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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菩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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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驳的稀碎阳光从石缝落下,洒进洞内,地上零散着被雪水浸湿的枯枝烂叶,反射着晶莹耀目的光芒。
洞中静谧一片,晨间的林子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愈发老林空寂。
秦熹是头部受到剧烈撞击,疼醒的。
迷糊间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势,头部落在一块钝形石壁上。
眼睛往上抬,入目是一块锐利的石礁,离她不到五厘米。
这是昨晚不小心睡着了?
好险…好险。
她揉着额头缓缓想爬起身来,却当身子发软一歪没站稳,忙扶住石壁。
这娇柔的古代女娃娃病体……
也是服了。
接下来——她开始扭扭脖子,甩甩手脚,踢踢腿,甚至做齐了一连套记忆中还记得的中学时期的全国第八套广播体操。
活动筋骨疏通血液循环嘛,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锐利的石礁,差一点,她就一命呜呼了。
一抹白恍然跃入视线。
哦,差点忘了洞里还有个人。
他已经穿戴整齐闭眼坐着,身上依旧是原先那身沾了污血的白衣,不声不响,她甚至没有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醒过了?
自己穿好的衣服?
那么…烧也退了?
下意识伸手过去想要试试他额头温度。
突然又顿住,收回了手。
这个人脾气古怪冷漠,身份不明,也不是个讲道理和情面的人,还是小心为妙。
她小心翼翼地绕到他身边试探:“喂,你感觉好点了吗?”
“喂,听见我说话了吗?”
“喂……”
耳边繁琐的话音不停,他突然缓缓睁了眼,答非所问:“你是灵山人?”
他刚醒来,又一夜烧得厉害,声音喑哑低沉,她一下子没听明白。
什么散人?
开心三轮?
脑子飞快运转应付办法,生怕一个没答对,就掉了链子。
“你…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她面上作疑惑状,掩饰面对他时内心的紧张。
少年沉默地看了她一会:“你不是本地人。”
老娘当然不是本地人,老娘跟你压根不是一个时代的好吗?
秦熹尴尬地冲他展露了一个自以为十分乖巧善意的笑容。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说话,多说多错。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去找点吃的。”
少年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继续倚着石壁闭眼休息。
秦熹:??
这是在命令她?
深呼吸无数口气之后——她挤出一个笑容回身。
形势所迫,老娘忍你。
昏暗潮湿的石洞外面停了雨,晴天白日,豁然开朗之势。
她漫不经心地踩着一夜雨水浸湿打落的枯枝烂叶,咯吱作响,单薄的绣鞋底渗着丝丝凉意。
话说这荒山野岭的,她能上哪儿给他找吃的?
不过这人是个什么身份呢?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
此时此刻的她又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个陌生而遥远的时代?
正神游间,突然一个白影从眼前窜过。
定睛一看,那身影停在了一棵树下。
是个白衣白发的男子,他直着身体立在那,正直直盯着她看。
他一张脸惨白诡谲,除了黑发黑瞳身上竟找不出其他颜色。
一阵冷风吹过,她被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半晌,见他突然大大地弯了青白的唇角:“你果真能看见我。”
语气带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什么意思?
没等她反应,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近在咫尺的是他惨白秀气的脸皮,耷拉的眼下一点朱砂。
她嗖嗖地往后连退几步,惊疑不定地望向那空荡荡的树下,只余一支新抽芽的青绿枝丫微微轻晃。
“你……你要干什么?”
这这这…这它喵是人类的速度吗?
男子没理她,似乎对这距离还不满意,一张脸凑近秦熹的脖颈嗅了嗅,面上逐渐疑惑:“为什么闻不出来呢……”
她歪过去,他凑过来。
她歪过来,他凑过去。
……
秦熹忍无可忍,一掌拍开他的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落,他停下动作,面色怪异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收了嬉皮笑脸,突然正色。
“你到底是什么鬼?”
茂密丛林里,秦熹步子越来越快。
简直倒霉透顶!到这之后就没遇上一个正常人好吗?
“喂,别走呀。”
“你还没告诉我呢?”
“走快点,再走快点……我都能追上哦。”
“啊~嘶…你怎么打脸呢?”
“你到底是什么鬼啊?”
