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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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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林深雾重,枝繁叶茂,疯长的草木让这座树林透不进半点阳光,湿气长年不散,地面青苔肆虐,寒气迫人。
方无羽环视过四周,顺手在一棵树上刻下记号。
十几年的杀戳岁月,她早已学会所有的江湖生存之道。
她习惯了欺骗,也习惯了谨慎。
她不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
人,对她来说,就分为可以利用和没有价值两种。
跑在前面的四个人,是她最得力的手下,可在必要的时候,她亦会毫不犹豫的拿他们做挡箭牌。
树木遍布,异常密集,不一会儿便不见胡斐、杨过的踪影,四周分外安静,静得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
方无羽莫明烦燥起来。
她有很不好的预感,那是每一个江湖人在遇到危险之前最本能的直觉。
她停下脚步,缓缓回头望了一眼。
除了树,还是树,一层裹着一层,一层包着一层,望不到边,看不到头。
目光不经意转过,脸色猛得大变。
离她二步远的大树上,赫然有一道十字型刻痕,划开的树皮仍然是新鲜的黄绿色。
这不是她刚才留下的么?!
可自己明明就是刻在入口处的啊!
方无羽震惊地转身。
她身后仍是树,四面八方的树,连那四名随从都消失了。
无风,无声,这仿佛就是一个静止的空间。
胡斐也感觉到了。
在他进入这个林子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它的异样。
每一棵树都大同小异,每一个地方都像刚刚经过。
没有阳光,没有路标,没有任何可以辩别方向的标识物,只有铺天盖地的绿色,身后已听不见追踪的声音,可他们却像陷在一个迷宫里,完全找不到出路。
杨过叹气:“胡兄,看来我们选错地方了。”
胡斐回头静听片刻,道:“方无羽他们都不见了。”
杨过环视过四周,道:“这地方真是古怪,我们跑了这么久,似乎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胡斐皱眉道:“原来迷踪林真的存在。”
杨过奇道:“迷踪林?”
胡斐脸色凝重:“灵素曾经提过,药王谷中有一片有进无出的树林,布局非常诡异,即便是长居谷中之人,也不敢踏入,事隔太久,我竟将它忘得一干二净。”
他懊恼地一拳捶在树上,牵动臂上伤口,闷哼一声。
杨过拉过他的手,数枚尖刺扎在上面,划开皮肉,鲜血渗透绷带,不觉皱眉道:“真是歹毒的武器。”掌中运气用力,逼出细刺。
胡斐舒了一口气,道:“多谢了,杨兄。”
杨过笑言:“幸好那鞭子没有淬毒,不然胡兄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胡斐不自觉看向他断去的右臂。
他很想知道他的过去,却不是因为好奇。
当一个人开始隐藏真正的自己时,他已不再是他。
当一个人真正想要了解另一个人时,过去便是最好的媒介。
胡斐想要了解他。
莫明的、毫无理由,甚至没有一点头绪,就那么突突然冒起的念头。
只是望了一眼,在杨过还未觉察到他目光之前,便已移开眼睛。
他绝不会碰触别人埋在心底的伤口,那是最起码的尊重。
杨过只当他在为误入迷踪林一事懊悔,安慰道:“胡兄也别太在意了,兵来将当,水来土掩,我们既然进得来,也总会想到法子出去。”
胡斐微叹道:“杨兄倒是看得开。”
杨过笑:“人嘛,向前看比往后看要好得多。”
他说得如此轻松,笑容一片云淡风轻,若不是眉间那久盈不散的忧伤,胡斐几乎要相信他的自在。
前面,不管悲喜,总还有希望;可后面,却是满目疮痍的回忆。
所以向前看,比往后看要快乐很多。
希望,多么飘渺、又多么美丽的词语啊。
胡斐定定望着他,莫明问了一句:“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杨过一怔,不解:“呃?”
胡斐回过神,摇头转开话题:“杨兄伤势如何,方才那番恶战,别是又复发了才好。”
杨过试着运气丹田,胸口隐隐作痛。
每个习武之人内力贯通全身脉络,过度损耗之下,极有可能导致武功尽失,好在杨过修练过九阴真经,绝非寻常人能比。
九阴真经?
对了,此书记载的内功心法本就是天下绝学,只要照其打坐调息,恢原速度要比平常快上许多倍。
这几日呆在药王谷,成天喝药休息,倒将这事给忘记了。
杨过心下甚喜,道:“胡兄,你随我来。”
拉过胡斐,走到一棵大树下,盘腿照面而坐,手掌相对。九阴真经至阴至柔,胡斐练得正巧就是至刚至阳的武学,两者相辅相成,不但可以达到疗伤的目的,互助之下还能增进彼此内力。
胡斐只觉一小股气流透过他掌心缓缓递进身体,猜到杨过用意,深吸一口气,闭目运气。
林中渐暗,罩上一层昏淡的晚光。
夜风已起,拂过茂密的枝叶,沙沙作响,衬得四周更加寂静。
杨过吐出一口气,收掌睁开眼睛。
光线太暗,已看不清对方模样,却能感觉到彼此吐纳都要较白日充沛许多。
胡斐调息片刻,道:“杨兄居然会如此高深的内功心法,不知可有名字。”
杨过下意识答道:“是九阴真……”突突然住了口,脸色怪异。
胡斐疑惑道:“什么?”
杨过打起哈哈:“我是说,这是我师门独创的心法,极少有外人知道。”
胡斐敬佩道:“尊师定是个世外高人。”
杨过微笑道:“她的确长于世外,却不是高人,她是我的妻子。”
意料之中,胡斐脸上浮起错愕地神情。
娶师傅做自己的妻子,不管在任何朝代,都是有违伦理、大逆不道的事,当年就连郭靖,亦是为此大怒雷霆,几乎将他毙于掌下。虽然最终他们都默然接受,可在世人那里,他仍然是违理背德的不肖之徒。他不意外胡斐的异样的目光,却止不住浮上心底的酸涩。
人啊,果然都是一样的……
胡斐沉默了半晌,
他看到了他眼底的黯然,也看懂了他心中的无奈。
“那又如何?”
他淡淡说出这四个字,平静得就像这片毫无波澜树林。
杨过神情一顿,怔住。
他看不清胡斐的表情,只有声音清晰地传进耳里。
——“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评价。”
一抹笑意出现在杨过嘴角。
受过太多太多谴责,以为自己早已不再在意他人想法,可在心底最深处,总希望有人能够真真正正承认那场用了生命去相恋的爱情。
不是同情,更不是怜悯,只是最简单、最平凡的承认。
胡斐是第一个。
他想,也会是最后一个。
夜色很好地掩去他眼中湿意,轻声道:“多谢你,胡兄。”
胡斐不再说话。
暮色更深,周围陷入浓重的墨黑中,有脚步声忽然传来,两人心头一惊,不约而同跃到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