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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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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断云·春吟
越前默默地盯着这剑。龙雅并不大喜欢这把剑。龙雅本是狂放之人,对这些拘泥形式的东西都不感兴趣。更何况他的剑术,早已不必限于利器才能发挥。
那么有才华的人。
哥哥,龙雅哥哥。
越前龙马在“雪园”住了十年。第八年的时候,突然太子龙雅下令,更换雪园的所有侍女,全部启用于越前龙雅亲自指定的可靠之人。至于换下来的旧人,却是谁也不知道她们的去向。贴身的侍女更是龙雅亲自挑选的,小田切朋香和龙崎樱乃。
龙雅本人也成了雪园的常客。他初承太子位,事务一日比一日繁忙,但不知为何仍会抽空来到雪园。偶尔也就静静看看龙马习字,有时也会嘲笑两句龙马的剑术。兴起的时候,也会和龙马过两招。
龙马天资极高,有时连龙雅也暗暗吃惊;但嘴上却不放半丝软,讽刺挖苦决不饶人。其实王族生存之道极重要的一条便是不可锋芒太露四处树敌,龙雅自然深知个中真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见了龙马便本性毕露。本是野心勃勃之人,就算暂时的韬光隐晦也不过是为了将来可以一飞冲天。但在这之前,或者还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吧。
龙马性子倔强,龙雅说要比试时从不推诿,输了也不吭声,只是日复一日埋头苦练。有时候也会听龙雅讲讲朝中大小事情,却极少插嘴。
夜深倦了的时候,便和龙雅睡在一起,小小的人儿毫无戒备,不知为什么,抱着怀里的人,一向警醒的龙雅也可以睡得安稳。
日子如此过去。冬去春来,两年过去。
这年初春,皇后伦子病死,举国大丧。越前南次郎平时虽然风流任性,但其实内心依旧深爱伦子,一恸之下大病一场,痊愈之后便元气大伤,渐渐把国事都交给了龙雅。
让龙马住在雪园本是伦子的意思,自她去后,龙雅索性便奏请父亲让弟弟搬了出来,和自己同住在东宫,敕封茂王。也有大臣说既然封王便该赐了府第搬出宫中,上朝理事等等,皆被龙雅以弟弟年纪尚小挡了过去,只有上朝理事这一条不得不准了。本朝子息单薄,为了让龙马早成王佐之才,拔苗助长也是无可奈何。
龙雅驳斥无由,只好允了弟弟坐在朝堂一侧旁听。玉雕的娃娃一样坐在那里,不知多招了多少目光。龙雅心里极不痛快,自己却也不明根由,只是谁多看了龙马一眼便指定那人评议国政,然后再处处找碴直到那人汗流浃背跪地只求开恩方才放过。
才不过一月时间。龙马便能开口点议朝政,虽然措辞未脱孩气,却往往一语中的。
此时跻部托病归隐,宰相已换成了原户部主事手塚国光。在越前南次郎主持下,以此为首,朝中上下新血更替。新官员并非仅是太子党,渐渐分了两派。一派拥护政绩卓著早有英名的太子,另一派却拥护这显然才智天赋难得,将来定可凌驾于兄长之上的年幼茂王。
朝中暗流涌动,只是此时尚在暗处隐隐流传,越前南次郎高深莫测,龙马龙雅毕竟年纪尚轻,浑然不觉。
春意盎然。这日已是午时过后,龙雅踏进龙马房中时,却看到龙马坐在一堆帛纸竹篾之中忙碌不停。
“在做什么,小鬼?”
龙马已经十岁多,身形略略拔高些许,却还远远及不上龙雅。龙雅这一句“小鬼”,从第一次起便叫了两年。
“风筝?”
“你会做风筝?”龙雅嗤地一笑,依然蹲在了龙马身边,“谁教的?”
“没有啊,书上看的。”龙马奋力地劈着竹子,小小的脸蛋上已经见了些汗。
龙雅不自觉地用袖子替他擦了擦,临了还不忘顺手揉乱他的头发:“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个。太闲了么,我那里倒是还有几十斤奏章没批,要不待会儿让樱乃去我那边拿?”
“不是。”龙马抬起头来瞪他一眼,“书上说可以去邪秽。”
“哼,不过是胡说八道罢了。”龙雅撇嘴,“要是这么说,放了风筝就诸事平安,还要药店做什么。”
“而且,可以飞起来呀。”龙马的刀被夹在竹子中间,劈不下去。
“这说不定还比较好看。”龙雅也未曾玩过风筝,起了些兴趣,从腰间拔剑,“小鬼让开。”
龙马瞟他一眼,退到一边。
龙雅笑道:“怪不得今天出门突然想配上这什么玄武剑,原来是要为小鬼劈竹子。”说着便一剑下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两片极匀的竹片轻轻落在地上。
示威地看龙马一眼,道:“如何?”
