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杂货铺》非鱼2019

40、辛苦

　　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
　　小木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先去厨房，把米饭蒸上。

　　他穿上工作服，骑上自行车出门，去附近的牛奶点，拿了奶箱子，去给附近小区的居民们挨家挨户送鲜奶。

　　这份工作，是他常年打零工的那家小吃店老板介绍的，虽然要早起，钱也不算很多，但好歹稳定，而且只要他起早点，也不影响他白天做其他的事情。

　　他做了半个月，送奶的同时还发展了一点副业，帮高楼的居民带垃圾。每次收割三五元的，帮他们把家中的垃圾带下来。

　　小木送鲜奶的时候，小天也骑着自己的小车赶来了。他守在楼底下的垃圾桶边，一手拿着蛇皮袋，一手拿着一个火钳。

　　小木带下来的垃圾，小天会先筛选一遍，把垃圾桶里的饮料瓶子、废纸壳子、杂志、报纸、广告单、还有干净的本子书籍，还有一些废金属物品，如旧手机、易拉罐、铁皮盒子、牙膏皮、废电池等都留下来。

　　看到好的没破的旧衣服，他也会挑出来，带回家洗干净存着。合适的给自己穿，不合适的就送给附近的邻居或者流浪汉。

　　清晨七点，小木送完鲜奶，小天的蛇皮袋也装了个半满。

　　小木把蛇皮袋口扎了扎，绑在自行车后座上，脚下一蹬，车子走了起来。

　　“走啦，回家！”小男孩连忙骑上自己的自行车，车子一动，立刻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这车是他们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原本已经很破了，拼拼凑凑，勉强能用，就是总会发出这种仿佛行将就木的响声。

　　*
　　“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书灵觉得它有点看不透于十七了，要说不关心这两人吧，她又每天都来看那两个小家伙。

　　要说关心吧，它都觉得心软了，觉得两个小孩活得真的是太辛苦了，偏偏于十七愣是不肯给点儿帮助。

　　于十七买了三个小孩旁边的屋子，屋子很破旧，还小，家具都被原来的主人搬走了，里面空荡荡的。

　　于十七也没有打理的意思，买这屋子就是方便她有个落脚点而已。

　　从杂货铺里搬运过去一个躺椅，于十七就躺在那上面，双脚翘起来，身体一晃一晃，闭着眼睛，听着隔壁的说话声。

　　那边三个小孩正在吃饭，桌子上照旧是两盘青菜，还有一碗蛋羹。

　　小木给小天还有妹妹小暖各夹了一筷子菜，看着两个小家伙吃得呼呼的，眼里有欣慰也有愧疚：“小天，小暖，这段时间，咱们再坚持一下，再过半个月就能拿到这个月的工资了，到时候哥哥一定会把承诺你们的烤鸭买回来的。”

　　那天晚上承诺的烤鸭，随着小暖的发烧，成了泡沫。

　　小天大大咬了一口蔬菜，菜很老了，咬在嘴里一嘴的筋，他努力咀嚼，然后咽了下去：“哥哥，没关系的，我不馋，蔬菜也很好吃。”

　　说着，摸了摸小暖的脑袋，问道：“小暖是不是？我们都是大孩子了，不馋！”

　　小女孩一张瘦脱相的脸，显得眼睛越发大了，奶声奶气道：“哥哥，我不馋，有鸡蛋吃就好了。”

　　她笑着，然后拿着调羹舀起满满一调羹的鸡蛋，就要往小木的碗里送：“小木哥，吃！”

　　小木端起自己的碗连忙躲开：“小暖自己吃，哥哥不要。”

　　见小木坚持不要，她抓着调羹，使劲儿往小天的碗里送，小男孩也捂住了自己的碗，嘴里说着不要，目光落在那勺蛋羹上，却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小木叹了一口气：“小天，小暖给你的，你就接着吧。”

　　“哥，这是给小暖补身体的，我不能要。”小天摇头，努力的收回了目光。

　　“吃吧！”小木接过小暖手里的调羹，将蛋羹倒在小男孩的碗里，“我再买一些回来就好了。”

　　这边其乐融融的，那边于十七一个人，越发显得孤家寡人了。

　　她摸了摸肚子，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这时候吃一碗暖暖的蛋羹，似乎是个不错的决定。

　　这般想着，于十七转身走到隔壁家的门前，伸出手敲了敲门。

　　小木看到门口美艳的女人，这女人他认识，隔壁的新住客，只是似乎有些孤僻，他路过好几天了，只看到屋子里空荡荡的，这个女人就躺在一个躺椅上，一动也不动。

　　看她模样应该是不缺钱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住到他们这个贫民窟里来。

　　小木一边想七想八，一边站起身将屋门打开：“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情？”

　　于十七伸出手，笑道：“你好，我是隔壁的新邻居！”

　　小木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握住了于十七的手，女人的手有些沁凉，不像人类的手，倒像是一块冷玉。

