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一条龙》明倦

18、曾经是大佬

　　我养了一条龙。
　　因为养了龙，我死了……一百二十七次。

　　这是第一百二十八次。

　　但是这次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一次，我是为了阻止时间的重叠而死。
　　按照记录官阿尔文的话来说，这是我死得最有价值的一次。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我盘腿坐在满满的白发上：“你说我死了一百二十七次，那这次也能活吧？”

　　阿尔文变年轻了好多，一身白袍修身熨帖。
　　他戴着考究的单片眼镜，耳朵上戴着长长的银链子，银链子末端坠着绿宝石。他手腕和腰间都有精美的银饰。

　　他两手交叠，撑着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华美银边手杖。

　　“悲歌永远铭记。”阿尔文抬手虚空对着我点了点，我立刻飘在空中打转，“能活。你是个很奇怪的种族，心脏没有彻底碎掉之前是不会死的。”

　　阿尔文抬手扯住我的脸，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这个世界就一个你这样的，我是只为你存在和衰亡的悲歌族人，所以请你珍惜生命，别动不动就死。”
　　我：“……”

　　……只为我存在和衰亡。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是味儿呢？

　　我惊讶道：“你没说那句——”
　　阿尔文撇了撇嘴：“不说也行，总部要求要说，为了神秘感。”
　　我：“……”

　　悲歌族真是一个事儿多的种族。

　　阿尔文清了清嗓子，说道：“只要你的心不碎，你就可以复活，但是会忘记之前的记忆。”
　　我愣了一下。

　　菲尔德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我忘了他吗？

　　阿尔文皱了眉头，难办的挠了挠雪白的长发道：“天神说，当你阻止时间重叠之后，就可以把以前的记忆给你。”
　　我有点儿懵：“天神？天神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阻止时间重叠？”

　　“不知道。你身上的秘密多了去了。”阿尔文耸了耸肩，“别问我，问了我也不知道。”

　　我还想问，却被阿尔文一截头发缠住手腕。
　　手腕上有金色的光芒闪烁，我来不及反应，被白发拽入金色的光圈里。我看到过的吉光片羽再次袭来，我跟着他们一起摔了下去。

　　闪亮的、干净剔透的过往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落满了山岭和木屋的屋顶。

　　我茫然的站在雪地里，有一只雪白的狐狸穿过我跑入森林深处。

　　也对，毕竟我只是来看个记忆。

　　我眼前是一个简单朴素的小木屋，屋檐下挂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陶土风铃，大雪堆满了门口。
　　然后门开了。

　　开门的男人生的苍白单薄，他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亚麻衬衫，袖子半挽，露出清瘦白皙的手臂。他的黑色长裤膝下没系绑腿，甚至没穿靴子，打着赤脚站在雪地里。

　　他伸了个懒腰，编在脑后的黑发松散不已，杂乱的微微打着卷。
　　然后他抬眸，一双蔚蓝色的瞳眸在杂乱卷曲的刘海后半遮半掩，却不躲不避的望向我。

　　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男人突然笑了，他把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真的看得见我！

　　我正慌张的时候，一个白发金瞳的小男孩从门后露出头来，短短的白发柔软的搭在额前，睫毛软软的扇动，怎么看怎么可爱。

　　男人一改懒散的样子，换上一副温柔的表情，半跪在男孩面前道：“天，菲尔德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

　　……菲尔德。
　　欸——？？！

　　王霸龙设定的龙哥小时候这么软萌可爱吗？！

　　小时候的菲尔德眨巴着浸了水一样的眸子，冲着男人张开了双臂。

　　“要抱。”他伸着软软的小手，“马修抱。”

　　啊——我死了——！
　　这是什么绝世小可爱——！

　　男人明显也快不行了，他声音颤抖，问道：“菲尔德是想叫我马修吗？”
　　小时候的菲尔德点了点头。

　　“好。菲尔德想叫我什么，我就叫什么。”马修紧紧的把菲尔德抱进怀里，“谁让我早就养了你呢。”

　　……早就养了他？
　　他刚刚还说“菲尔德小时候”！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阿尔文这也太不靠谱了吧？给记忆还给不全？

　　我还以为能看到什么惊世骇俗的大秘密，没想到就是一天又一天的混日子。
　　过去的我以一种惊人的没用，把生活过成了一地鸡毛。

　　冬天带着小菲尔德堆雪人，雪人丑得不堪入目，把菲尔德丑哭了。
　　我看着以前的我慌张的拿下雪人的头，试图挽救这惨不忍睹的雪人，却因为大力把雪球捏碎了。
　　小龙人菲尔德哭得更凶了。

　　春天带着菲尔德逛森林，移栽了几朵月见草，往院子里种的时候，我这个智障居然一脸严肃的把花吃了。
　　满心欢喜抱着一碗水跑回来的菲尔德刚好看见我嚼花。
　　以前的我丝毫不慌，拿着花劝菲尔德也吃一个。
　　小龙人菲尔德被我气哭了。

　　夏天的时候带着小菲尔德去溪边抓鱼，天纵奇才的我用魔法挡住了溪水，抓了不少鱼，回头一看小菲尔德在没过脚踝的溪水里绊了一下。
　　爱龙心切的我立刻撤了挡水的法阵，跑去扶小菲尔德，结果没了法阵，水把菲尔德冲的更远了。
　　以前的我像个傻子一样在岸上追。

　　我：“……”

　　好了，够了，可以了。
　　我已经知道我以前是个智障了。

　　秋天的森林是金子雕的，像个恢弘盛大的圣殿。

　　以前的我带着小菲尔德去摘果子，等到小菲尔德发间掺着金色的树叶，兴高采烈的跳下来的时候，以前的我和一只棕熊一起睡在一堆黄灿灿的落叶里，果子早被别的动物偷走了。
　　……嗯，我又把小菲尔德气哭了。

