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恋歌》葛雷伯爵·D

21、第二十一章

　　落多大峡谷。明晃晃的日光下，当协助者来到翡继面前时，她整个人都僵住。
　　四下忽然一片寂静，金灿灿的日光如同未经雕磨的水晶直直地宣泄而下，沐浴着那修长的人影。那精致得毫无瑕疵的脸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有着青涩，也有着沉稳，并且在他的眉宇间还有一种形容不出的贵气。一头如月光般璀璨夺目的暗红发丝幽幽垂下，衬出玉一般的光泽，偶尔会随着风轻微飘动。
　　翡继痴痴呆呆地望着，像着了魔一样一动不动。
　　男子似乎是注意到了别人的视线，抬起头。与对方四目交接时，他一瞬间惊怔，但很快地便粉饰太平。
　　“好久不见了，翡继。”
　　他笑了笑，像贵公子般矜贵。细碎的声音自开启的双唇中发出，如风铃清幽的撞击声一样清脆好听。
　　聆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翡继的鼻子忽然不住地发酸，有股想哭出来的强烈冲动。
　　“大师兄……”即墨影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阡陌绯朝他微微颔首，然后目光又停留在了翡继身上。
　　“怎么？忘记我了吗？”隐隐叹了口气，阡陌绯微微侧首询问。
　　瞧见他突然凑近身，那越来越近的距离仿佛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时，翡继迎视而上看到的，是对方春风般无限温柔的眼眸。她一愣，立刻条件反射般霍地猛退一步！
　　很快地，阡陌绯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不……
　　不是的。
　　翡继并不是想要伤害他的，只是面对着如此突然的状况，她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了。
　　倘若是以往，她一定会飞扑进对方怀里撒娇。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两年前的那件事，已经彻底改变了两人的关系。
　　“绯……”翡继垂下视线，一只手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声音干涩，“绯师兄……”
　　“绯……师兄……吗？”阡陌绯雍容一笑，声音低了下来。
　　只是这一句话，只是这个“绯师兄”的称呼，就让他明白自己和翡继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亲密无间的关系了。
　　他站直身子，侧首将目光投向道路的远方，声音随即冷寂下来。
　　“走这条路，你们是要去‘织锦’吧？”
　　即墨影点头，看了眼身旁仿若做错事般一直垂着脑袋的翡继。
　　他是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翡继好不容易如愿见到了最喜欢的人，现在的反应是不是太古怪了点？
　　正欲说点什么，一只青色的蝴蝶拍打着翅膀，忽然蹿进他的视界，飞到了阡陌绯的面前。
　　“千里。”
　　阡陌绯话音刚落，蝴蝶便在青光中幻化出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绯……”千里嘴角上扬。
　　“事情办得怎么样？”
　　“交给我当然没问题啦！”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但千里随即看到了阡陌绯身后的两个人影，“那两个人是……？”
　　“你知道的。”似笑非笑地回道。
　　千里一怔，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完美没料到阡陌绯居然会这么快就遇到了神子：“难道是……翡继！”
　　“咦！？”忽然念到自己的名字，翡继狐疑了声，稍稍探出了点身子。
　　望向影像模糊的千里，她困惑地歪了歪脑袋：“你认识我？”
　　千里莞尔一笑，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阡陌绯用眼角的余光撇了眼身下好奇的翡继，适时地结束了先前的话题：“千里，我们还是在老地方见。”
　　“我知道了。”
　　“露娜还好吧？”
　　“放心，有我照顾着她不会有事的。”千里笑眯眯地回答，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霍地拍了下手掌，“不过，我们把她说得这么娇弱，她说不定会生气的。”
　　阡陌绯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嘛。”
　　即便是自己完全信赖的手下，可始终是个女人。况且这次出来的任务危险度又如此之高，身为首领的自己，会关心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这些对话传进翡继的耳里，却让她有些不是滋味。
　　露娜……
　　之前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女孩子。
　　虽说阡陌绯会关心别人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可她却不得不在意起那个名叫露娜的女性与他之间的关系。
　　明晓得自己没有立场，也不应该，可心口就是一阵絮乱。
　　她讨厌这种感觉，这种堵塞着胸口，沉闷而酸涩情绪叫做嫉妒。
　　“翡继。”
　　即墨影地呼唤让她回过了神。怔怔地看向前方的阡陌绯，一时间又不语起来。
　　明明才只有两年的时间罢了，为什么会感到一切都变了呢？不论是自己，还是绯哥哥。又或者是，一看到阡陌绯，两年前的那个场面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仿若覆盖在眼前的浓雾，怎么都挥散不去，让她沉没的畏惧又渐渐翻浮而上。
　　究竟是喜欢……？
　　还是害怕呢……？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可是心理上的障碍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克服，尤其是在她知道了更多的秘密之后。
　　阡陌绯见翡继始终默不吭声，随即露出淡淡地笑：“既然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那就结伴而行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接着，像是在给双方留个后路似的，又很平静地补充道：“当然，要是你们不愿意也可以拒绝。”
　　“怎么会！”翡继一听，赶紧摇头否定。
　　阡陌绯瞧见笑了起来，那笑容宛如纠缠着露水和晨曦的绿叶，仿佛世界都刹那间归于宁静。
　　这个笑颜是翡继异常熟悉的，和阡陌绯在一起的那几年，她常常会见到这样的笑。
　　一时间，胸口涌出一股暖流，也淡化了隐含的恐惧。

