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九九八十一》卞九欢

35、四圣女装

　　一旦想起了父母的伤心事，小和尚这一路上就走得不痛快。

　　每每当他看见沙僧，他就想起那从泥沙水中走出来怪物的模样，他就不由得想，或许他的娘亲，从泥沙水里走出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的。

　　当然了他不是嫌弃沙僧在水里泡太久了丑，是实在是那副模样很不好看。

　　流沙河中百年的泥沙，河水腥臭难闻，那些死去的水生物的尸体就淤积在沙僧的头发里，导致我们走了好几天，一连几天都是一股泥沙味儿。

　　过了流沙河界，好不容易遇到人烟。我找了处干净的河流来洗他，奈何他实在是难洗，我和猪八戒一人一边，拿着刷子给他刷了十来遍，可算是把他耳朵眼儿里的泥沙水螺都给洗净了，这才罢休。

　　然而这种好日子没过多久，我们上路没几天，队伍里又开始弥漫着一股鱼腥味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

　　猪八戒顶着个猪鼻子，上闻下闻，可算是闻到沙僧头上去了。

　　猪八戒捏着他长长的猪鼻子，嫌弃地说道：“悟净，师父都给你起了个爱干净的名字，你怎么还这么臭？你好歹也是当年天庭的卷帘大将，又托生了个人身，不像老猪我，托生在猪肚子里，你怎么还这么臭！”

　　沙僧说道：“二师兄……”

　　他那股磨叽劲儿又来了。

　　只见他不忙不慌，徐徐说道：“你有所不知……”

　　每次他一开口，我就有种故事又要从头说起的错觉。

　　沙僧指着自己，说道：“我在那……流沙河中……已然泡了百年。”

　　“这百年的光景，哪怕是腌一块石头……也能腌透了……更何况……是人。”

　　他撸起袖子，让我们看着他的手臂，说道：“那流沙河的气味，污水死泥的气息，早已经……深入我的骨髓。”

　　“若是要散去……怕是要再问天来借五百年啊！”

　　好不容易停下来休息，我们就光听他这磨磨唧唧挤牙膏似的给我们说这几句废话了。都来不及休息，等他说完，我们又该上路了。

　　猪八戒虽然在队伍里长得最丑，可他是个最爱漂亮的，每当遇到有人烟的地方，他总要跑到河里去，哪怕是数九寒冬也要把自己的猪皮洗个干净，就为了在路上向漂亮女孩点头示好。

　　每次女孩被他点头微笑，都吓得一路惨叫，哀嚎而去。

　　因而对于猪八戒来说，恢复单身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在路上，随时随地恐吓女孩子。

　　就我们这么一只队伍，我凶得像是活阎罗，猪八戒丑的惊天动地，沙僧的鱼腥味简直冲出天际，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世上，有一天，我们要落得一个被人招赘的地步。

　　对，招赘。

　　什么叫招赘呢，就是有钱人家，自己家大业大，然后户型不小，庄子里头万事俱备，然后什么都不缺了，缺个女婿。

　　一般这种人家，顶多就缺一个。

　　但是我们遇到的这一家，直接缺三个。不仅却女婿，还缺个当家主事，正好缺四个。

　　你看这不巧了吗，我们师徒一个师父三个徒弟，刚好四个人。

　　事情尴尬就尴尬在，我们只想住一宿，但是对面非要我们三个留下来，给他们当女婿。

　　那老妇人看着雍容华贵，兼有良田百亩，仆从近百，车马数驾，可惜有钱有运有家室，偏偏就是眼睛不好使，看上了我们三个丑八怪。

　　我也不是说我自己长得丑，但是有一说一，我虽然是只可爱的小猴子，我他妈就是只猴子啊。

　　猴子再好看，看在人眼里，不还是只猴子吗？

　　喜欢猴子，喜欢猪，喜欢水怪，你们家是一家子死变态吧？

　　老妇人对唐僧说道：“师父，你看这不是巧了吗，我们昨日正在给女儿们议亲，今天师父就带着诸位徒弟来了，这是天定良缘啊！”

