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一条龙》明倦

32、众神的狩猎号角

　　我养了一条龙。
　　而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铁法杖并不好看，扭曲尖锐如同交缠的荆棘藤条，顶端有细碎的赤红粉尘融在漆黑的陨铁里。
　　这应该是世界上最丑的法杖。

　　我和菲尔德小心翼翼的靠近，却发现那半个时间魔方静静的躺在漂浮的铁法杖下面，而在时间魔方的正下方，是一个有龙文铭刻的地砖。

　　火巨人默不作声的给我让开了位置，甚至示意我去看地砖上的文字。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火巨人着急的比划起来，若不是菲尔德帮我挡着火巨人带起的炽热强风，我早就被烧成灰了。

　　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没有上前。

　　大概是因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所以我觉得这一切都不对劲。

　　我听过两次晦涩的吟唱，都没听懂，怎么在这儿就听懂了？
　　为什么在这里才告诉我，我是天选之人？

　　而且，若我真是那个跟众神为敌、意图毁灭世界的天选之子，当年跟魔法协会大魔法师打架，早就暴露了行踪，众神怎么可能放任我蹦跶到现在，还放心大胆让我去找时间魔方？

　　这样垃圾的天选之人，难道不是早弄死早安心吗？

　　而且这戏精魔方早不掉晚不掉，偏偏这个时候掉？
　　别的地方不掉，不偏不倚的掉在法杖下面？

　　它这么能耐咋不上天？

　　这一切都跟专门带我来一样。

　　那个火巨人恨不得按着我去看那个碑文。

　　我不想去看。
　　我隐约觉得，那里有无法抗拒的命运在等着我。

　　像个蛰伏了几千年几万年的凶猛恶兽，只要我走过去，立刻撕扯吞噬我的一切，就连骨头也要碾压嚼碎，挫磨成粉，然后烧得一干二净。

　　我才不要当什么天选之人。
　　我只想带着我养的龙好好过日子。

　　我拽着菲尔德往远离法杖的方向走去：“我们走！马上走！我不要留在这里！”
　　菲尔德似乎也觉得不对劲，立刻抱着我的腰带着我往上飞。

　　周围的火焰突然朝着我们冲了过来。

　　我一直高度紧张，立刻撑开了魔法阵，但是冲击力太大，我和菲尔德重重的摔了下去。

　　我的手臂碰到了铁法杖上，立刻被尖锐的突起刮掉血肉。
　　我吃痛的抱着手臂蜷起身子，低头刚好看见那个碑文。

　　“命运是个圆圈。”
　　“所有逃离，都是迎接。”

　　妈了个巴，看都看了，不如看完。

　　我满手鲜血，慌张撑着地挪开身体，对着碑文一字一字的看了下去，每读一句，我的心就凉一截。

　　“Mason·Patel，被星河祝福的天选之人。”
　　“创造与毁灭的共存，不灭与堕落的循环。”

　　“心碎是星河璀璨的代价，你堕落黯淡自己。”
　　“捡回藏入火山的星星，你死于你所创造的一切。”

　　“你的心是万物争夺的远古祝福。”
　　“当血与火在此重逢，众神的狩猎号角将响彻长空。”

　　当血与火在此重逢。
　　……血。

　　我刚才满手血的撑在碑石上，暗红色的血手印狰狞的留在“命运是个圆圈”这句话上。

　　越是想要逃离命运，就越是走向命运。

　　我只觉得手脚发凉，却仍旧不死心，拿衣袖去擦尚未干涸的血迹，那碑文突然自己烧了起来。

　　我的破烂心瞬间撕裂般的疼痛起来。
　　我惨叫着倒在地上，我胸口的布条已经开始断开了。

　　菲尔德咬牙打散密集的火焰雨，张开翅膀挡在一边，慌张的把我抱在怀里，双手都在抖。
　　“……马修？”他已经有了哭腔，“你别……别这样，别让我再经历一次……”

　　再经历什么？
　　我的……死亡吗？

　　惊涛骇浪般的痛简直要碾碎我的骨头。
　　我再次听见裂缝生长的声音。

　　我以为这感觉会逐渐平息，可没想到它愈发激烈起来，像个贪婪而又不知克制的野兽，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我身上的布条尽数绷断，我的破烂心冲出胸膛，当啷啷砸在地上，然后咕噜噜滚远了。

