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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百越之变(三) ...

  •   对于外界而言,将军府议事厅哗变一事似乎从未发生过一般。没过几天,御龙关以东的第九野战军团就收到了一条密报:
      西南新军第五军连夜出城,驰援南境。
      “好!”军团长何钦闻讯大喜,但他并没有立刻就按计划发兵,而是颇为谨慎地派出探马打听消息真伪。很快,他就如愿以偿地收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好消息。
      ——是真的。西南将军府首席阁老裴轩救主心切,听信了内应王亚侨等人的劝谏,调走了第五军用以救急!此种情形之下,何钦再无后顾之忧,随即按照原定计划奇袭御龙关,却没想到刚一入关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死伤过半,何钦本人更是直接被斩于马上。
      此一役消息传到上京,燕城震怒。不过,他生气的原因固然有嬴氏一族擅自杀伤帝国精锐的部分,但主要原因却不是因为第九野战军团失了主帅还铩羽而归,而是因为这支帝国精锐部队出兵偷袭嬴氏政权一事,他事先根本不知道!
      不错,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政治才能甚至有时失之幼稚,但燕城却并非燕何那样阴险狠毒的君主,他想做的事、想抓、想杀的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去做、去抓、去杀,而非偷师暗算。
      那么,这个暗自调动军队的狂徒,究竟是何人?
      燕城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一个人。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是感到后怕,因为这个人手握帝国军事大权,如果真的是他,那么自己来之不易的皇位就更岌岌可危了!
      至于嬴风那边:先是将叛臣们杀了一批、关了一批,然后放出假消息诱使第九野战军团入城将其重创,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沈慕归随即以西南将军府名义向中*央政府上书,称第九野战军团受西南军政府之邀协助平定百越叛乱、主帅何钦不幸战死,并请求追认何钦为帝国烈士。
      如此一来,倒叫燕城不知如何应对了。对西南军政府此举用意,他是心知肚明:嬴风极有可能认为第九军团偷师暗算是出于他燕城本人的意思,却仍隐忍不发,反而主动替他圆谎,给足了他这个国君的面子,反而叫他生出了些许愧疚之心。
      此时此刻,朝廷与西南军政府之间原本一触即发的冲突已然得到圆满解决。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远在凉州城的沈慕归很快就接到了从越国境内传来的消息。
      “禀……禀报大人!”传讯官哆嗦着向他汇报道:“将军孤军深入巴南城,不料遭遇渡海而来的东瀛军队……陷、陷入鏖战!”
      沈慕归握着笔的手停了一下。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脊背上、腰间、腹部的旧伤忽然一齐疼了起来,而胸口之中的某个地方竟也随之隐隐作痛。抬起左手按了按青筋暴起的额头,沈慕归的声音仍是平静而沉稳的:“随探随报。”
      “是!”传讯官一介小吏、只负责线报传递,是以心中虽颇多疑惑未解,但也只得领命而去。这边他刚出门,裴轩就神色匆匆地直接闯了进来,心情沉重道:“沈……你怎么还在批阅这些没用的文件!主君危矣!”
      “你来的正好。”沈慕归头也不抬,一边整理了一番手中的卷宗,指了指左手边厚厚的一摞说道:“这些就由你来处理。”
      裴轩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你——!”
      “我什么?”沈慕归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却叫裴轩立时噤了声。看着面前短发西装男子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沈慕归一挑长眉,好笑道:“裴阁老,莫不是觉得自己屈才了?”
      “沈慕归!你不要欺人太甚!”
      饶是泥人也有三分血性。从议事厅哗变到现在,裴轩虽然已经明白了沈慕归之前所作所为的深谋远虑和良苦用心,但公事是一码事,私事又是另一码事——
      既然当初主君已将大权交到了他裴轩的手中,就算是战时确有临时安排,可沈慕归也没有道理仅凭一道手谕就夺了他的实权、还待他如此无礼!
      却听沈慕归悠然道:“既然阁老不愿处理内阁琐事,那就去做你想做之事吧。”
      “我……”裴轩被他一眼看穿了心思,一张五官端正的脸登时有点儿扭曲:“我去谈判,后方就有劳大人坐镇了!”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攻,其下攻城。”
      只十六个字,就将旋踵欲走的裴轩钉在了原地。这是《孙子兵法》谋攻篇里的名言,熟读兵书的裴轩自然也非常清楚。他扭过头死死地盯着端坐于高台上的男人,好像想从他那张易容改扮过后的脸上看穿他的心思一般:“主君她,唉!未考察各方势力异动,便擅作主张盲目攻城,这是出了下下策啊!”