龙马咬咬唇,从龙雅手中拿下玄武剑,一脚踢起另外一边的半根竹子。手起剑落间,落在地上的竹子也一样是极匀整的两片了。
龙马瞅龙雅一眼,甩手将剑抛出。龙雅一把接过,踢动两片中的一片,恰巧将另一片一撞,两片同时飞起,空中一个漂亮的剑花过后,便是了四片。
龙马这次并未待竹片落下,便接剑以剑身一撞,四竹片再度互碰,这次却是依次飞上半空。龙马的动作就象是慢工雕细活般,一片片劈开。
八片。十六片。……忽然龙马大叫一声,龙雅正玩得高兴,冷哼一声:“大呼小叫什么?”嘴上虽硬,手上剑却停了,过来看龙马是否受伤。
却见龙马拿着一片已是半透明的极薄极软的竹篾道:“这还如何扎风筝?”话语中尽是懊恼之意。
龙雅一愣,与龙马相视片刻,忽然齐齐大笑起来。龙雅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龙马则笑得身子都有些软了,捉着龙雅的胳膊只是喘气。忽然一抬头起来,正对上龙雅怔怔盯着自己的眼。眼里有现在自己的脸,有些红却神采飞扬。
龙雅悄声道:“很少见你笑得如此开心呀,小鬼。”
龙马一时间直觉反驳:“才不……”空气却在龙雅的眼睛里一下子暧昧起来。龙马莫名地有些慌了的样子,竟不知不觉住了嘴。
龙雅嘴边浅浅勾出一丝笑,便低下头来,唇落在龙马的额上。然后慢慢地滑过耳朵,象是蛊惑一样地喃喃道:“闭上眼睛。”
龙马中了咒一样,合上了眼睛。然后便觉得龙雅的唇轻轻落在了眼睛上,鼻子上,摩过脸去,找到了自己的唇。
半晌了,龙马轻轻哼了一声,便要挣开。龙雅放开,才发现龙马脸已涨得通红,不住咳嗽。眉一皱道:“笨小鬼,竟不懂得换气么?”
龙马恨恨一瞪道:“自然没有哥哥懂得多就是了。”这番话被龙马负气讲来,听在龙雅耳中却另有一番滋味。不由得心中一荡,低声道:“我虽看过不少,自己做却也是第一次。”说罢却和龙马齐齐脸上一红,一是想自己怎会说出解释一般的话来,另一个却想自己怎象是在抱怨。最后毕竟是龙雅脸皮厚些,笑道:“来,还做风筝。”
这次幸好未出那许多波折。饶是越前兄弟也可算是心灵手巧,第一次也费了半天光景,才扎成一只有些惨不忍睹的风筝来。龙雅却洋洋得意道:“我什么都会的。”
龙马看他一眼,也不说话,便自顾自拿出屋子向后园走去,道:“太阳要落了。”龙雅自然跟上,嘴里拉拉杂杂依旧是表扬自己英明神武的话。龙马懒得搭理,如此一路走到后园。风力也好,几番尝试下很容易便飞了起来。
龙雅大乐,道:“这不就飞了么,太容易了。”
忽然龙马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便向风筝绳划来。龙雅一惊之下几番躲闪不及,一个重心不稳,向后跌去。龙马的匕首如影随形而上,终是断了绳子,自己却也站立不稳,也跌倒了。
闹春时节地上繁草如毯,加上跌得不重,自然也不是很痛。龙雅还来得及一把抱住龙马让他倒在自己身上,再看风筝已经无影无踪。才气冲冲道:“好容易做的,干吗放跑了?”
龙马伏在龙雅身上,闷闷道:“这才算是放掉霉运了。”
龙雅刚想继续反驳,却思及这风筝上还是龙马花的心力为多,暗叹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却听得龙马有些发沉的声音从自己胸前传来:“通济江闹桃花汛,好像又起了瘟疫,哥哥你要去赈灾是吧?”
龙雅心中一暖,半晌才道:“是。”
“我绝不可能一起去对吧。”
“……是。”龙雅沉沉应道,“抬起头来。”
龙马伏在他胸前,不肯抬头。龙雅用手支起他小小的脸,才发现大眼睛里似乎有点水气。想也没想便吻了上去,有些含糊地轻声道:“我龙雅大爷怕过什么来。既然去,就会平安回来……瘟疫什么的,回离我远远的。”
“嗯。”
“这天下虽大,我能觉得安心的地方,也不过只有你身边而已。”
声音不大又含糊,龙马却听了个真切。惊讶地看龙雅时,才看出他的脸不知是否因为阳光的缘故红了些许。龙雅恼羞成怒地吻他:“看什么!”
青草的芳香渐渐浸了上来。夕阳挂在山边似笑非笑,天色有些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