　　菲尔德抱着我行动不便，手忙脚乱去抓我的破烂心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把我的破烂心拿了起来。

　　他用力的握紧了我的心，我咬着牙闷哼一声。

　　我感觉抱着我的菲尔德肌肉紧绷，我费力的抬头，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四周明明全是滚烫的火焰，我却如坠冰窟。

　　医生阿萨。

　　不仅仅是医生阿萨，他身后还有传教士保罗和旅店老板安德莉亚。

　　“塞缪尔跟你提过我吧？”阿萨笑，“我是天选之子——也就是你——祝福的医药之神。”
　　安德莉亚提着裙摆行了个礼：“我是你祝福的四季之神。”
　　保罗点了点头：“我是你祝福的工作与劳动之神。”

　　“那碑石是我们忠于你的契约。”阿萨敲了敲我的破烂心，“现在你按照预言，自己解除了这个契约，我们就可以抢夺你的心脏了。”

　　保罗示意阿萨把我的破烂心给他，他撇了撇嘴道：“你知道我们为了让你来这儿费了多大的劲吗？”
　　安德莉亚补充道：“ 塞缪尔和考比那个不靠谱的居然还反水。”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

　　就为了让我来到这里，在逃不了的命运操纵下，解除他们忠诚于我的契约，然后他们就可以抢夺我的心脏了。

　　天神也贪求力量。

　　塞缪尔说的那句“你不毁坏时间魔方我怎么审判你”，根本就不是在敷衍我。
　　他是在拐弯抹角的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他最一开始让我粉碎时间魔方，然后让魔法协会的老头们有借口给我洗脑，让我忘记一切，之后再把我送到村子里。

　　医生阿萨特意把龙哥哥给我，不仅是为了让夜盲的伍德找上我，也为了日后以龙哥哥死于严寒，来逼迫我补全时间魔方。

　　安德莉亚会给我面包，就是为了让我碰上屠龙先遣队，被夏佐盯上，认识罗莎和艾莉娜，被牵扯到埃鲁卡王宫的纷乱里。
　　估计伍德是愚者这件事，他们早就告诉夏佐了。

　　考比也有问题。

　　他说他要一千颗心脏，可是后来又把夏佐的心脏还了回去，他根本就是故意杀了我。

　　如果他当时没有杀死我，我不会知道自己是打碎时间的堕落者。
　　我不会被阿尔文告知要找时间魔方。

　　如果龙哥哥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记忆，我和龙哥哥就不会来到南境森林，不会遇上这之后的一切，也不会找到半个时间魔方。
　　更不会牵扯到战争中，傻呼呼的想要阻止战争。

　　刚才时间魔方突然蹦出来，也是为了把我引来这里。

　　“我们本来是让考比直接把你绑来这。”阿萨把我的心扔给保罗，“没想到他知道你是天选之人之后，死活不干了。”

　　他话音未落，一个账本在空中飞速掠过，在空中把保罗还没碰到的破烂心截胡了。

　　考比翘着腿飘在空中，挡在我和龙哥哥身前，羽毛笔在身边不停的转圈。
　　他的账本把我的破烂心送回我手里，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抱歉。看到你能复活，我才能确定你是天选之人。”考比偏头，冲着我毫无歉意的笑了下，“我是你祝福的第七君主。”

　　我实在是不敢相信考比了。
　　他也太反复无常了。

　　考比·迪米恩，他根本就是考比·墙头草！

　　考比的账本再次散成无数书页，羽毛笔变幻成镰刀。
　　他轻声道：“你的心很重要，别随随便便就把心掏出来。护着心赶紧跑！”

　　这时候我不信他也没办法，于是我拽着菲尔德就跑。
　　那个火巨人着急的比划着手势，菲尔德撑着魔法阵挡在我身前。

　　老天，这傻巨人到底想干嘛？！

　　“想见矮人族的朋友，所以背弃了守护契约和铁法杖的誓言。”一个声音从火焰中传来，“但是我们只是骗你的，傻巨人。”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铁剑，熊熊烈火在剑上燃烧，他从火中走出来，所有的火焰低伏下去。
　　“莱纳德。”他优雅的行了个礼，“我是你祝福的火与光之神。”

