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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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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乌镇已是日落时分。
杨过直接去了客栈,店小二竟然还记得他,点头哈腰地迎他去了客房,那房门紧紧闭着,伸手敲了敲,唤道:“凌姑娘——”
侯了半晌,也不见有人答应。
疑惑地推门进去,房里窗户紧闭,有些阴暗,床铺叠得整整齐齐,似乎从未有人睡过。
目光转了一圈,忽地听到凌若霜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大哥……”
她着了一身葱绿衣衫,青丝用那梅花银簪绾着,素雅娴静,容色照人,双目怔怔望着他,手一颤,一个布包掉落到地上散开,滚出一地彩色丝线。
杨过对她微微一笑,道:“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多么简单,又多么温馨的四个字啊,凌若霜的泪在听到这句话后刹那夺眶而出,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杨过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凌若霜把头埋在他怀里,嘤嘤泣道:“杨大哥,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再也不要了!”
杨过搂住她颤抖得肩膀,叹息一声:“凌姑娘……”
凌若霜眼中蓄满期盼:“叫我的名字,叫我若霜好吗?”
杨过一笑,轻轻唤了声:“若霜。”
凌若霜出神地看着他,痴痴问道:“杨大哥,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她眼里还带了泪,映得双眸漆点般明亮剔透,可它却像深不见底的一个漩涡,让杨过没来由不安。
他甚至在恐惧。
这般魂牵梦萦的人儿,这般含情脉脉的眼眸,居然会让他恐惧!
杨过诧异自己心中的想法,当这个念头闪现在脑海时,他已经向后退了数步,凌若霜的神情在刹那僵住:“杨大哥,你……你为什么总要躲开我,这是为什么?”
满目哀伤,满目幽怨。
可杨过却找不出理由来解释。
是的,他无法解释。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般抗拒的动作。
难道……不喜欢她么?
不,这不可能!
大概是自己还没有适应,或者赶路太累了……是的,一定是这样。
他近乎强迫的让自己接受这个想法,目光无意间投向门外,那熟悉的人影正从楼道隐没下去,心中莫明一动。
这微乎其微的变化,没有逃过凌若霜的眼睛。
她是女人,天底下所有女人对心上人的一举一动都有异常敏锐的直觉。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即使这个念头让她恶心地想吐。
她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甜蜜,都要温柔:“杨大哥,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柔如春水的眼眸,情意绵绵的话语,杨过却没有从这里面体会到感动。
只有不寒而栗。
明明就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却如此阴冷可怕。
杨过自嘲地笑了声。
一定是太累了以致精神惚恍,要不然怎么会产生这种错觉?
胡斐并不喜欢喝酒,可他现在已经喝了很多。
酒馆里安静极了,掌柜趴在柜台上翻着帐页,偶尔拨动两下算盘珠子,店小二在堂间穿梭收拾,早已过了打烊时间,可胡斐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他只想喝酒,喝得越多越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冲刷掉心里的烦闷之气。
酒坛子倒了一桌,满屋子都飘着女儿红醉人的香气,他仍然没有停止,一杯接着一杯,到最后整坛整坛的片口里灌。
堂子里灯火明亮耀眼,却怎么也温不热绕在他周围的空气。
掌柜朝店小二不断使眼色,示意他劝客人离开。
这大半夜的,若是在店里发起酒疯来,谁也担待不起啊,但瞧这人的神情,一双眼睛冷的跟冰块似的,店小二唯唯喏喏了半晌,也不敢靠近一步。
胡斐往他们那处看了一眼,掏出碇银子扔在桌上,抓起那半坛还未喝完的酒,晃晃悠悠向门外走去,险些撞上门板。
店小二急忙扶住他,好心道:“客官,你喝醉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胡斐甩开他的手,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脚步踉跄,渐渐没入夜色之中。
掌柜看着他的背景摇头:“唉,又是一个酒鬼。”
屋里没有点灯,杨过已经呆坐了大半夜。
赶了一天的路,早就该疲了倦了,他却没有丝毫睡意,不知哪来的野猫蹲在墙头嘶叫不止,声声凄厉,搅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无奈叹气,起身走出客栈。
这小镇到了晚上,家家房门紧闭,四处都显得空落落的,只有几盏灯笼悬在门梁上随风摇晃。
漫无目的走着,月华跟随脚步落了一路。
这般安静的夜,似乎便只剩下他的脚步声响在天地间。
可他的心并不平静。
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甚至还有些期待。
自嘲得一笑。
三更半夜睡不着跑大街上瞎遛达倒也罢了,居然还胡思乱想起来。
若真能在这会遇到什么人,一块坐下来个月下对酌倒是不错。
这念头才刚冒起,便有一条人影从那转角处探出,慢慢投映到他脚边。
好奇地抬头,愣住。
朦朦胧胧的月光下,那脚步不稳、浑身酒气的人,分明就是胡斐。
他显然已经醉了,和天底下所有醉鬼一样,颤颤歪歪、踉哴跄跄,杨过几乎不相信眼前这个醉得像滩烂泥的人就是一向沉稳有度的胡斐。
“胡兄,你怎么喝成这样?”
伸手扶住他,刺鼻的酒气让他皱眉不已。
胡斐恍惚地抬头看他,蒙在夜暮中的云层悄悄散去,月光明亮地投在彼此身上。
怔怔望着,涣散游移的目光汇聚到他身上,一层凄凉揉进眼底,浓浓的,像化不开的墨滴。
杨过眼中有责备,更有担心:“走,我先带你回客栈醒醒酒。”
任凭他拉着,胡斐仍是一动不动。
杨过正欲说话,却见胡斐用力一拉,将他搂进怀里。
双手紧紧箍住,像要嵌进生命般紧致。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杨过愕住,惊了半晌才想起推开他。
可不管他如何推搡,甚至用了些许内力,始终挣脱不开。
胡斐搂得愈来愈紧,杨过几乎感觉到疼痛,听到他低低地说:“醉了真好,醉了可以看见你……”
杨过一怔。
他在说谁?他将自己看成什么人了?
胡斐缓缓松开他,手抚上他的脸,冰冰凉凉地滑过。
他的目光如此悲伤,悲伤的近乎绝望,像刀般狠狠剐痛了他的心。
那手在颤抖,落在他下颌,轻轻抬起,头跟着缓缓压下来。
杨过居然没有动。
他居然没有抗拒。
他看到胡斐溢满痛苦的眼睛近在咫尺,两片干涩的嘴唇贴上他的唇。
杨过只觉得心痛,痛得他几乎要流出泪来。
他知道这种悲伤源自胡斐,可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可以让这个一向隐忍的男人做出如此失常的举动。
他仍然没有拒绝,也不忍心拒绝,直到胡斐放开他。
四目相视,喘息未定,那脸上却已绽开笑容。
不会有人再比他笑得更加心碎,更加痛苦。
身体摇晃几下,朝杨过身上摔来。
伸手接住他,猛得听到他梦呓似地低唤:““杨兄……”
杨过浑身一颤,再看胡斐已经失去意识,昏睡过去。
空旷的街道仍旧寂静无人,冷风晃动灯笼,摇下一地凌乱的光。
一定是听错了,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胡兄他醉了,所以将自己当成其它人,所以行为失常,所以才……所以才……
杨过无法再想下去。
他抱着胡斐怔怔站着,只有影子长长拖映在地面。
如此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