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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24

      2019年4月

      金华横店

      四月的江南入夜仍有些凉意。

      姗姗拿着郭麒麟的外套把安迪裹成‘粽子’,她抱着沉甸甸‘粽子’坐进郭麒麟的车后座。按计划,他们要赶去镇上和郭妈汇合一起共进晚餐。

      车内吹来微微暖气,姗姗靠着窗户望着大横店的地下停车场里灰暗的灯光发呆好一会,昏昏欲睡。时刻几近七点,郭司机仍没有要开车的意思,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开口道,“哥,你等谁呢?”

      郭麒麟心里打卦着陈碧的事,心不在焉的刷着微博,从后视镜瞥到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姗姗,干咳了两声,支支吾吾的说,“我能等谁啊……对了,你走前跟陈碧打过招呼了吗?”

      姗姗一下子被乐的清醒了,心里瞬间就明白她这表哥磨磨唧唧在等什么了,立马装作很可惜的样子,“哎呀,刚刚抱着安迪没来得及,不然委屈您再等会,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郭麒麟一时语塞,刚想解释两句,就听后座开了免提,对面传来典型北京懒音问候,“嘛呢,姐们。”

      姗姗偏头看了一眼郭麒麟,抿着嘴笑着说,“我表哥教育我了,说我走前没跟你打招呼忒没礼貌,我是打电话来跟您道歉的。”

      陈碧打趣道,“哇,你多跟你表哥学学,你表哥为了弘扬中华文明传统美德做出了巨大贡献,你说他当年怎么就没混个思想品德课代表呢?光做文娱委员真是白瞎了他的思想境界。他这架势如果放在大学,那肯定得是学生会主席啊,他这是吃了没有上学的亏。”

      郭麒麟被她气乐了,忍不住开了口,“你差不多得了,我还在这呢。”

      陈碧听见郭麒麟的声音后,微微一愣,“早知道您能听见,我就再多夸您两句了。”她顿了顿,“你们走远了吗?剧里财务把安迪的劳务费塞给我了,如果方便的话,我给你们送过去吧?”

      姗姗不等郭麒麟反应,把手机拿近了说,“好呀好呀,我们还没出发呢,你在哪儿?我们接你去?”

      陈碧说,“我还在组里整理点资料,你们来吧,我一会儿在门口等你们。”

      姗姗满口应完后挂了电话,抬头就看见郭麒麟抿着嘴别扭着不说话。

      她举双手抢答着安慰他,“是是是,你一点都不想去,是我想去的,是我逼着你一定要去见你前女友的,都是我的错。你放心,一会儿见面我一定跟我碧姐这么解释。”

      郭麒麟发动了车,小声说,“随你怎么说吧,你别让她知道我还惦记她。”他说,“她啊,会骄傲的。”

      姗姗嘻嘻笑着应道,心里再一次为这两人泛起了酸楚,低头帮睡着的安迪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车开到剧组门口,郭麒麟一眼就看见坐在马路牙子上陈碧,大门边上没有路灯,月光清冷地洒在她身上,她嘴里哼着歌,心情一副大好的样子。

      他开了车窗想喊她过来,却意外的听见她在哼去年他在同学会唱过的那首blue moon,心头一阵山呼海啸翻涌。

      ——blue moon, you knew just what i was there for(千载难逢的人啊,你知道我就在那里)

      you heard me saying a prayer for,somebody i realy could care for.(你听我祈祷为我真正在乎的人)

      and then there suddenly appeared before me, theonly one my arms will ever hold(然后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是一个我会永远拥抱的人)

      从前他一直爱嘲笑陈碧唱歌不着调,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难听的歌不仅是一种精神伤害,还可以是一种物理伤害,戳着他现在浑身隐隐犯疼。

      陈碧抬头看见车后下意识的开了副驾旁的门,倏忽想起今时不同往日,扒着车门,逡巡不前。

      郭麒麟冲她努嘴,拍了拍副驾的位置让她上来。

      陈碧长长的‘噢’了一声,跳上了副驾,转头想跟后座的姗姗安迪打招呼,谁知道后座的两个孩子互相抱着睡成一团,当然,她不是没注意到姗姗还竖着的耳朵。

      郭麒麟瞥了一眼她随身带的单肩大包,显然是收工要回住宿的宾馆。他好心问,“你去哪儿,我先送你。”