　　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是老天其实很忙的。”

　　老妇人一拍手，高兴地拉住我，说道：“你看！你这徒弟多聪明啊！日后经商定是一把好手！”

　　我对小和尚说道：“师父，这人脑子不好使，我们赶紧走吧。”

　　玄奘训斥我道：“住口。借住人家的地方，怎么可以口出妄言，这般不敬。”

　　我也不是口出妄言，对人不敬，我是一进门就觉得不舒服。

　　我那火眼金睛比较敏感，但是这边可能风水不好，一进门我就什么都看不清了，看谁都是模模糊糊的，看得我眼睛疼。

　　猪八戒在旁边说道：“大师兄，你莫要再追问了。唉，这种情况我见过的，可怜她家三个姑娘都长得丑，倒贴钱也嫁不出去，我们就听听就好了，不要拆穿人家，人家已经很艰难了啊！”

　　谁知道这肥猪，虽然小声嘀咕，再小声还是嗓门大。

　　这一开口，猪叫声就像打鸣似的，那老妇人听不见才怪了呢。

　　妇人立刻变了脸，说道：“你这肥猪，胡说什么！我三个女儿都是天仙一般好看，从未有人说过丑！我好心收留你，你竟然骂我女儿丑，你看我不——

　　我心想，坏了，猪八戒说错话，我们今天晚上要被赶出去，露宿荒野了。

　　结果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妇人却说道：“你看我不把女儿们都叫出来，让你看看什么叫美若天仙！”

　　？

　　你这个主人家当得，也太卑微了一点吧。

　　这要是换了别人家，猪八戒这嘴臭说的一句烂话，我们早被赶进大山里露宿荒野去了。

　　没想到她们不仅不生气，还要让我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美若天仙、倾国倾城？

　　你这表现欲也太明显了点吧？

　　老妇人颇为自信地看了我们一眼，对着屋子里一招手，扬声喊道：“真真、爱爱、怜怜，让他们几个臭和尚见识见识你们的美貌！”

　　她这一喊，屏风后面蹦蹦跳跳出来两个姑娘。

　　生得当真是粉面生春、国色倾城。

　　其实我是只猴子，我对人长得好不好看，没什么概念。

　　我看人，我就看个眼缘。

　　比如说，同样是绝世美女，我觉得嫦娥长得也就那样，不就长个人的样子；但是观世音好看，观世音真好看，全世界的男人女人加起来都没有观世音好看。

　　我之所以觉得这两个姑娘好看，是看猪八戒的表情做参考。

　　比如说他瞪大了眼睛，就说明人家长得还不错。

　　他要是捂住了心口，立马开始打扮自己，就说明人家长的是真的不错。

　　他若是像现在这样，忽然开始打嗝，然后试图做法把猪鼻子收回去，那就说明，这两个姑娘，长得真是国色天香，比他见过的嫦娥姐姐有过之无不及。

　　这两个漂亮姑娘出来之后，我忽然觉得不对劲，她刚才喊“真真、爱爱、怜怜”，应该是三个丫头，可是只出来俩，这就很不对劲。

　　毕竟这女人是亲娘，总不会蠢到把自己的闺女数错，两个女儿当成三个女儿养了十来年。

　　这两个姑娘也发现不对劲了，面面相觑，问道：“姐姐怎么不出来？”

　　见少了一个闺女，妇人也觉得不对劲，颇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喊道：“真真！”

　　她一连喊了几声之后，屏风后面才走出个姑娘来。

　　那姑娘慈眉善目，看起来很是温柔，只是看着有点冷淡，有点漠然。

　　我这猴生数百年，从未对凡人动过心。

　　但是那女孩走出来的一瞬间，我只觉得心口被什么击中了似的，那感觉尤为熟悉。

　　仿佛三生之前，我们曾有一面之缘，如今我人海相逢，又将她认了出来似的。

　　就像当年在满天银河里，十万天兵中，我一眼瞥见观世音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我的观音菩萨，他还是我的观音姐姐。