　　是那个想方设法置我于死地的光系魔法师。
　　王宫里的双重保险，众神给了我必死的结局。

　　他身后有一堆人，都在我以前的记忆里出现过，应该都是大魔法师。
　　……他们手里的捕捉器、攻击武器、铁剑、弓箭和砍刀，都是我做的。

　　“你死于你所创造的一切。”

　　……预言诚不欺我。

　　我：“……#￥%&*”
　　气到失去言语。

　　“哈伦·斯图尔特·菲尔德。”安德莉亚堵住了我们唯一可以出逃的方向，“他亲手杀死你，你还要护着他吗？”

　　我脚一软跌坐在地。

　　在记忆里，我只看到我打架打到一半，没有看到菲尔德。
　　菲尔德后来也死了，我没有细想他这么厉害是怎么死的。

　　是我。
　　都是我。

　　我曾经以天选之人的名义，给了菲尔德在烈焰中重生的祝福。
　　后来我杀了他，然后我在烈焰中给了他重生。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菲尔德脚下猛地张开魔法阵，悬空的实体咒语扩散开来，生生把天神小分队震了出去。

　　“关你屁事。”菲尔德脚下燃起火焰，那火如同利刃一般蔓延出去，把火巨人的火焰压了下去。
　　“****天神。”菲尔德要多浑有多浑，“老子乐意。”

　　老天，他到底骂了句什么？
　　这世界直接给他换成字符了？

　　菲尔德把手背在身后，给我比了个手势。
　　我：……

　　其实我看不懂。

　　但是我觉得应该是跟铁法杖有关，于是我转身，把在火里燃烧的时间魔方踢走，顾不上尖锐的突起刺穿了我的手，也顾不上从碑文延续到法杖上的火焰。

　　我握住了火焰。
　　我拿起了铁法杖。

　　好嘛，我的手估计就剩骨头了。

　　我感觉众人沉默了一瞬，可能都不敢相信我疯起来这么不要命。

　　考比充分展现了魔族的画风有多清奇。
　　“天选之人你个臭垃圾！垃圾！！！”考比从一堆碎石里爬出来，“智障龙是让你远离铁法杖！”

　　然后他爬起来就跑，喊道：“还不快跑！等着变烤羊吗？！”

　　我和菲尔德面面相觑。

　　我：“……是，是这样吗？”
　　菲尔德：“……你开心就好。”

　　下一秒火巨人猛地变大，殿宇倒塌崩坏，地底的熔岩发了疯的向上跃动。

　　铁法杖原来是以前的我用来……稳定熔岩和火巨人的。

　　……其实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天神为了得到我的心脏让我失忆，我绝对不会干这傻事的。
　　他们只想着让我解除契约，没想着让我远离铁法杖，实在是考虑不周全。

　　没被安排的我……确实很危险。

　　菲尔德迅速抱着我展开翅膀，护着我冲出火山口。
　　我们在烈焰中冲上云霄的时候，岩石和土地变成艳红色，熔岩从火山群里溢出。

　　我，梅森·马修·帕特尔。
　　拥有星河祝福的天选之人。

　　被自己祝福的众神背叛，被清除了记忆，在众神的安排下，自己解除了忠诚契约，成为了众神狩猎的猎物。
　　而且阴差阳错……把死火山群复活了。

　　是的，我就是个垃圾。

　　……死火山禁令彻底玩完了。
　　我这个宇宙第一垃圾天选之人，提前引发了战争。

　　火巨人的嘶吼划破长空。

　　“当血与火在此重逢，众神的狩猎号角将响彻长空。”

　　命运在扭曲的时间上燃烧。
　　那火里残留着星子的骨骸。

　　握住那火，堕落者。

---

作者有话要说：　　医生阿萨、传教士保罗、旅店老板安德莉亚、小帕打造的铁剑都在第一章。
光魔法师莱纳德第一次出现在第三章，从小帕那里买了武器。第二次是第十六章。
有点儿乱，忘了的可爱可以回去看一看（垂下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