      陈碧没有推辞,这个时间段的横店是不太容易打车。她报了一个宾馆的名字,郭麒麟愣了下神,他们大半个剧组的人都住在这个宾馆,他也不例外。

      他闷不吭声的搜索着导航,陈碧低头悄然回消息,平日里两个能言善道的碎嘴子此时陷入了空前的沉默。

      直到在发动车子前,郭麒麟发现她安全带还没系,为了提醒她,才算打破了沉默。“安全带。”

      陈碧老老实实放下手机,十分听话的系起安全带,结果摸索了半天安全搭扣,怎么也搭不上。“你这车什么时候买的,太繁琐了,还不如你北京那辆。”

      “租的,不讲究,能开就行。”

      这辆车是郭麒麟在本地租的SUV,高跃第一次坐副驾的时候也系了半天。

      他见她有些着急,俯下身子帮她找衔接口,刚一靠近,他发觉陈碧明显地往后躲了一下。

      “下午吵着闹着让我抱,你现在又是在闹什么脾气?”这话说完,郭麒麟自己都没发觉语气里有多不悦。

      陈碧心虚的看着郭麒麟把她这边的安全带系好后发动车,诚恳的说,“我,我,我瞎折腾了一天,一身汗味,也没换干净衣服,我就是不想在你面前这么狼狈,总要给彼此留点好印象吧。”

      郭麒麟望着她,眼神又无奈又好笑,“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你以前刚睡醒不刷牙不洗脸满屋子上蹿下跳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给我留点好印象?你现在想要形象是不是有点晚啊?”

      陈碧听郭麒麟提起以前的事有些错愕,她仔细想了想,垂头丧气,“那倒也是。”

      郭麒麟作为优秀的相声演员,就没有让话落地的时候,“害,北京不太大,别整太尴尬。”

      陈碧纠正,“大哥,咱们这是在浙江,不在北京。你说,谁能想到咱俩能在浙江碰见呢,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郭麒麟扬起眉,“嚯,是不敢这么拍,谁乐意看这么烂俗的片儿。每次躲我都往浙江跑,一点新意都没有。上次躲龙南乡一躲两个月,这次您老准备躲多久?还能一辈子不回去呢。”

      陈碧哼了哼,“少自作多情,瞧把你美得,谁躲你了,跟组进修是去年就跟导演定好的事。反倒是你,是不是还贼心不死要跟踪……”

      话没说完陈碧就后悔了,她同郭麒麟说话从不过脑子,可毕竟不是以前了,她一再提醒自己,说话要拿捏好分寸,别再过界了。

      郭麒麟向来敏感,听出她咽下去话中的意思,未答。

      他又瞥到她无名指上的钻戒,眼里的光瞬间暗下去,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婚期是定了吧?”

      陈碧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霎时间明白他在意的事,连忙摆手否认,“没没没,贺家上下都忙着处理他们家公司的烂账,这两个月没时间理我。”

      陈碧边说着边把左手伸到郭麒麟面前挥了挥,郭麒麟开着车,嫌弃的把她的手往边上推,她解释道,“你别误会,这玩意是我自己买来挡桃花的,你是不知道,我刚到横店两天就被剧组两个不知道哪来的演员追着要微信,天天碰见天天烦我,要不到还想方设法给我使绊子。你想啊,我北平十三妹不太好在金华作妖吧。我是实在没招了,转头就去镇上买了一个大钻戒跟剧组宣布我已婚了,这才有安生日子。”

      郭麒麟噢了一声,嘴角却已扬到了耳后根。“这确实不符合你北平十三妹的作风。”

      陈碧自信的点了点头,“没事,等他们在剧组的戏份结束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找我低头认错。”

      郭麒麟好奇的问,“噢?什么损招?”

