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帝国志》龙五爷

64、手术

　　龙五把他抱进来的时候，山下的城镇已经戒*严了。
　　不愧曾是沈慕归的贴身侍卫，穆萨做起事来当真是滴水不漏：为了引导龙五他们顺利找到我们，他沿途用了一种特制的夜光涂料标记在隐秘的角落处，别人发现不了，但龙五只要按照之前约定的方向加以注意就能看到。
　　因为有了上次他用拖车把小革*命党救回来的经历，这次我也没多问，等人一进来立刻从他怀里接过自家徒弟，查看他的伤势。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身高足有九尺的他如今竟然轻得仿佛一片羽毛，苍白如纸的脸色甚至隐隐泛出浓重的、灰黑色的死气，原本鲜艳如血的薄唇现在只剩下青白之色，皲裂的不成样子。我极为小心地把他抱到了床上，毫不避讳地将他沾满了血污的的上衣褪下，一边沉声对穆萨道：“有酒么？”
　　“我去找。”龙五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随即转身出门。现在，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他上半身的伤势有多恐怖了：锁骨下方伤口溃烂得几乎要露出森森白骨，手臂刀伤遍布、关节处全是血洞，靠近腰际的小腹处还有一道极细的贯穿伤！跟这些伤口一比，剩下遍布全身的狰狞鞭伤显得根本就轻描淡写、不值一提。我漠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沈绾，后者跪坐在地流泪不止：“我……”
　　“你……算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她打的鞭子，她母亲又穿了锁骨钉了钉子，这是事实；可如今白乔已死，沈绾又在后面帮助我们营救沈慕归，我还能指责她什么？从情感上我恨不得一刀杀了她，但从理智的角度出发，我却连一句骂她的话都说不出来，最终也只能重重地叹一口气，道：“你帮我个忙，按住他。我们没有麻药，手术过程中他会痛死的。”
　　是的，从刚才撤离祭坛之后，我们这些人就逃到了这家偏僻的小饭馆里。感谢穆萨思虑周全，就连临时安置地点都事先准备好了——这里距离突厥势力边缘还有一段时间，高昌援军无法孤军深入，要逃出去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其实这些都是亚罗斯大人安排好的。”
　　直到穆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这句话来，我才愕然地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男人：“他？被沈绾当成禁脔关起来的那么久，还能给你们发号施令？”
　　“……是的。”穆萨看了一眼沈绾，才讷讷道：“其实大人与外界一直没有断了联系。”
　　沈绾反倒面色平静：“哥哥的本事，我早就见识过了。如果不是他让着我哄着我，想杀死我简直比碾死一只蝼蚁还要轻松。”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龙五已经提着一壶酒进来了。我来不及问他是从哪里找来的，掀开酒坛的盖子看了看，确认是普通白酒之后就放心大胆地一点点地倒在了他溃烂的伤口上。
　　“呃——！”
　　他显然疼得无法忍受，第一次呻*吟出声，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起来，可幸运的是仍未苏醒。沈绾使劲全身力气才把他按在了床上，一头冷汗地问我：“他会残废吗？”
　　“应该不会。”我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钉子全都避开了重要的筋脉，拔下来之后是可以恢复的。你的娘亲居然手下留情了，这很奇怪。”
　　“因为，娘亲她……看到了未来。”
　　“什么？”我立刻感了兴趣，可惜沈绾任由我怎么追问都不再多说一个字了。这边消好了毒，我便在脸上系上白布，狠下心来开始清理伤口。
　　……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
　　之前我怕他忍不了疼痛大喊大叫引来追兵，所以想着他一旦醒过来就再把他打晕。感谢上苍，整个过程中他并未醒过一次，所以这个残忍的手术相当于是在他昏迷的情况下“无痛”进行的——虽然，他醒来之后，该有的痛苦一点都不会少。
　　等一场“手术”下来，我也累得几乎站立不稳，蒙面的白布全是汗水和溅上去的血，恶心的我也跟着想吐。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把他伤口处全部缠上纱布之后，他看上去就像极了木乃伊，逗得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在下一秒被众人责备的目光给嚇得收了声。
　　“还有腿伤。”沈绾提醒我道。我抿了抿嘴唇，答道：“我……我有点不好意思脱他裤子，要不你脱？”
　　“……”沈绾也沉默了。
　　这真的不怪我。毕竟那天王婶一句“雄伟”惊得我连续好几天不敢直视他，心理阴影已经是留下了，想去除没那么容易。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克服一下恐惧、看在他那张赏心悦目的脸的份儿上“牺牲”一下，沈绾就斩钉截铁道：“好，你可别后悔！”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啊？！
　　我这边腹诽着，沈绾已经毫不避讳地解开了他的腰带。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捂着眼睛大喊了一声：“慢着，我有办法了！”
　　于是，半个时辰后。剪开他的裤腿、清理伤口兼做接骨手术之后，我非常正人君子地转过身去，吩咐穆萨给他换了一套衣服。沈绾幸灾乐祸地问我：“你好像很怕男人的身体？”
　　“……确切的说，是憎恶。”我眉头皱的死紧，喃喃道：“不是害怕。”
　　“那么你从来没想过和他巫山云雨么？”
　　“想过，但越想越恶心。”我坦诚道：“我觉得，男女之间不只是必须做那种恶心的事才能结成生死之交，做灵魂伴侣就挺好的了。”
　　沈绾愕然地盯着我看了半晌，才道：“……早知道，我就不放弃追求哥哥了。”
　　我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忍不住冒出一句：“不行，我的人谁也不许碰！”
　　沈绾嗤笑：“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又不想碰他，又不想让别人碰他，你问过他的意见吗？”
　　“……”