　　与阡陌绯结束了传送术后，千里不禁陷入了沉思。
　　翡继，这个世界所孕育出来的圣兽白龙的转生，被称为神子。
　　她是这个世间和平美满的关键人物，同时，也是自己效忠的君主阡陌绯最重要的人。
　　在从阡陌绯那里偶尔地会听到关于她的事，多的不清楚，只明白神子似乎是绯大人非常特别的人，特别到为了她，不牺与长老们乃至全族的人作对。
　　除了好奇使然，他对神子感觉仅仅只是一般。或许是因为自己效忠的君主为了这个女子牺牲了很多，使他无法像以往一样对这个身为女性的神子抱有好感。直到，自己现在真正接触了她，看到了她，并从她眼里看到了那份没有消散的爱恋。
　　翡继从没有忘记过绯大人，就刚才他和绯谈话的那段时间内，他很清楚地看见了翡继的目光没有一刻从阡陌绯的身上离开。
　　她一直都在他不曾注意之时深深地凝视着他……
　　千里原本以为神子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忘曾经喜欢过的人，但事实却证明她没有。非但没有忘记阡陌绯，反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游走而变得更加深刻，就如同在长时间密封下的酒液会更浓郁一般，那份思慕也是愈加的深切、强烈。
　　纵然她什么都没说，他却深深的感受到了……
　　所以，如果是这样的她的话，如果是翡继的话，他或许有点理解为何阡陌绯会那么地喜欢她了。可是，他跟翡继之间也是注定了不会有结果的。
　　既然无法在一起，又何苦继续折磨着彼此呢？

　　三人随着商队一路前行，路上，翡继很愉快地拉着即墨影天南地北的谈论着，可很显然一向冷漠寡言的即墨影绝对是属于不会合作的那位。他只是酷酷地走自己的路，不管翡继想什么法子就是没将他拉下嘻哈水里。而在一旁的阡陌绯也很少插话进来，只是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他注视着他们的目光偶尔会闪现出深邃而复杂的光。
　　花了不少时间后，众人终于走到了峡谷的出口处。
　　“不会吧……”
　　望着眼前的“路”，翡继睁大了眼，只差没把眼珠给瞪出来了。
　　不是别的，而且通往峡谷出口的最后道路居然是一个斜度至少有四十五度左右的大斜坡。不但道路倾斜，而且还长得惊人，至少翡继是这么看的。
　　“走不惯吗？”阡陌绯笑着问，眼里有淡淡的宠溺，“要不然我背你吧？”
　　“诶！？”脸刷地涨红，翡继忙不迭地摆手，“不……不用了！我没问题的！”
　　“可不要硬撑哦。”眼角绵延着温和的笑意，“翡继受伤，可是最让我心痛的事。”
　　翡继闻言脸颊更是不断升温：“我……我没有硬撑啦……”说罢，便立刻迈出步子，从两人间穿过。
　　她撒谎了。
　　虽然两人的关系稍稍亲近了一些，但此刻的她还是有点害怕过度接触阡陌绯的。