      陈碧啧了一声,“哪用我动手啊,等他们知道我是这个片子的投资方之一,肯定会来低三下四的端茶递水。这个片子既定的演职人员都是导演和其他资方决定的,我不好说什么的,但是下一部片子可就不好说了呀。”

      郭麒麟沉默了,他差点忘了,在这世界的阶级论里,话语权向来是掌握在资本家手上的。别的资本家求得是企业利益最大化,陈碧这个资本家求得是自身利益最大化,自身利益最大化包括自身的情绪。

      他站在演员的角度,极其不认同的摇了摇头,“市场就是给你们这些资本家搞乱的。”

      陈碧瞬间委屈到不行,自己在陌生的地方被别人欺负了,不要求朋友帮自己出头或者安慰,仅仅是单纯的想自己报复回去,还被眼前这个自恃清高的富二代教育为方法不当。

      她刚想咬牙跟他辩几句,就听他郑重其事的说,

      “如果是别人要用资本扰乱市场,我一定会不屑的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那个人是你,陈碧,我心里就只剩下侥幸了。侥幸的想啊,得亏你是这个脾性,但凡你跟别的女孩子一样性子软,你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陈碧,你能用自己方法保护自己,其实我很开心。”

      郭麒麟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看了几秒,许是被自己说的话肉麻到,又许是他真的太想念副驾上曾经属于他的小女孩了,他莫名红透了耳根,“下次被别人欺负了,不要一个人扛着。甭管咱俩以前什么关系以后什么关系,我始终是会站在你这边的,我只偏向你。”

      陈碧鼻酸的侧过脸不看他,长期孤身在寒冷里的人听不得温情的话。

      郭麒麟这个人怎么总喜欢把咬紧牙关过日子的人弄哭。

      她重重的嗯了一声后,两人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车开了一段路,在红灯前停下,陈碧突然想起正事,从包里拿出一封红包递给郭麒麟。

      郭麒麟接过,没数,摸了下厚度,随手放在仪表盘的储物格里,转头问她,“你又开始了是不是?有钱没地方塞?”

      陈碧满头问号,“啊?”

      郭麒麟说,“我看起来很没常识吗?剧组正常不可能给临时小演员这么多钱,你自个儿又塞了多少你心里清楚。”

      陈碧憋嘴道,“郭半仙,没事别搞得像多了解我一样行不行。”她说,“对,我自掏腰包塞了五千,这钱是我谢谢安迪来帮我的,是感谢费。”

      郭麒麟打趣道,“行,你给他钱不如给我,安迪的动产、不动产加起来比我多多了,我爸那些古玩收藏可都是他的玩具,我家安迪真不缺钱。”

      安迪缺个嫂子。

      这句话他卡在喉咙里没说。

      陈碧摊了摊手,“有钱的只想更有钱,哪有嫌钱少的。你做哥哥的甭小气,帮他好好收着,甭想贪赃枉法。”

      郭麒麟笑了笑,看着转绿灯,发动了车子,没多想顺嘴就说,“那你直接转我微信不就得了,费这功夫。”

      陈碧愣了神,苦笑道,“那也得你把我加回好友啊。”

      郭麒麟也怔住,突然忆起分手时的种种,过了半饷,他哑然失笑,“就这样吧,甭加了。”他目视前方开着车,“当所有最坏的假设都变成真的,你毫不犹豫的就放弃了我。陈碧,当初是你说分开之后就别联系的,我只是照做而已。”

      陈碧迟登了一会,咕哝道,“我哪知道我会这么这么想你啊。”

      郭麒麟信誓旦旦的说,“不提旁的,一旦我把你拉回来,我保准你三天两头给我发消息骚扰我,没准大半夜喝大了还要打电话找我哭诉,你这人酒品极差,动摇自己的心绪不算,还要动摇别人的。”

      陈碧被噎到无语:“……”

      郭麒麟转头看了她一眼,“除非咱俩复合,否则你什么都甭惦记。”

      陈碧不啃声了,用手指抠着玻璃,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按她以往的性子,无理也要争个三分,这回落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原来思念这种东西只会涨潮不会退。

      她很想跟他坦言她的害怕和难过,想说,她独自趟过的这些日子,就像是在黑夜中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像是陷入在曼城斯特孤独又望不到尽头的那段时光里。

