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帝国志》龙五爷

38、突袭

　　九月初二，西州城迎来了一位朝廷大员——
　　当朝内阁首辅、钦差大臣柳弈秋。这位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首辅到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微服私访西州城各区县，其中重点记录了各地的兵力部署。大约一周的时间过后，他拿着连夜绘制好的兵力布防图，睁着因为缺少睡眠而变得赤红的双眼，在召集各地一把手参会的紧急会议上脸色阴沉地拍在了桌子上：“来吧，你们一个个上来自己说，是怎么应对现在的边境局势的？”
　　各县县令面面相觑。西州城地处河西走廊最西部，向来是天高皇帝远，哪见过他这样的高官？这些基层官员一是忌惮他的身份，而是这么多年来确实很少有人干过什么正事儿，所以都怕枪打出头鸟，站在原地装作没听见。
　　“好，不说是吧？我随便点名了。”柳弈秋冷笑道：“洛河县令苏祖旺！”
　　苏祖旺是个年过五十的中年人，长得白白胖胖很有福相，一听柳大人叫自己的名字，吓得差点跪下去！他颤抖着双腿挪上前去，结结巴巴道：“大，大人……”
　　“说罢，”柳弈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近扈特人来犯一事，你是怎么应对的？”
　　苏祖旺抹了一把冷汗，开始支支吾吾地说了些没什么实质内容的官话。柳弈秋等他说完之后并没有做出反应，而是随即点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安西县令徐琏，你也说说。”
　　徐琏大步走上前来，沉声道：“禀告大人，近一个月以来安西发生二十余起缠头聚众集会以及四十余起民族间斗殴事件，下官已经将作乱分子全部抓捕审判定罪，个别首犯已经押送上京等候三法司会审。”
　　柳弈秋不置可否地接着问他：“民间舆论如何？”
　　“下官抓捕犯人都是秘密进行的，并未引起大规模恐慌。”徐琏答道：“大人，下官以为，近段时间以来扈特人的举动有些反常，似乎带有其他的目的，因此下官最近也加强了对县衙内武装力量的训练。”
　　柳弈秋侧过头看向西州巡抚：“这两个人，你来说说吧。”
　　西州巡抚小心翼翼道：“是，大人。”他随即瞪起眼睛，一指苏祖旺的鼻子：“好你个苏祖旺，连柳大人都敢欺瞒！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查案、上报，可是柳大人微服私访时你的衙役在干什么？在打麻将！啊？当差时间打麻将，一个月里县内发生百余起缠头寻衅滋事世间没人管，秦人百姓活不下去都跑到周边四处逃难去了！你他妈怎么当的官？！”
　　“大人饶命啊！”
　　见自己玩忽职守一事东窗事发，苏祖旺吓得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哀嚎道：“下官，下官认罪，下官罪该万死，望大人看在下官为朝廷效命三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饶下官一命啊！”
　　“如果我今天饶了你，以后就会有更多人效仿你这样的败类。”柳弈秋走了下来，声音冰冷道：“所以，只能借你的人头用一用，以儆效尤了。”
　　他的话音未落，尚方宝剑已经出手，苏祖旺的人头随即落地！腔子里喷簿而出的鲜血溅了他和站的最近的徐琏一身，后者却只是皱了皱眉，在其他同僚的一片尖叫中显得格外镇定。柳弈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其他人道：“徐琏徐大人，为官清廉，恪尽职守，本官走访这么多的县城，就属安西县目前最为秩序井然。朝廷向来是赏罚分明的，贪污受贿尸位素餐的恶官当诛，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的好官自然也应得到奖赏，所以，我现在就任命徐琏暂时辅助巡抚大人协管西州城布放□□事宜。至于剩下的人，”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底下瑟瑟发抖的众县令，溅了血的秀美容颜绽开一个令人心生寒意的笑容：“好好工作，朝廷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懂么？”
　　一战成名！
　　很快，柳弈秋“冷血无情”的名声就传遍了整个西州官场。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早就习惯了，闲暇时间甚至还会偶尔看看报纸，关注西境周边各国动态。
　　直到有一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这个消息几乎占据了报纸的整个版面——燕国淮南翁主萧风与高昌国国师亚罗斯·霍尔木兹今日大婚！
　　柳弈秋长眉一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目光落在桌面上的一张薄薄的纸张上。就在上午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匿名电报，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柳大人若想彻底剿灭独神教势力，今日午时，醉仙酒楼三楼雅间恭候大驾，故人留。
　　待他来到约定地点，却发现对方早已等候多时。那人着一身粗布衣裳，相貌精致秀雅得简直像个女孩子，微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边甚至还有两个小酒窝：“柳大人，久仰久仰！”
　　“……”柳弈秋默然地盯着他的脸，一个诡异的念头忽然浮现于脑海之中。他以秦人的习惯跪坐于那人对面，不甚确定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楚陵师兄？”
　　“不错，小师弟居然还记得我，不愧是有过目不忘之能的神童呀。”楚陵拍了拍手，道：“你和清玄师弟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柳弈秋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时隔多年，他已然摸不清面前这个“大师兄”的底细。自从隐宗逃回来之后不久，楚陵就被人接走了，从此杳无音讯。如今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相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基本的轮廓却没有变，是以柳弈秋才能一眼认出他来。
　　怔了怔，柳弈秋不动声色道：“闲话还是少叙吧。大师兄给我发那份电报，究竟是为何意？”
　　“哎，别这么严肃嘛，我紧张。”楚陵语气倒是很轻松。他皮相生得极好，虽然和沈慕归都属于男生女相，但由于人种差异，身为秦人的楚陵骨架更纤细一些，看起来也更人畜无害，因此并不像后者那样容颜魅惑妖冶，反而显得如少女一般的天真娇憨：“想必师弟也早就知道了吧？我就是如今的天机阁阁主。”
　　“我知道。”
　　“那就好办了。柳师弟可曾想过来师兄这边做事啊？”楚陵看着他的眼睛：“从前在阴阳纵横道的时候，比起清玄，我就更欣赏你一些。可如今你却甘心给裴轩那个小笨蛋在一个满脑子男色和小情小爱的的昏庸之人那里打下手，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柳弈秋淡淡道：“我只想知道，关于如何对付突厥和独神教，楚阁主有何高见。”
　　他这话摆明了就是拒绝楚陵伸出的橄榄枝。楚陵倒也不觉得尴尬，随即笑道：“既然师弟不打算背叛旧主子，我也不好再挖人墙角。不过么，你可知你那主子的婚是结不成了？”
　　“今日，就是沈慕归的死期，也是日月教的死期，”楚陵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江湖事，江湖毕。你说，魔教教主兼高昌国师一死，拜火教会如何？西域局势会如何？”