　　不知为什么，握住这张手，他只觉得内心深处，一股莫名的悲伤袭来。这样的感觉太过陌生，小木摇了摇头，把这莫名的思绪甩开，收回自己的手，再次问道：“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于十七看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依然是没什么表情：“我饿了，你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新邻居的态度太过坦然，也太过理所当然，小木一愣。

　　他们这么穷，能有什么好吃的？

　　不过人都问上门了，他总不好将人赶出去。
　　小木将人领到餐桌边，看到桌面上老的起筋的菜管子，泛黄的菜叶，有些羞赧：“我这里没什么好吃的。离这里走路十来分钟的地方有很多餐馆，你要是不太饿的话，可以去那儿吃。”

　　于十七摇头：“我很饿，走不了那么远！”
　　小木：“……”

　　话都说到这里了，小木只好搬了个凳子让她坐下，“你先坐着，我去盛饭。”然后匆匆去厨房盛饭。

　　米饭有些泛黄，应该是陈米，吃在嘴里有些粗糙，还有一股霉味。

　　她吃一口，就没有兴趣了。饭桌上的其他三人却是吃得津津有味。

　　见于十七放下碗，小木心中清楚，她这是吃不下了。看她目光紧紧盯着小暖面前的那碗蛋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她面前的碗，道：“要是吃不下就别吃了，我给你蒸一碗蛋羹。”

　　说完，便匆匆进了厨房，拿碗，敲蛋，加温水加盐，搅拌均匀，放入锅里开大火蒸。

　　蒸蛋很快，水开后再蒸七到八分钟，一碗香软嫩滑的蛋羹就出锅了。

　　于十七看着面前冒着腾腾热气的蛋羹，拿着调羹默默吃完了。

　　吃完饭，小木将小女孩抱上床，让她睡个午觉。

　　带着小天两人又拿着火钳和蛇皮袋出了门，朝着垃圾场那边走去。城市垃圾车一天来倒两次，一次是中午十一点，一次是下午五点，他们吃过中饭去找一圈，垃圾正好堆在外面，就不用翻太深，能省很多事情。

　　于十七也跟着去了，这次她不是尾随，而是光明正大更在两个小孩身边。看着他们忙来忙去，于十七就双手插在裙子口袋里，就像观光一样，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好奇心还特别重，小孩每找到一个有用的东西，她都要先过个眼。

　　等到两小孩翻找地差不多了，她也差不多弄明白，这两个小孩到底要啥了。

　　小木抿着唇，心情有些不好，今天收获很少，平时他和小天两个人合在一起，怎么着也得有一蛇皮袋，但今天，两人共起来也不过是半袋子。

　　小天还不死心，继续在垃圾山上薅着。小木摸了摸他的脑袋，小男孩头发软软的，他心情好了些，说道：“小天，别找了，先回去吧，晚上再来。”

　　“等等！”于十七一手拎住一个男孩子的领子，把人扯到空旷地带，小木有点生气，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那几堆厚厚的垃圾堆突然震动了起来。

　　“地震了？”他吓了一跳，刚想说，快跑，就发现脚下平稳如初，只有那几堆垃圾堆如同得了帕金森一般，垃圾、纸屑、塑料袋如同纷飞的蝴蝶一样上下抖动。

　　震动持续了两三分钟才停止，小天欢呼一声：“哥，你看，好多塑料瓶子。”

　　确实，好多瓶子，还有一些铁片和纸壳。
　　刚刚那场震动仿佛是来了一次筛选，把他们需要的东西都抖露出来。

　　小木心头极其诧异，担心垃圾堆还会再次震动伤了人，小木拽着小天的手，等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松开他。

　　“小天，你记住了，别爬到垃圾山上面去。万一抖起来了，你就赶紧跑，知道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哥！”小天欢呼地奔向那些垃圾，在他看来那都是钱，都是鸡蛋，都是肉，都是烤鸭！

　　七八个垃圾堆，躲在底下没被人发现的可回收垃圾很多，两人很快就把手上的蛇皮袋装满了。兴致勃勃地扯着袋子拉回家，又拿了新的袋子来装，如此反复三次之后，才把所有能利用的东西都捡回去了。

　　下午，他们就把这些东西都拖到垃圾回收站卖了。小木拿着一手的毛票，心里很高兴，他一边走一边数钱，光是今天中午，就卖了一百三十多，是平时的好几倍了。

　　他将钱往口袋一揣，转过身就看到小天一边走一边扭过头看着后面的烤鸭店，恋恋不舍的样子。

　　想着这笔钱也算是意外之财，小木想了一下，拉着小天的手，倒回了烤鸭店前。
　　“老板，给我来一只烤鸭！”

　　一只烤鸭二十五，对许多人来说都不贵，但依然有许多人吃不起，因为他们的钱，要弄来生存，用来治病，每一分一毫都无比重要。

　　小天咽了一口口水，扯了扯小木的袖子：“哥，太贵了，不用了，我们回家吧！”

　　小木摇头：“放心，就吃这一回，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