      她像是沉浸在越来越深的海底,她全身冰冷,什么关系都好过毫无瓜葛形同陌路,她只是想抓住仅存的一点点温暖,一点点氧气。

      直到车开到宾馆门口,陈碧也没想到什么办法好解决现状。

      途中,后座的姗姗醒了,还试图调解了一下沉默而尴尬的氛围,可即便是这样,两人还是各自怀揣心思,并不多言。

      郭麒麟替陈碧解了安全带,假装平静的说,“到了,你快下车吧。”

      陈碧磨磨唧唧的没动,耍起了无赖,“不行不行,你不加回我,我就不下车。”说完,她把他放在仪表盘上架子的手机抢走,揣在牛仔裤的屁股后面。

      郭麒麟被她成功气乐了,“你这么大个人,幼不幼稚?”

      陈碧摇头,“我不管,你就加回我呗。咱俩就当重新认识,重新做朋友行不行。”

      郭麒麟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伸手去抢回自己的手机。“谁要跟你做朋友,谁跟你做朋友谁倒霉。”

      两人争来抢去,各种闪躲,郭麒麟以自己长期锻炼的优势,压制住了陈碧,一只手箍住了她的两个胳膊,一只手去够她放在后口袋的手机。

      因为笑闹,更因为这情急之下突如其来的肢体相触,两人都微微气喘,心跳如雷。

      陈碧盯着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双手被箍住,眼睛更没法看向任何有他的地方,却能感受到他灼灼的注视,他覆在腰上发热的手掌,还有他在耳边的呼吸,拂过肌肤的痒。

      气氛微妙极了。

      而在最微妙时,后座有人惊叹了一声。

      郭麒麟顿时慌忙的松了手起身,重新坐回驾驶座,双手捂着脸羞愧的没说话,蹚沼泽地的速度也不过如此。

      陈碧单手摸了摸自己微热的耳廓,有些尴尬的咳了咳。她起身去看在捂住双眼并试图在掌缝里偷窥的王昊姗,笑着骂道,“你全程装睡的时候不捂眼睛,你现在捂什么眼睛?”

      姗姗放下捂住眼睛的双手,坦然道,“哇,我是怕我看见什么十八禁的限制级场面,少儿不宜。”

      陈碧尴尬的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面上还是撑住了说,“姐姐,您老十九高寿了!”

      姗姗狡黠笑了笑,偷偷在郭麒麟背后指了指,握拳向她比了个加油。

      陈碧冲她哼了哼,她跳下车,绕到驾驶座旁,敲了敲车窗。

      郭麒麟了解陈碧的行事作风,只要她极其想要的东西,准会死缠烂打。他却按下车窗,想听听她又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想法怪谈。

      陈碧趴在车窗,抬头盯着他,眼里的光又真挚又强烈,“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种看起来奇奇怪怪却又正常的关系,我不想挑别的,我就想挑最普通的那一种关系。做情人总落不到好结果,做夫妻最后也会沦为亲情。大林,咱俩不要选别的,就做回朋友,好不好。”

      郭麒麟低头见她垂着眼睛,宾馆前穿堂风吹过,睫毛一颤一颤。

      她在等他一个回答。

      她有些急切,用英语重复了一遍,“Shall we?kevin.”

      郭麒麟闭起双眼,他的理智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坠入无休止无结果的感情中。

      理智在替他回答,“No, no means no.”

      心底有一块东西在沉沦,像是另一个自己在告诉他,沉下去,不如一起沉下去。

      他想起李思思昨晚在他很久以前发的一条朋友圈状态下留了一段话,

      “人人都想要天上的月亮,就是看不见自己脚边的一枚六便士的硬币。”

      那条朋友圈他记得很清楚,是去年十一月在龙南乡的晚上,他拍了张明晃晃的月亮的照片。

      他知道李思思话里的意思,可他没有回复她,却生出一丝丝愤怒。

      想要月亮有错吗。

      他只要想他的月亮而已。

      想要爱却没有运气的人,只有他一个吗。

      他只是想要他的月亮,即便是抱着月亮一起沉下去。

      此时,他心里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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