　　日子就这么琐碎又糟糕的过着，以前的我还会把破烂心给菲尔德当球玩。
　　要不是破烂心一直是完整无缺的，我严重怀疑裂缝都是菲尔德给我砸的。

　　以前的我还会裹着毛毯，在火炉边抱着小菲尔德，柔声细语的给他念故事书，半敛的瞳眸里有深邃入骨的温柔。
　　故事太漫长，小菲尔德会困倦的睡去，以前的我会小心翼翼的整理他的额发，然后将手覆在他额头上，在自己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时光安逸，炉火温暖，桌上的热茶逐渐褪去滚烫，书籍在昏黄的火光下沉沉睡去。
　　门外风雪正盛，门内有宝石般的温柔。

　　或许是很深很深的爱意，才会让我只敢隔着手背亲吻。

　　我看了很多很多年，看着菲尔德变成少年的样子，白发垂到肩头，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想把世界都给他。

　　……然后我，就有点儿不对劲了。

　　我每天要问菲尔德几十遍……喜不喜欢我。
　　老天！我居然在试图掰弯一条龙！

　　为什么我以前这么禽兽！
　　我以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啊！

　　别说菲尔德烦燥，我都想打死我自己啊！

　　这么折腾了一段时间，山下的镇子里来了一个发了疯的火巨人，小菲尔德社会责任心满满，帮忙把火巨人赶跑了。
　　但是魔法协会关注的重点，不是他赶跑了火巨人，而是金龙的高级攻击魔法。

　　天选之子跟大贤者打架的时候，金龙银龙都销声匿迹了。

　　以前的我终于正经了一回，穿上魔法师长袍，跟整个魔法师协会谈判。
　　我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翘着腿撑着头，居然坐出了一种大佬见小弟的感觉。

　　一顿叽叽喳喳听下来，以前的我封印了菲尔德的高级攻击魔法。

　　“可以了吧？”以前的我不耐烦道，“能滚蛋了吗？”

　　“凭什么让大家都跟着你冒险！马修你得给他戴上镣铐！他太危险了！这是龙！”

　　以前的我玩味的挑眉，手指扣了扣扶手：“马修这名字，是你叫的？”

　　一屋子的大魔法师瞬间鸦雀无声。

　　“帕特尔。你能封印，就能解开，你得把他给我们。”

　　我有些恼，想要剥夺他力量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当我傻吗？
　　以前的我估计也恼了。

　　“龙是不应该受拘束的。”我嘲讽的笑了，“这龙是老子养的，老子罩，懂？”

　　然后赤红色的法阵闪烁，以前的我跟魔法协会的所有大魔法师打了起来。
　　传说中一人硬刚魔法协会所有大魔法师的大陆公敌，是我啊！？

　　不是吧……我记得那人下场可惨了。
　　不仅输了，而且被关起来了，越狱的时候把时间魔方毁了，彻彻底底堕落成了大反派，被天神惩罚，找不齐魔方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个日天日地浪头上蹦跶、一不小心翻了车万劫不复的大佬典型。

　　……怎么惨的都是我？

　　我正想继续看下去，脚下一空，重新掉回了阿尔文的空间。

　　“天神说你找一截魔方就给你看一点。”阿尔文笑得幸灾乐祸，“天神还说了，你要是不找，菲尔德就会在严寒中死去。”
　　我：“……”

　　被天神安排的明明白白。

　　我沉默良久，认命道：“怎么找？”
　　阿尔文笑出声来：“天神说你怎么丢的怎么找。”
　　我：“……”

　　我死一次就相当于洗个脑，还死了一百二十八次，能记得怎么丢的才怪！
　　你不给我记忆我怎么找？！

　　狗屁天神安排的不明不白！
　　想弄死我就给个痛快不行吗？！

　　再说了，我曾经那么折腾菲尔德，还心怀不轨想尽办法掰弯他，现在让我有什么脸面去见菲尔德！
　　没脸见龙了！

　　怎么别人养龙都是所向披靡走向人生巅峰，我就是掰弯未遂失去记忆，然后卑微的各种被安排？
　　我的画风怎么就这么清奇？

　　“哦对了，你以前的光辉事迹……”阿尔文在我面前晃了晃手，“魔法协会每个人都倒背如流。”

　　我想起我护着菲尔德的时候，众多魔法师大惊失色的表情，难以置信道：“他们不会……连我以前说的话……都记得吧？”
　　阿尔文幸灾乐祸的点了点头。

　　我：“……”

　　“这龙是老子养的，老子罩，懂？”
　　“老子养的老子罩！懂？”

　　……我以后再也不说脏话了。

　　我心存侥幸，问道：“魔法协会不可能还记得我——”
　　阿尔文甩给我一大摞书，我一看，沉默了。

　　《剖析魔法师补品帕特尔与魔法协会的深仇大恨》
　　《魔法协会对帕特尔的审讯集录》
　　《深度剖析帕特尔成为大陆公敌的影响因素》

　　还有书名尺度上天的……

　　《魔法协会会长关押帕特尔几十年为哪般》
　　《龙与帕特尔几百年深情相伴实录》
　　《超级反派帕特尔与魔法协会会长的爱恨情仇（外传）》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拯救了众人结果自己突然死翘翘的悲情英雄。
　　搞半天是个破坏了时间、被魔法协会镇压后越狱的超级大反派。

　　根据“出来混迟早要还”的黄金定律，我还得把自己破坏的时间补回来。

　　我曾经是大佬。
　　现在……

　　我只想原地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