　　我被她怼得心服口服，索性承认：“对，我就这么自私。我想独占他，容不得他人在卧榻之侧酣睡。”
　　“那我们各凭本事。”沈绾漂亮的娃娃脸泛起一丝狡黠之色：“看看花落谁家！”
　　我咋舌道：“我说沈大小姐，你不会还来‘爱你就要虐死你’这一套吧？”沈绾白了我一眼，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傻子，犯过一次的错误怎会犯第二遍！”
　　我嘿嘿笑着没理她，转过头又问身边抱伞而立的龙五：“五爷，我明明看见你被沈慕归一掌打出去好远，你现在……没事吧？”
　　“没事。”龙五冷着脸回了我一句，眼角却跳了下。见他如此反应，我大概就知道他是在说谎——那么重的一掌，怎么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想到这里，我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就想剥他衣服给他检查伤势，却被后者不客气地甩开了手。正当气氛僵硬之际，沈绾却开了口：“别管他了，让他走吧。”
　　“嘿我说你这人！”我有点恼怒地指着她的鼻子：“是不是因为他砍了你一条胳膊所以现在公报私仇？五爷你别听她的啊，我……”
　　话未说完，我才发现龙五竟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人是属猫的吗，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绾却直直地看着他站过的位置，出神道：“我那天晚上在破庙里把他两条腿的骨头都敲断了，可你记不记得，最后他是自己走出那个破庙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我忽然才意识到事情的反常之处。余光瞄到依旧昏迷着的沈慕归，我有些不确定道：“你不觉得……他也有点奇怪么？我是说，除了能辟火之外。”
　　沈绾凝重地点了点头：“对，我也发现了。龙五受过的伤，几乎是在瞬间就能愈合的；而哥哥他，虽然谈不上瞬间痊愈，可恢复的速度也比常人快上很多倍。”
　　“所以……”我和她面面相觑看了看彼此，异口同声道：“他们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可这个问题，我既不能去问龙五，也不能去问沈慕归。前者干脆就不会告诉我，后者别说是还在昏迷，就算醒着也只会拿谎话来蒙我。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却真的醒了。
　　沈绾兴奋地喊了声“哥！”的时候，我还在对着龙五离去的方向发呆。回过头去，就见沈慕归半睁着双眼，视线在天棚和窗子之间游移了一会儿，才看向站在床边的我们两个人。
　　“几时了？”
　　他缓缓问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愣了一下，答道：“次日，辰时三刻。”
　　沈慕归沉默了一阵，才道：“穆萨，带绾儿去休息，我有事与嬴将军商谈。”
　　他这次称沈绾为“绾儿”、称我为“嬴将军”：这两个称呼，一个是沈绾母亲对她的爱称，另一个则是我现在作为淮南军政府执政官的“官称”，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沈绾现在是他的家人、他的责任；而我，只是他的政治盟友罢了。
　　我听得出来的东西，沈绾自然也听得出来。于是，她略带得意地看了我一眼，便顺从都跟穆萨走了出去。直到门扇阖上，我才没好气地抱胸而立，道：“亚罗斯大人，有何贵干？”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没想到，沈慕归这厮居然瞬间就变了副嘴脸。虽然脸色还是泛着灰白的死气，可他笑得却好像相当开心：“这么敏感，累不累？”
　　“你！”我瞪起眼睛，压低声音狠声道：“你听听你那叫人话吗？什么嬴将军？你我之间好歹差点就成了夫妻，现在却这么生分？”
　　“可是，你说过婚约作废了。”
　　“你大爷的！是是是，老子是说过，那……”
　　那不过是一句气话！
　　然而，我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说了一句让我险些背过气的话：“而且，我也答应了。”
　　“……啊？”
　　“难不成，你真的想做一辈子国师或教主夫人？”沈慕归仍在笑，可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你甘心吗？”
　　“……”我沉吟不语。他咳嗽了声，又道：“而且，我已经答应绾儿终身不娶，没必要再拖累你了。”
　　我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握成拳头，咬着牙道：“就为了你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她的手臂是被龙泽所断。对么？”
　　“可那是龙五爷……”辩解的话刚说了一半，我就说不下去了。
　　不错，严格来说确实是龙五动的手，可那毕竟是为了救我，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毕竟有着名义上的兄妹关系、沈绾的父亲又对沈慕归有养育之恩；如今沈绾残废，沈慕归既已知道她是伤于龙五之手，就算不怪罪在我头上，也不可能心无芥蒂地和我这个“罪魁祸首”的帮凶再结为秦晋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摸了把鼻子，瘪了瘪嘴，决心背锅背到底：“人是龙五爷伤的，但，但我才是主因，是我让他动手的！”
　　沈慕归却轻轻地笑出声来：“别装了，我知道不是你。只是……我们先说正事吧。”
　　“你问时间，是想知道高昌那边的消息吧？”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了，道：“教主大人您烈火不焚、以一敌百，啊不，以一敌千的壮举已经传开了，听说边境的高昌军队正在向这边大规模集结，估计是要乘着士气正盛来个一鼓作气了。”
　　“……”沈慕归又咳嗽了一声，无奈道：“我只是想确认出城的时机而已，你想多了。”
　　“哦。”我为自己的自作聪明尴尬地捂住了滚烫的脸，然后才反应过来：“出出出出出城？！现在正戒严着，怎么出去？”
　　已经进了屋的穆萨尽职尽职地解说道：“回禀公子，正午是独神教的礼拜时间，上到王族、下到庶民，都要停下手中的事情上街朝拜真神，所以防守一定会有所松懈。”
　　“……啊？”我根本不了解什么独神教拜火教，甚至连佛教道教的那些传统都搞不清楚，索性就他们说啥是啥了：“可我们这些人很多都是秦人，还有你这与众不同的长相，怎么混出去？再说你现在这伤势……能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