　　“真真”走出来以后，不像那两个姑娘那么活泼，也只是淡淡对我们几个点了点头，看了众人一圈，唯独没看我。

　　她那眼神，仿佛不像是个十来岁的少女，倒像是个无趣的百岁老人似的，礼貌中不失几分疏离，像是这世间的事情，都和她无关似的。

　　但是那疏离中又不带着傲慢，只是太过心平气和，让人觉得这个姑娘虽然年轻，却没半分烟火气。

　　猪八戒在我旁边盯着几位漂亮姑娘看，哈喇子都快留下来了，一直哼哧哼哧猪叫个不停，简直被漂亮得难以自持。

　　那老妇人见他这个反应，自知是自家女儿貌美，便骄傲地对小和尚说道：“师父，你看这样如何？我几个女儿漂亮吧？”

　　小和尚这人，比较诚实。

　　他很乖地说道：“这世上所有的女孩子都是漂亮的。不分谁更漂亮，看在我眼里都很漂亮。”

　　说完，又很尊重地对老妇人说道：“你也很漂亮啊，姐姐。”

　　老妇人说道：“你也不害臊，连我都调戏！”

　　我：……

　　小和尚慌忙摆手，说道：“没有啊，真的没有啊！”

　　他说完，又回头踢了一脚猪八戒，说道：“但是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几位姐姐明天也要绣花，那我们就先去后院休息了……”

　　老妇人说道：“不行！你们得给我留下个人来，我们缺个女婿呢！你们师徒几个自己商量吧，要么全留下来，要么至少留一个，不然就别想在我家住了！”

　　小和尚为难地看看我，又看看沙僧，最后看见猪八戒那副哼唧哼唧的样子，只好说道：“那就八戒留下来吧，八戒看起来很想留下来的样子。”

　　结果谁也没想到，猪八戒这个脾气，你不让他干的事情，他越非要干，就在你面前干给你看。

　　但是你正儿八经需要他，让他驱赶的事情，他反而一瞬间怂了，不好意思起来，扭扭捏捏，推推阻阻，百般找起借口来，说道：“我不留下了吧，我还得陪着是师父呢。”

　　“大家都走了，就留下我一个，多不好啊。”

　　“师父不要这么说，我也是真心想去取经的，我怎么能留下呢，队伍里少了我不行……”

　　反正就是，他没有这个心，他不是这么想的，都是小和尚怀疑他，小和尚不信任他。

　　小和尚看着他那副推三阻四的模样，无奈地说道：“可是八戒，你口水都流下来了，真的不留下吗？”

　　猪八戒见一定要他留下，他便一副十分为难，准备想想的模样，哼唧唧地说道：“我也不是非走不可的，这不是老丈人不一定想要我吗，毕竟老猪长得丑，怕几位姐姐，嫌弃我。”

　　他说这话的原意是，他说怕人家嫌弃他，人家连忙说，不嫌弃，不嫌弃，都喜欢你，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留下来了。

　　但是就连他也没想到的是，他这么一说，人家还真嫌弃他。

　　活泼的爱爱和怜怜对视了一眼，嫌弃简直都要写在脑门上了。

　　猪八戒此言一出，四下沉默了。

　　沉默良久之后，那老妇人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连声说道：“不嫌弃！”

　　“小长老有这般神通，我们怎么会嫌弃呢！”

　　“你们可是东土大唐来的人，想必对这个世界呀，看得也多了，不像我们几个没见过世面。将来女儿们成亲了，你也可以讲那东土风情、世间百味不是吗！”

　　合着猪八戒唯一的价值，就是见过点世面，可以给小姐们讲故事。

　　猪八戒一听这个，还真来劲儿了，说道：“我不仅见过那东土大唐的风景，我还见过天庭盛景呢！我能讲的故事可多了去了！”

　　眼看他正要吹嘘，小和尚看不下去了，就打断了他，说道：“悟能，你可想好了，我虽然愿意带你去西天取经修成正果，但是我也不逼着你，你要是想留下，你就留下吧。”