      说到这里,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手指向沈慕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做出此等冒进之事了?你竟没有事先警示于她,反而任由她自作主张,究竟是包藏了何等祸心!”
      “裴清玄。”
      沈慕归只是淡淡地:“就凭你方才这番话,本官作为将军代政,就可以不敬之罪将你下狱了。来人!”
      话音刚落,两名荷枪实弹的将军府亲卫军就踏步走了进来,肃然立正行礼。裴轩终于有些慌了,正想着怎么才能有效地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就听沈慕归又道:“关门。”
      屠刀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沈慕归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裴轩正一头雾水,沈慕归却起身走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裴兄,可是吓着你了?”
      “……”裴轩的心情有如坐了一趟过山车,大起大落实在激烈,噎得他有些无法消化:“沈……唉,沈兄,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啊!上次的事,你事先告知我不就好了,非得你我朝堂之上彼此口诛笔伐、形如不共戴天之仇敌才行?裴某又不是不识大体之人,怎会泄露你和主君的谋划啊!”
      “我也只是想看看,未来的相国是否堪当大任。”
      沈慕归这一句话,让裴轩的老脸当时就有些挂不住了:“沈兄啊,你这是挖苦我,还是在给我戴高帽子取笑于我?我这点儿本领在你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主君都曾亲口对我说过,你是无可替代的无双国士……”
      “我终究不是燕国秦族,更何况背景复杂敏感。”沈慕归摇了摇头,道:“她要做天下之主,总不能一辈子依靠我这样‘见不得光’的人。”
      裴轩沉默了。良久,他才犹豫着反问了一句:“沈兄,经过此事我已相信你是真心为主君着想了。所以你之前所作所为,是否是牺牲自己,为主君扫除内奸、树立威信?”
      “霍慕为一子虚乌有之人,谈何牺牲。”沈慕归不以为意道:“主君在西南根基尚浅,威望不足慑服群臣,必须有人来唱这黑脸罢了。”
      而唱黑脸的这个人,绝不能是她未来所倚重仰仗的重臣,比如裴轩。相反,裴轩在这个过程中还必须时刻保持自身政治履历足够“干净”,不能沾染鲜血,否则将来难以服众!
      这就是沈慕归定要嬴风对裴轩隐瞒此计谋的根本原因。如今他以雷霆手段于极短时间内铁血且精准地清洗了内奸、震服了其余心怀不轨之徒、稳定了西南军政府的大后方军心民心。军政府内部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态,霍慕“刽子手”的恶名虽然已经远扬,却对嬴风本人无甚影响,同时更是反衬了裴轩的仁和清正,可谓一举两得。
      裴轩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如何感谢沈慕归——秦人自古就讲究面子文化,这个“谢”字若要他说出来还真是有点难为情。沈慕归也没给他这个“机会”,随即转移话题道:“裴兄方才说要谈判,所定计策为何?”
      裴轩正色道:“两条路。一是直接带精锐新军五万人增援,向阮氏王朝施压,名为议和,实则是直接大兵压境威逼阮映巣就范,此为下策。二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派出使者明面上与东瀛人谈判,实际上派出密使与阮氏会谈,陈明扶桑借机吞并越国的狼子野心,以三寸不烂之舌随机应变,定叫阮映巣回心转意。此为中策。”
      沈慕归认认真真地听完了他这一席话,却只是摇头笑道:“就这些?可有上策?”
      “主君贸然孤军深入已经让我们失却了‘上兵伐谋’的机会,哪有什么上策。”裴轩皱着眉道:“扶桑军队悍不畏死,其凶狠野蛮更甚突厥。裴某之所言皆是缓兵之计,我们当务之急是救回主君以及最大限度减少损失。”
      “若我说,越国王室劝服不了呢?”
      “……沈兄何出此言?”裴轩讶然:“区区东瀛岛国能劝动阮映巣那个软骨头,我大燕西南军政府有何不能?”
      沈慕归淡淡道:“东瀛扶桑与越国相隔数千海里,而越国与燕国接壤,千年来阮氏王朝一直是燕国附庸,至今为止仇怨愈发沉积。若你是阮映巣,会作何选择?”
      裴轩张了张嘴,半天才叹了口气:“……确实是这个道理。按照你之所言,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唉!”
      “有件事我很在意。”沈慕归莞尔道:“裴兄当年追随主君,只是因为天象所示、天命所归么?”
      “唉你这人,怎么老是打岔。”裴轩急道:“说正事,接下来怎么救主君呐!”