“喂……”
日上三竿,阳光热烈,树影婆娑,春日里依旧冷得厉害。
秦熹猛然停住脚步,回头,目光落在跟着愣在原地的少年身上,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
回到山洞的时候,洞里空无一人,不见了那人的影。
她撇撇嘴,不甚在意。
哦,原来是把她支开,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吗?
心不在焉地倚着石壁坐下来,恍惚地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 。
刚刚得知,原来她是个鬼。
这具身体不过是她在这个时代的宿主,世界上早已没有她魏秦熹这个人,现在的她也只不过是一缕鬼魂而已。
也是,这世上哪有人被捅了几刀还能安然无恙的?
“喂!”
有身影如鬼魅飘过,突然凑近她打断。
秦熹瞟他一眼,神色淡定:“怎么又跟来了?”
既然大家都是鬼,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你方才果然是装的!”
就因为发现他没影子,竟吓得跟活见鬼似的,他差点真要被她骗了,以为她只是个人类女子。
秦熹眼珠转了转,也没否认:“我诈你嘛。”
他顺势往他身边一坐:“咳咳,自我介绍一下,我可是属善鬼哈,不过……是个孤独鬼,我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小菩萨,你便也这么唤我吧!”
“没有名字?”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我说,你真不知道啊,咱们做鬼的,哪能记得自己的生前的名字!难不成——你记得?”
废话,她连自己原来是个鬼都是刚才知道的,哪知道这做鬼的行情。
她撇嘴看过去:“给我科普科普呗。”
小菩萨虽然听不懂她口中的科普是什么意思,却也大体知道她的意思。
“你让我说我就说,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敢肯定,这鬼一直跟在她身边,明显有巴结讨好之意,八成是别有所图,就算她不问,他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果然,那小菩萨耷拉的一双眼皮跳了跳,不情愿地开口:
“这世上,之所以会有我们鬼的存在,那是因为死去的人因为各种原因——也许是没有做到的事,也许是没有见到的人…谁知道呢?”
“因为心有执念,便难以投胎转世,渡不了奈何桥,饮不了孟婆汤,自然就成了在人间飘荡的孤魂野鬼。”
“我说,这个你总知道吧?”
“听起来——做鬼也怪可怜的。”熹微点点头。
没想到从前活着接触过的都是尸体,现在死了做了鬼与鬼魂为伍,倒真算是一条龙体验。
小菩萨面色古怪地看她一眼,又自顾道:“我们鬼分很多种,主要区分善鬼和恶鬼。”
“恶鬼多为含冤或带有怨恨,因为死有不甘不能瞑目游荡在人世……其次就是按死法分,像吊死鬼、淹死鬼……”
“那你是什么鬼?”
小菩萨不满被打断,瞪她一眼:“不是说了吗,我当然是善鬼!”
“那我……诶?人呢?”
身旁突然空荡荡的,那人瞬间没了踪影。
她还有正事没问他呢,怎么突然就没影了呢。
“小菩萨,你还在吗?”
“小菩萨?”
“……”
无人应答,哦不,是无鬼应答。
要不是刚刚在洞外发现他没影子时差点吓晕过去让人实在难以忘却,她真会以为方才种种只是她的幻觉。
罢了罢了。
她泄了口气,随意踢飞几颗地上的碎石。
冷不防一颗石子滚到洞口边,落在一双有些磨损的黑色皂靴边,白衣轻晃。
抬眼看过去,秦熹一吓,绷着身体一瞬从地上立了起来。
是是是…是他。
逆着洞外的明媚阳光,竟一瞬恍惚,忘了思考和反应,朦胧间只觉得空气寂灭,天地之间诸神静默。
他立在那里,面无血色,神色寡淡,白腻鼻尖映著侧面优美异常的弧线,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貌。
似江南细雨湖边,蕉叶花窗里,从书中走出来细细画眉的美少年,周围莺声燕语低歌浅唱似乎都退化了苍白。
啧啧!
这少年男子真是长了副谪仙皮囊,比史书图片资料中的古人养眼太多了。
等等,他手上拎着什么?
那是…两只沾了血迹的灰毛兔子?
所以,他刚刚是出去找吃的了?
良久,她回过神来,才结结巴巴地找回自己略显僵硬的声音。
“你…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