　　他虽然是师父，但是平时他事事都要问我的意见，又拉我一把，说道：“对吧，悟空。”

　　我敷衍地点点头，说道：“对。”

　　小和尚得了我的认可，便对那老妇人说道：“那我们说定了，就留下来猪悟能吧。他力气大，本领强，又秉性忠诚，虽然花心了一点，但是不会亏待他的娘子的。”

　　他这话刚一说出来，猪八戒就捂住了脸，害羞的说道：“哎呀人家没有啦！”

　　？

　　他一边娇羞，一边将猪蹄子岔开一点点，从蹄子缝缝里往外看，害羞地打量着三个漂亮姐姐，不知道他要娶哪一个才好。

　　猪八戒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娇羞，尖叫着说道：“三个姐姐人家都喜欢了啦！”

　　我是真的很受不了他这只蠢猪卖丑尖叫。

　　那老妇人道：“一会儿说要留下来，一会儿又说不留下来，你到底要不要留下来？还有，你们确定就留下来他一个吗？我还有两个女儿也漂亮得很，你们另外两个徒弟不仔细考虑考虑吗？”

　　“毕竟，所谓取经，不就是拿几卷经书回来吗，有什么意思。不如就留在这里，过快活日子，和我的女儿白头偕老，这样多好。”

　　小和尚觉得他问了猪八戒，也得问问沙和尚，就转过头，看着沙僧，问道：“老三，你想不想留下来呀？”

　　沙僧是个说话慢的。

　　只见他慢悠悠看了一眼三个姑娘，又慢悠悠看了一眼老妇人，最后慢悠悠看向小和尚，说道：“师父……”

　　“比起结婚……我还是更喜欢挑担子……”

　　“毕竟我当卷帘大将……我也……亲眼见识过……玉帝婚姻不幸……”

　　？

　　你这家伙平时不爱说话，一爆瓜就爆很大啊！

　　小和尚这才放心了，对那老妇人说道：“那就这样了，我们就留猪八戒一个，别人都要去取经的。”

　　他话音未落，我就说道：“师父。”

　　“我也想留下来。”

　　小和尚差点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他刚才问了所有人，就是没问我。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我不可能留下来。

　　但是今天情况有点不一样。

　　小和尚骇然问道：“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小声说道：“师父，我也不知道。真真姐姐有点像观世音，我好喜欢她，我虽然想去西天取经，但是我忍不住。”

　　小和尚惨叫一声：“你怎么喜欢谁你都说像观世音！”

　　“你这个渣男！我看你压根就不喜欢观世音！你就是喜欢那一型的！你谁都行你！”

　　小和尚痛不欲生地倒在了地上：“我怎么被你这个渣男骗了这么久啊！我是真的以为你喜欢观世音的啊！”

　　我：……你别喊行吗。

　　你这是生怕满天神佛不知道我暗恋观世音还是咋的嘛！

　　这时，我忽然觉得，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我转头一看，只见这一屋子四个女的，齐齐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跟一口吞了个西瓜似的，喘都喘不上气来。

　　除了真真，真真她是真的很淡定，这种时候都很淡定。

　　我不由得有点疑惑。

　　这地儿怎么说也都挺偏的吧。

　　我们一路上走了这么远，也没看见佛家庙，这边应该是供三清的吧？

　　但是这几个女人的表情……

　　我怎么觉得像是吃瓜吃太大块给噎着了呢？

　　那老妇人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简直就跟个坏掉的机器似的，卡壳一般支吾道：“这……”

　　小和尚还在地上打滚：“你这个渣男啊！你骗了我一路啊！”

　　那两个姑娘也跟喝水被烫到了似的，支支吾吾道：“那……”

　　怎么难道观世音流传这么广吗？这边都能知道？

　　果然，还是真真淡淡，看来真真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不愧是我一见钟情的人。

　　三个女人齐齐眼神各异地看向她，都跟吞了苍蝇似的只看人，不敢说话。

　　真真：“至于吗。”

　　她果然是真的很淡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