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大人是饲养员》顾芳尘

10、羿姜的天赋

　　羿姜抱着《仙境十二法》读了一个下午，就连晚膳都是在书房随意解决的。入夜了也不肯歇息，点了一盏灯在火光下安静读着，精致的眉时不时蹙成一团，显然是在沉思。

　　无常鬼看到了倒是有些惭愧，那本《仙境十二法》不过是迎合修仙之道的残次品，心浮气躁时翻翻看能安神精心，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作用了。这是他随手拿出来敷衍她的，没想到小丫头竟认真起来。

　　无常鬼未免心虚，更不忍去打搅她了。只是时间一长未免露馅，他寻思着，到那时她若是问起来，便诓她说没有修仙的天赋，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让他没想到，羿姜竟然歪打正着了。

　　这本书的前两回她都看得云里雾里，但看到第三回的时候，却有豁然开朗之意。这一回讲的是“明息”，说的是天地有气运，万物应运而生，若要看清事物的本质，首先要摸清事物背后的隐藏的气息。

　　神族聚天地气运生元神，元神便是神的气息所在，元神灭则神灭；寻常走兽凝天地气运化妖丹可跻身妖族，妖丹便是妖的气息所在，妖丹毁则修行尽毁；普通人凝天地气运化灵魄，灵魄则是仙人的气息所在。

　　晨露化雾，雨落成川，风的吐纳，草的呼吸，都藏着天地的气息，这些都可以为修仙之人所用。

　　然天地气运有限，此消则彼长，应取之有度，否之星辰变轨，日月失衡，山河为之变色，天地为之颠倒，则永无宁日也。

　　看到这里，羿姜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道：“天地气运是有限的，但生命的延续是生生不息的，倘若人人都想成仙，万物都想化妖，这么说来岂不是僧多粥少，天地气运会不会有耗尽的那一天呢？”

　　心里存着疑惑，便觉有些闷闷的，于是挑着灯笼到院子里来散心。

　　夜里凉意翩跹，天穹上，明月与繁星相映成辉，点点滴滴如泼墨入幽海，明明灭灭。

　　虫鸣声蛩，风过长廊，灯烛摇晃，羿姜斜倚在柱子上，望着夜空出神，她想起了和阿婆在山上看星星的光景，眼里一阵酸楚涌过。

　　阿婆说，每颗星星看似孤零零的，其实它们从来都不是孤单的，每一颗星辰都有它的知己，它们遥遥相望着，天地呼吸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就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线，将它们牢牢绑在一起，时而将彼此牵引得很近，时而把彼此隔得很远。复杂的线最后化作了星辰轨迹，天穹也变得热热闹闹的。

　　羿姜依然记得阿婆说话时的神情，她眼里明明是孤零零的，像是装着某颗孤单的星，嘴角却是笑着的，喃喃道：“人和星星其实是一样的，阿姜，如果前面的路变得孤独无助，不妨停下来回头看看，到那时你会发觉，有些联系哪怕跨越了时空也从未变过。”

　　阿婆的话在羿姜耳边打着来回，一抹游丝似乎要冲破脑海，她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可是细细想来却空空如也，她心烦意乱扔下灯笼，双手覆在眼上想要静一会儿。

　　凉风迎面吹来，她打了个冷战，清醒了许多，睁开眼来透过指间缝隙，她望见了一小片夜空。

　　她将指缝又张开了些，夜空被分割成一片片的，落在她指缝里，每一小片的星星看似相同却不同，她像是把夜空捧在了手心里。

　　那些星星乍一看分明是静止的，可是当目光停留之后，它们却调皮起来，羿姜甚至能看到它们移动之后留下的光的尾巴。

　　羿姜忽然想起了一束光，那是她在晕倒前看到的晦暗却璀璨的光芒，她的心狠狠一颤，将那束光延展开来，不正是眼前这一夜的苍穹吗？

　　想法破土而出的刹那，她头痛欲裂，满天繁星都迅速游走起来，繁星的轨迹迅速铺满夜空，星与星连结在一起，似群山，似百川，日月收容其中，如一幅山河夜月图卷。

　　天旋地转之后，羿姜重重地跌在了地上，不省人事，灯笼也被打翻在地上，受惊的火苗不甘地摇晃两下便熄灭了。

　　剧痛之后，身子变得轻飘飘的，羿姜睁开眼睛，恍然惊觉自己竟然身处穹苍之间，繁星悬在她手边，仿佛伸手就能触到。

　　“我这是……腾云驾雾了？”羿姜喃喃道，“可是我要到哪里去呢？”她垂首俯视大地，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半点首领府的影子，她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没有疼痛的感觉，她疑惑道：“我是在做梦吗？”

　　可如果是做梦，她为何有种快被冻死的感觉……

　　犹疑间，一缕清风携着淡淡桃花香缓缓飘来，羿姜沉溺于花香，将半个身子都埋在风里，或许是风的触感太过温柔，她累了一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任凭风将她送到远处。

　　睡梦中，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挠她的鼻尖，惹得她打了个喷嚏。一睁眼，才发觉是一缕云，她手撑着青石从草地上起身，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这里是仙境吗？