      沈慕归微笑道:“不急这一时半刻。”
      “唉,好吧!”裴轩道:“我承认当初是因迷信天象,和柳师兄共同选择主君作为辅佐对象。但这些年过去,主君处理军政大事进步飞快,且一直以来都目光长远、高瞻远瞩,堪称明主,所以裴某追随主君,无怨无悔。”
      “既如此,裴兄为何不信主君?”
      “我何时说过我不信主君?”
      “战未有果而先言败,这不是‘不信’又是什么?”话虽重,可沈慕归语气却颇为温和:“君臣一体,理当互信。主君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希望你对主君也能有起码的信任。”
      裴轩唉声道:“可她从未上过战场,这次面对的又是臭名昭著的扶桑武士军团!”
      “没有天生就会打仗的人。”沈慕归狠下心闭了闭眼,缓缓道:“练兵四年……是该见真章了。”

      此时,千里之外的巴南。
      城郊已经血流成河。嬴风握着黧黑长剑,剑尖上温热的鲜血一滴滴落在草地之上,和她脸上流下来的汗水、血水混在了一起。
      她受了很重的伤,但大多数都是皮肉外伤,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扶桑武士军团的战斗力确实不可小觑,但因是远渡重洋,人数只有不到一万人,装备也并不比嬴风的黑风骑先进;唯一比较厉害的就是那股子不怕死的、疯子一样往上冲的劲头了。
      黑风骑目前只有不到五千人,但这些人个顶个地全是精英——无论是从体能上,还是精神上,每个人都有过人之处。当初,嬴风从西境带回来的军队原先本身就是燕何从地方各部抽调的用来攻打高昌的精锐,所以即使后来淘汰了一些、替补了一些也没花太多精力;如今,这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队伍经过四年系统的、最新式的训练,单兵作战能力已经十分优秀,这也是他们能够在之前“佯败”时仅仅损失个位数的根本原因。
      “绝不能败……绝不能,这次绝对不能……”
      嬴风麻木地砍下又一个敌人的头颅,嘴里几不可闻地念念有词。她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即便已经有了足够雄厚霸道的内力,但体力却严重跟不上,实战经验还是欠缺,因此当年沈慕归的功力她也只能发挥不到五成——比龙五所说的可能还要差上一些。
      但饶是如此,她的表现也足以震慑眼前这些扶桑人了。这个留着利落高马尾的青年女将军指挥作战沉着冷静、富有条理、主次分明,而且本人的武力也不可小觑。扶桑武士军团原本是打算凭借人数优势活捉她的,可双方狭路相逢并激战一个时辰后,这些令整座大陆闻风丧胆的东洋武士却没讨到半点便宜,反倒被消耗了超过七成的人马;而嬴风这边,虽然受伤者众多,可真正殒命的却不足两成——
      “活下去!只要不当逃兵,其他的法子都可以想,活下去就有希望!不只是自己要活下去,同伴的命也要尽可能保住,因为只有人多力量才大!”
      嬴风在建立这支军队的第一天,就是这样给士兵们灌输思想的。非常离谱的口号,当时还被无数人嗤笑过,但现下这种情形却恰好帮助他们抵挡住了“飞蛾扑火”一般“送死”的东瀛武士团。
      求死的军队遇见求生的军队,谁会赢?不好说。但毫无疑问的是,现在看来确实是后者更胜一筹。
      嬴风以为战斗还会持续的更久一些,可结局却来得比她想象中快得多得多:因为就在最后一刻,阿坝寨寨主冼宁为首的几大寨寨主也率部众赶到了这里,加入了战斗!
      “百越人自己的事,外人不准插手!”
      几大寨寨主意见空前的统一——与燕国不同,越国是分封制国家,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很弱,听闻东瀛控制了阮氏王族,这些本来就有“不臣之心”又和西南政府军交好的周边部族当即就不干了,随着滇军使者虽不准时却也算及时地为“黑风骑”这支孤军救急解围。如此一来,原本还算均衡的战势瞬间就发生了逆转,东瀛节节败退,最后被打到退守王城,而嬴风则强忍着伤痛和疲乏带领残部和援军冲进了阮氏王宫。
      此时,黎笋还在北线与接近十万滇军作战,打得不可开交;而王城巴南防守空虚,是以黑风骑进入王城也如入无人之境般顺利。
      ……只是,未免太顺利了些。
      令众人瞠目结舌的是,当他们叩开宫门之时,首先发现的就是吊在树上的阮映巣的尸体。至此为止,阮氏王朝宣布覆灭,几大“勤王”部族首领分割越国政权,这是后话,此处不表。
      而西南将军嬴风,也在大获全胜、登上王宫城楼的那一刻,放心大胆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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