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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预言(3) ...

  •   自那日离开地牢之后,沈绾就再也未能见到他。
      不是她不想去,而是白乔不允许她去。她等得心焦,可又害怕白乔看出来她原本和沈慕归就是一条船上的,因此强压心中的思念和不安,等到第五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白夫人,他……他还好吗?”
      白乔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放心,我没让那些难民碰过他。”
      “谢夫人!”沈绾感激地跪下去叩首:“夫人的恩情,属下没齿难忘!”
      “好了,这算什么恩情。”白乔将她扶起,仔细端详着她的脸,面带慈爱之色:“孩子,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可以吗?”
      “但凭夫人吩咐!”
      “你会伪声之术吧?之前听过隐宗宗主提过,你曾用伪声之术模仿过沈慕归的声音,那么,嬴风的声音能模仿出来么?”
      “……”沈绾抬起头看向白乔:“我……我试试。夫人需要属下说些什么?”
      “不是对我,是对沈慕归说。”白乔抚摩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模仿嬴风的语气和反应,随机应变即可。”
      于是,在白乔的带领下,她终于得以再次来到囚禁着他的地方。只是,这次白乔却没有带她见沈慕归,而是把她带到了另一间囚室,然后才大声道:“人我给你带来了,有什么话快说,我的耐心有限。”
      说完这些,白乔颇有深意地看了沈绾一眼,随即退出地牢,合上了门。沈绾紧张地攥着衣角,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场白才好,却听沈慕归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是小风吗?”
      “……是我,徒弟。”她干涩地开口。沈慕归听到她的声音似乎并未起疑,轻轻地笑了一声,才道:“师父,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这四个字就像尖刀一般,瞬间将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可她只能颤抖着开口:“我也……我也想你。”
      沈慕归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语带笑意道:“知道么?你曾说过,你宁愿我是当年药师谷那个不起眼的商贾之子,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希望的?这些年有时我也会想,如果你只是药师谷的大夫、而我只是在你门下研习医术的学徒,该多好啊。”
      他的声音越发虚弱,可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你可能要笑话我了,其实我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名厨子。无论是中原的、西域的、还是西方的菜式,无论正菜还是糕点、调酒,我多少都会一些;你那么喜欢吃,我就一辈子给你变着花样儿地做各种美食,保证你绝不会腻的。我还想带着你一起,游历这世间的风景……”
      沈绾心情五味杂陈地听他说完这些,又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他的下一句话,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徒弟?”
      正在这时,白乔也打开了门,示意她出来。等到沈绾走出囚室,白乔才语气凝重道:“他晕过去了。”
      “什么?!”沈绾脸色大变,不管不顾地抓住白乔的胳膊:“严重吗?”
      白乔皱着眉任她抓着自己,半晌才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回去吧。”
      “夫人!”沈绾立刻跪下,哀求道:“让我看他一眼吧!”
      “蠢货!”
      孰料,一向表面上温柔可亲的白乔却忽然劈手给了她一记耳光,骂道:“这个男人根本就不爱你,还没明白?在他身上浪费感情有什么用?你给我起来!膝盖上长钉子了吗,动不动就跪!”
      “夫人!属下就是这样的蠢笨无可救药,可属下喜欢他,爱他,敬他!”沈绾流着泪大声道:“白夫人,难道你从来没爱过一个人吗?”
      白夫人失望至极地甩开她的手,语气森然:“没出息的东西!我早已成婚多年,儿女双全,却从不知道你所说的什么狗屁男女之爱!这世间哪有这么多的两情相悦,我若如你一般沉溺在这些无谓的小情小爱之中,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说完这些她还觉得不够尽兴,于是又冷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能受制于自己的感情,无论亲情、友情、爱情都不行!你若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永远都别想成器!”
      “可属下只想追随于夫人身后,从没想过自己成什么气候!”沈绾嘶声道:“至于宴哥哥,为了他我可以去死!”
      “你!”白乔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狠下心道:“好,好!你可以去,正好绝了你这念头!”
      得到首肯,沈绾顾不上“谢恩”,拔腿就向下跑去。可当她再次看清他此时的模样,却被吓得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
      ——眼前这个“人”,从身形上看确是沈慕归,可是他的脸竟被火完全烧焦、已经看不出一点人该有的样子了!极度的恐惧之下,沈绾几乎是魂飞魄散地连滚带爬“逃”了出去,却被刚好走进来的白乔堵了个正着。她冷漠地看着沈绾,道:“你刚才看到什么了,这么慌张?”
      “他,他,他……”沈绾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道:“他的脸,他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白乔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沈绾急急地指了指身后:“他的脸被烧了啊!您看不到吗?”
      “哦,被烧了?”白乔“呵”了一声,饶有兴致道:“你还看到什么了?”
      闻言,沈绾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忽然发现周围的景致已经完全变了。
      哪里还是什么地牢,这是……一片荒野!空旷辽阔的夜空之下,高台之上竖起高高的十字架上缚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他的脚下堆放着为数不少的木柴;台下则围站着一圈白衣白帽、手执火把的男人,四周竖立着的石柱之上火光刺眼的亮。她好像就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可是所有人的脸在她看来都是一片模糊。正当她想努力地看清台上那人的脸时,就听白乔在她耳边道:“孩子,这次你看到了什么?”