　　为什么会这样！？
　　翡继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眼前的两人以及其他人仿佛是昂头挺胸般大踏步走着，反观自己，就只差没双手着地，学狗趴式了。
　　总觉得已经走了很久了，怎么还没到尽头啊？
　　此时此刻的翡继根本就不敢再回头朝后看了，天知道看了那高度自己会不会晕厥。
　　“翡继。”阡陌绯面露担忧地回头。
　　“安啦！我没事的啦！”赶在对方回头前支起身子，翡继慌张地挥手以示自己无碍，“这点小事，我，啊——！？”但很显然天不遂人愿，话都还没吐完，就由于身体的平衡度没调节好一个劲地往后栽！
　　那一瞬间，出现在翡继脑子里的画面就是自己像个圆子一样地滚了下去。
　　“小心。”眼见状况不妙，即墨影正伸手想拉住对方，阡陌绯却快他一步将向后倒的翡继稳稳地拦腰抱住！
　　“没事吧……？”
　　温柔的声音细水般流进翡继的心田，大脑一时间模糊成一片空白。
　　近在咫尺的脸，俊美细致的五官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散发着属于自身的美，那股魅力是世间其他人所无法代替的。
　　银紫色的眼眸蕴涵着柔情以及一点点孩子的纯真，翡继看着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抱歉，我……”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对方便扶稳她，适时地断去：“要是翡继不讨厌的话，就让我牵着你走吧。”说着，便递出了白皙宽大的手掌，而脸上荡漾的笑也更加无暇美丽。
　　面对这种状况，翡继觉得拒绝可能比较妥当，于是潜意识地望向前面的即墨影。而对方在与她四目相对后，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淡然地撇开了头。
　　翡继不明白他那样做的意思，是在轻视自己吗？
　　如此想着，就更加认为还是婉言回绝的好，可是她还没将话说出，就见阡陌绯已经慢慢收回了手。
　　“因为翡继害怕我吧……”
　　依旧是那一如以往的笑，可那隐含在其中的落寞却隐隐浸出，那种期待落空的失落不禁触及了她内心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看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微微黯然，翡继突然有些责怪自己。
　　恐怕自己先前的拒绝对方也知道了那隐含在背后的想法了吧？为什么总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呢？
　　“绯师兄！”在对方转身之际，她鼓足勇气伸出手，一把握住对方的掌心，“那个，就得麻烦你了哦！”尴尬地抠了抠脸颊，翡继灿然一笑。
　　轻轻地牵起少女细嫩如兰花般秀气的手，阡陌绯嘴角荡起温和的笑，一点点幸福的碎光飘荡在眼底，那单纯与优雅完美交织的笑颜使翡继的心不自觉地扑通直跳。
　　即便知道不应该再度和他靠得太近，可她就是做不到。
　　而默默走在一旁的即墨影一句话也没说，目光都不曾转换过，直直地走着自己的路。
　　他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说吧？翡继要做什么是她的自由，自己没有说三道四的资格。可是，却也禁不住有些羡慕阡陌绯。
　　同样的状况，他选择的是让翡继自己一个人面对，而对方选择的，则是在身边扶持着她。
　　而翡继又是怎么想的呢？她所需要的又是什么？她会不会认为自己太冷漠无情并且自私呢？
　　泛白的日光下，即墨影冰冷空茫的眼睛虚了虚眼，认为自己实在是庸人自扰。
　　自己的一切，或许翡继根本就不太在意吧！至少比起之前音讯全无的阡陌绯而言，自己的存在就显得没什么必要了……
　　“影。”
　　衣袖被人轻轻拉了拉，望过去，立刻看见少女略为担忧的眼神。
　　“什么事？”
　　“什么事？”翡继不高兴的提高了音量，“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因为从刚刚开始，她就觉得对方的脸有些苍白。
　　“托福，我好得很。”即墨影一眼都没再多看，冷冷地回答着。
　　而这样的举动也叫翡继感到不悦，自己明明是一番好意可对方显然不领情，拿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真是犯贱！
　　“你真不可爱！”嘟着嘴，内心的埋怨随即溜出口。
　　即墨影听到翡继的咕哝，不知怎么的，内心很不是滋味：“抱歉，我就是这性格，不会像大师兄那么可爱。”回答时，话音冷了好几度，口气也不怎么好。
　　翡继闻言微怔，瞬间气恼起来。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但她就是觉得对方是在挖苦自己。
　　“因为你和绯师兄是完全不一样的！”
　　尖锐地丢下这话，翡继迅速反手拉紧阡陌绯的手，二话不说便迈出大步伐超上前去，将即墨影渐渐抛在脑后。
　　什么嘛！她生气地嘀咕。居然拿她最喜欢的人来戳她的要害！过分！
　　“翡继……”
　　几乎是被拖着走的，阡陌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过从刚才两人的对话里，他更加可以确定即墨影喜欢着翡继。
　　“抱歉。”翡继垂下头，稍稍放慢了步子，“让你看笑话了。”
　　阡陌绯摇摇头，像是哥哥在开导妹妹似的问道：“你很喜欢即墨影的，是吧？”
　　翡继很老实地点点头。
　　“这样不是很好吗？”尽管是笑着说的，可瞳孔深处却混杂着嫉妒的阴暗面。
　　“不是的！”知道对方话里的误会，翡继飞快地予以否定，“我对影的喜欢，和对绯师兄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阡陌绯对翡继而言，不是仅用“喜欢”或“爱”就可以形容的。他是她的一切，在她心目中，他是永恒的，任何人也无法取代……
　　然而这些话却不是现在的她可以说出口的了。
　　阡陌绯听完对方的解释，笑了笑，目光流转间是无比的温柔，像具有无限包容力的蔚蓝大海般：“我知道。并不是谁比谁轻，而是喜欢的意义是不同的，就如同友情与爱情不是可以轻易比较的。”
　　翡继没有吭声，只是不好意思地撇开视线。
　　正如在多年以前曾经说过的，不是不能比较，而是两者无法比较，因为意义是不一样的。
　　“要去对他说吗？”阡陌绯微微倾下身，问。
　　“不要！”翡继不爽地昂起头，死要面子地回答。
　　“那么，需要我去帮你们调解一下吗？”打趣地看着对方，他真的觉得很可爱。
　　“……”翡继半垂下眼睑，脸上略微呈现着窘迫，“……就，就拜托绯师兄了。”
　　阡陌绯点点头，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美丽的眸子渐渐变得幽暗。
　　他明白翡继对自己和即墨影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可两年的时间却足够改变一切了。有些东西，或许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便开始发生了一点一滴的变化，只是当事人并没能及时发觉而已，尤其是他和翡继这种不会有结果的局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