍自己的脸,微风吹着,他努力让自己完整说完话,“我是怨过你,怨你在家庭在事业中首先抛弃了我,你不是非我不可,那我凭什么非你不可呢?没有迫切感的爱可能也算是爱,可不是我想要的。为此,我质疑过,怀疑过。如果不是今晚丢包这事,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跟你说这番话,我宁愿烂在肚子里。”

      陈碧感觉微风吹到眼眶泛酸,她边揉了揉眼睛,边解释,“不是的,我心可狠了,可残忍了。那个……那个情书吧,是打算等你爆红了以后,我能拿出来炫耀一阵,给粉丝卖个好价钱的。哎呀,我也没有很在意那个李思思,我是打算等你找到对象就跟你彻底两清的。”

      郭麒麟看着她,想听听她还能怎么编瞎话,“你猜我信不信吧?你这话编的有逻辑漏洞,你希望我有新的对象,却又主动跳出来装我的女朋友,坏我桃花运。”

      陈碧吸了吸鼻子,“不是的,其他人可以,李思思不行。”

      郭麒麟问,“为什么她不行?!”

      陈碧急了,“就是不行,她太像我了。这样就是不行。”她委屈的小声道,“明明过年去你家旁边那个娘娘庙,我还跟佛祖还求过,让他别给你安排第二个我,我这么讨厌,你又怎么会开心。他这人怎么说话不作数呀。”

      郭麒麟被她气到哭笑不得,“别乱说话!快呸掉,童言无忌。”

      陈碧哽咽道,“我不呸掉,我不!我这么诚心诚意的盼着你好,你怎么就不领情呢。”陈碧瞪着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眼瞪的毫无气势可言,更多是留在眼眶子打转的委屈。

      她的神情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簌簌掉泪。

      郭麒麟知道,她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定哭了很多次。

      “你以为我装作心狠,对你说那些话,容易吗?不是的,都是我在虚张声势,跟你说那些话比针扎着我都难受。”陈碧垂下头,把头埋在胳膊下面,闷闷说,“你就接着恨我不好吗?我这么过分,断不掉跑来和你纠葛,一边还要你看着我和旁人结婚,这样对你不公平。”

      郭麒麟揉了揉她埋下的脑袋,“没事的,你别在意,是我在默许这种不公平,我甘愿这种不公平。”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能不能甭瞎操心考虑这么多事了,多考虑点自己行不行。”

      陈碧抬起头,眼睛通红,凝望着眼睛跟她一个色的郭麒麟。

      郭麒麟再也忍不住,趁她睫毛垂下的时候,吻住她的眼睛。俯过身子去抱紧她,扎扎实实把她锁在怀里,说,“你考虑过你爸的处境你爸的想法,考虑过我的处境我的想法,唯独忘了,你自己的想法。从头到尾我听你说的都是你爸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样。我就没听你提过,你为你自己是怎么考虑的。”

      陈碧又怎么会不知道自由与尊严于人的重要性,什么是人?爱与被爱,尊重与被尊重,理解与被理解。看似是一样的词,可往往常人只能做到后面一半。在半年以前,她也是常人。只是在这半年里,有人亲自教会了她如何去做到前者。

      陈碧诚实的说,“我能怎么样,埋头搞事业呗,事业有成后再做点女导演会做的事,比如……包养男演员。”

      郭麒麟一愣,忍俊不禁道,“嚯,有理想有抱负。行啊,你就奔着你的远大前程去吧,别再考虑那些事了。你相信我,给我点时间,贺家的事情会解决的。”

      陈碧呢喃,“我没有不相信……而且我也在试着解决,只是还没有见到成效而已……”

      郭麒麟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解决完,等我结完头婚,生完大胖小子,然后来找我?”

      陈碧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你等我八年,我也等你八年才公平。你说过边娶媳妇边等我,那我怎么不能边嫁人边等你呢?”

      郭麒麟嫌弃的说,“你听听你说的又是什么招欠的话。”

      陈碧仰着头看他,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快乐,从心底到眉头,毫无负担的快乐。

      她眼神无法控制的来回梭巡在他薄薄的眼睑,耳边的一抹红晕,一直蔓延到交领内的莹白肌肤,还有微微张开的唇。“我可认真了。”她说完,顺势搂住郭麒麟的脖子就主动亲吻了上去,明明心里紧张的要死,但主动贴着他的嘴角,意外显得像个老手。在对方的带领下逐步加深亲吻。直到吻到双方面色潮红,有点喘不过来气,方才松开。

      陈碧不好意思的双手捂住脸,“报告,sir,我可能需要一台氧气机。”

      郭麒麟忍不住嘲笑她,揽过她的腰,抚住陈碧面颊,再是一度深吻。

      少年的心动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也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成了荒野。

      索性的是,不论是越过荒野还是越过谎言。

      我总会去拥抱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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