      “我……”幻象立刻消失不见。沈绾迟疑着答道:“看到了……有人要被烧死了。”
      她这句话刚说完,白乔就出手点了她的睡穴。命令卫兵们把她抱了出去,白乔才踱着步子走到垂首跪坐着的金发男子身前,伸手掰着他的下颌看了看,笑道:“居然不是装晕,难得。”
      说着,她从袖口处取出一枚银针自他后颈处刺入。果然,他在银针的刺激之下悠悠醒转过来,长睫轻轻颤动着,声音里带着些许鼻音:“……你又想做什么。”
      “之前那样的折磨都挺过来了,怎么给你治了腿伤,你反倒变得如此‘柔弱’了?”白乔讥诮地笑着:“不过你也确实未曾欺骗于我,那些秘术的确神奇。”
      沈慕归疲惫地垂下双眼,道:“看来,你已经验证过了……”
      白乔见他眼神又一次涣散,立刻搭在他的脉搏上查看脉象。她对医道知之不多,所以只能摸得出来他脉象并不像将死之人,便又将银针推进半寸,强迫他不至再次陷入昏睡:“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的承诺呢?”
      沈慕归有气无力道:“放我下来。”
      白乔冷笑道:“这不可能,别人不知道你武功深浅,我却知道。若现在放开你,就是放虎归山。”
      “小风在你手里,我怎么动手。”他讥诮地笑了笑,道:“你不是想学改变未来的秘术么?这一秘术只能通过吐火罗语才能奏效。又或者——我说了,你能听得懂?”
      白乔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神情愈发凝重。她叫来一名突厥兵小声吩咐了句,突厥兵得了令立刻就跑了出去。那边,沈慕归却懒洋洋地补充了一句:“别找了。颉利掳来的那些女子已全部被我放走,就算你们再去现抓,也很难在半月之内找到懂吐火罗语之人的。”
      “行,小子,算你有种!”
      白乔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人气笑。可是气归气,她如今急着要从他口中套出逆天改命的办法,而他也抓住了她这种心理,提些让她头疼却又不得不答应的条件。所以,白乔只能命令左右道:“把他放下来。”
      狱卒们随即将他手上的链子解了下来。双手放下来之后,沈慕归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一动都动不了——不只是吊了七八天的原因,还因为锁骨被穿、根本无法使力。白乔自是知道这一点,因此并未催促他动笔,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拉家常一样地问道:“小宴啊,白姨问你,你想不想活下去?”
      小宴。
      白姨。
      这本是他们还在太原的时候,彼此的称呼。世界就是这么小,十几年前带着他在热闹的集市上有说有笑的白姨,如今却成了最想置他于死地的宿敌。再见面之时,他与她之间以口舌为利剑彼此攻讦、以背后错综的各方势力为棋子彼此对弈,可这一切在她说出“小宴”两个字的时候,似乎都成了过往烟云。
      可已经分道扬镳的两个敌对国家的政敌,又怎么可能一笑泯恩仇?
      “白姨,”沈慕归也没有避讳这个尘封已久的称呼,也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你当初为复仇投靠突厥攻伐燕国,如今已贵为苏丹侧阏氏;在你的计谋之下,突厥苏丹近年大杀四方开疆拓土,不出几年孱弱的燕国就如突厥的囊中之物,想灭便灭。”他停了一下,才问道:“为何如此还不满足,一定要对高昌和拜火教也赶尽杀绝?”
      (笔者注:侧阏氏,即突厥王后之下地位最高的妃子。)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怎么处置你了。”白乔奇道:“你不问自己有没有生路,却只想劝我放弃现在的目标?也好,索性就直说了吧:我是会杀你,但不是现在。我也知道,你能隐忍苟活到今天,说明你留在此处一定是有所图谋,并且想好了如何脱身;如此一来,你又怎会告诉我真正的秘术?怕不是真假掺杂、引我上钩吧!”
      “……”沈慕归沉默了半晌,才道:“不错,我确实有所图谋。早在你们定计在伽沙城行刺之时,我就同时定下了将计就计之策。”
      “原本我身中剧毒,生命所剩无几,所以将计就计只是为引得你们联合燕国、把重兵全部调遣至高昌与燕国边境,引发燕国境内空虚、促成其内乱,上京的楚王势力才有机会一举夺权,如此才能迎来燕国与我国的真正建交。只是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我被阿绾困于别院,同时因祸得福解了极乐之毒,于是就临时起了把她也救出隐宗的想法,是以耽搁了些许时日。后来的事,想必白夫人也已全部知晓了吧。”
      白乔道:“你倒是坦诚,不怕我们现在将你的计策彻底扼杀?”
      沈慕归笑了笑道:“木已成舟,说出来又有何妨?”
      白乔点点头表示默认,又问:“那么,现在你已知道绾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会加害于她,又明知我会杀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我知你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如有能力逃走没人拦得住你,而如寻死亦无人能阻挡你,没有任何理由受这些活罪。”
      “夫人亲自动的手,又岂不知我如今无力出逃这件事?我不自杀,只是因为我要活着回去。”沈慕归此时才终于能动了动手指,于是试着抬起手来去握放在面前地上的毛笔,可惜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握得住,只得作罢苦笑:“从前身中极乐时,我利用了她的感情,没有给她一场真正的婚礼;而如今既然能活下去,我想给她幸福。”
      “……又一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蠢货。”白乔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愿意给你活路?”
      沈慕归微笑着握稳了手中的笔,缓缓地蘸了墨汁:“此前你已经用我教给你的预测未来之法,通过沈绾的双眼看到了我的未来,也自然能看到你自己那同样可悲的命运;如果你想改命,除了和我做这笔交易之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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