　　她被青石环绕着，左前方是一潭清池，放眼望去，河堤是一眼望不尽的翠色，翠色之上，是成片的桃花林，风拂过，桃花落雨，漫天飞扬的绯色落于锦云丛中，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难道是我天赋异禀，已经修成正果入了仙境？”这么一想，羿姜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蹦跳着闯进了桃花林，嘴里还哼着阿婆教她的《蝴蝶谣》：

　　“……惟愿他日化蝴蝶……翩然驻芳菲……”

　　走到桃林尽头，歌声忽然停了，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其他人，于是悄悄躲在树后观察。

　　那位公子背对着她临水而坐，如瀑青丝散落一地，几乎要遮掩住他天青色的衣衫。他面前铺展着一幅画卷，画卷旁悬垂着五彩锦云。他身形微微前倾，随手扯来一片锦云，锦云落在画卷上，如彩墨点于纸上，化为一朵桃花。

　　原来，他是在用锦云作画。

　　羿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别致的作画方式，一时瞧得出神，干脆在桃花树后坐下，只探出一颗脑袋望着，直到他画完了一幅花鸟画还不肯离开。

　　色彩绚丽的花鸟画在纸上只停了片刻，便褪去了颜色，变成了一幅普通的黑白水墨画，羿姜揉了揉眼睛，再瞧时画卷又是一片空白。

　　她惊讶地险些喊出声来，却听得那位公子轻轻笑道：“桃花树后的朋友，远道而来，何不出来一见，与璟兴同饮一壶桃花酿？”

　　偷窥被抓了个正着自是尴尬，羿姜干笑两声，从树后闪了出来，璟兴闻声转过身来，在迎上羿姜的目光时，身子蓦地一颤，他僵硬地翕合双唇，不可置信道：“阿娲……你回来了……”

　　羿姜微微转动脖颈打量四周，确认附近只有她一个人，才糯糯道：“你认错人了，我叫羿姜。”

　　终究是小孩子，对画卷的好奇打败了她对陌生人的警惕，她往前凑了几步指着黑白画卷问道：“那些颜色都去了哪里呢？”

　　璟兴只淡淡回了一句，“为故人守丧”，他的目光始终锁在羿姜身上，像是在探寻什么。

　　羿姜却是从他平淡的回答里听出了一丝悲凉，这才侧过身来看他。

　　原来不止他作画是美的享受，他本人生得比画更养眼。他的美不同于翎夜的凛厉，而是如璞玉般温润，许是在桃花林住得久了，他眉眼间也沾染了桃花的风流，微微一笑便晕染开三月春水。

　　此刻他的桃花眸柔光微闪，藏着难以捉摸的心事，他虽然正望着自己，但羿姜总觉得，他是在看别人。

　　半晌，他才蹙眉道：“竟是一缕生魂。”他猛地拽过羿姜的手，倒是把羿姜吓了一跳拼命挣扎着，“你、你想干什么？”

　　“别动，我是在救你。”璟兴探过她的气息才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没过七日。”说完才松开羿姜道：“魂离七日便成死魂，七日之后，即便我是风神也救不了你，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送你回去。”

　　“风神？”羿姜彻底懵圈了，她修习的不是仙术吗，怎么修到了神的地盘上，等她回去了一定要找无常鬼问个清楚。

　　风神神色依旧紧张，道：“时间不等人，告诉我，我不会害你。”

　　羿姜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番，待她说完，璟兴又拉过她的手探了探虚实，竟捕捉到一丝涌动的神力，那抹早已沉于心底的侥幸一瞬间燃起，他像是失而复得的人，握着羿姜的手轻颤着嗓音道：“我不会再让你溜走了。”

　　莫名其妙，刚才还说要送她回家，现在就不想放她走了，羿姜幽怨的望了他一眼，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张可以和翎夜尊者媲美的俊脸，脑子却是个不好使的。

　　璟兴又是一怔，那哀怨的模样也与他记忆里分毫不差，他回想起和女娲青梅竹马的时光。

　　那时的女娲还是个身量娇小的女娃娃，喜欢撒着娇喊他璟哥哥，每次他惹她生气了，她就会哀哀怨怨的望着他，直到他主动认错为止。

　　那样的日子平淡又热闹，可是少女的成长超过了他的想象，在两千岁的时候就当上了神族首领，他为她欢喜，更为她担忧。

　　神族长老不作为还添乱，天地重担落在她一人肩上，将她的天真和烂漫磨得一干二净，世人常说女娲善变不可测，可他明白，那一层一层的面具，不过是少女保护自己的方式。

　　如果可以选择命运，他宁愿她当一辈子的邻家妹妹，而不是什么受人敬仰的女娲大神。

　　“风神大人？”羿姜摆着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能送我回家吗？”

　　璟兴点着头轻叹一声，“好，我这就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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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猜会有小可爱猜女娲和羿姜是前世今生的关系了，其实不是哦，
微微剧透下，羿姜的来头比冥王、翎夜和女娲都要厉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