　　婚礼定在伽沙城拜火教圣殿进行。
　　虽说如此，沈慕归却充分尊重我的意愿，并未要求我改信拜火教，这也招致了众人的非议。因此，出于礼尚往来，我也尊重他母国的习俗和礼仪，主动提出以吐火罗人的风俗举行婚礼。
　　和中原不同，吐火罗人的婚礼仪式并不繁琐复杂。圣殿之内灯火辉煌，宾客们载歌载舞之中，他身着本民族的传统服饰，俊美无俦的眉眼在昭昭圣火的映衬之下笼罩了一层神圣柔和的光，仿佛误入凡尘的天神，即使只是一个浅浅的微笑也引起了在场宾客们一片惊叹赞美之声。
　　我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绽开，赞美之声随即变成惊恐的尖叫之声！
　　“兄弟们，宰了沈宴这个魔头，为死去的人报仇，为中原武林雪耻！”
　　一切都似乎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人群中忽然有一部分人露出狰狞的面目，有胡人，也有秦人，但他们的目标都完全一致——
　　就是离我不到一尺之遥的沈慕归！
　　惊慌之中，有人用波斯语喊着我的名字把我强行带离了现场。我哀求他们去救人，可是这些人充耳不闻，不顾我的挣扎硬是把我拖到了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等我得以重新回到前厅时，地上一片血泊，遍地都是死人，还有不少伤者在哀嚎。
　　“沈慕归！”
　　我声嘶力竭地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跪在地上挨个翻找尸体。
　　这个不是他，那个也不是她。残缺不全的尸体里没有他，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活人里也没有他。
　　他就这样失踪了。
　　“他逃出去了，是不是？”我流着泪抓住其中一名搜救的高昌士兵，用蹩脚的波斯语问道。那士兵为难地看了我一眼，轻声回答：“抱歉，我们没有看到国师大人。”
　　“那就是没死，他一定不会死，不会死的。”我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事后赶到的秦易见我如癫如狂的模样，叹息着上前扶起我：“嬴姑娘……”
　　是了，我和他的婚礼并未进行，我还是“姑娘”而不是“夫人”。于是我惨笑了一声，问他:“你们找到他了吗？”
　　“国师大人原本是可以对付这些中原武林人士的，但他如今眼盲，没能挺到我们救下他的那一刻。有人说，那些中原人把他抓去了钟楼，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钟楼失火了。如今已是一片灰烬……”
　　秦易眼中似有泪光泛起，哽咽道：“姑娘请节哀，大人他……”
　　“你不要再说了！”
　　我斩钉截铁道：“不见到他的尸体，我就相信他一定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有机会救他！”

　　“拜火教是独神教最大的敌人，沈慕归既是拜火教教首，又是高昌的实际统治者，”柳弈秋别开眼望着窗外：“他若身死，突厥定然会趁火打劫。而以突厥和大食两国为后盾的我国境内的扈特人，会有更加极端的举动。如此一来，朝廷定会出兵镇压，原本和平的局面就会被重新打破，就看我朝、突厥、高昌三家谁是相争的鹬蚌、谁又是得利的渔翁了。”
　　楚陵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这个剧本是不是很妙？来，师兄敬你一杯。”
　　柳弈秋却只是注视着他握着酒杯的手：“沈慕归的武功深不可测，怎会如此轻易被人所杀。”
　　“看来，师弟是真的不知道啊？”楚陵眨了眨眼：“他早就身中极乐之毒，如今已是病入膏肓了。举事之人又都是中原一等一的高手，对付一个失明的将死之人，没那么难。”他一饮而尽杯中之酒，然后轻轻地咬着嘴唇，笑容甚是娇俏：“多亏之前中原武林与魔教宿仇难消，这些所谓的正道高手对利用魔头沈宴大婚之际发动奇袭的提议，可是恨不得双手双脚赞同呢。”
　　“楚阁主好计谋。”柳弈秋也举起酒杯，漠然道：“只是不知，我在楚阁主的剧本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楚陵莞尔一笑，猛地握住了他举杯的手：“这就要看，你是想成为设局之人还是局中的一枚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