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九九八十一》卞九欢

32、狼狈为奸

　　我被大黑熊一爪抓住一个手，直接给反捆在紫竹林里了。

　　大黑熊一边捆我还一边说道：“大圣，为了你好，你真的不能再揉眼睛了。”

　　他们妖怪平时一有点事反应都这么大吗？

　　观世音在旁边，看着大黑熊捆我，说道：“你放开悟空吧，他和你不同，不会忍不住就一直去揉的。”

　　大黑熊见菩萨不让捆我，又在旁边出馊主意，道：“不捆也行，但是是不是得把他爪上的毛也给剃了，不然毛进眼睛又要更严重了。”

　　你这黑熊，到底是因为不洗爪揉眼睛惹出过多少麻烦？

　　以至于一贯脾气温和的观世音，都要把你给捆起来，手上的毛都给剃了才可以？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很好笑，我又笑了起来。

　　刚才哭的时候，我哭得很难受；现在笑了，我又笑得不行。

　　我一开始想，他一只浑身黑漆漆毛茸茸的黑熊，不仅要被彻夜捆在紫竹林里不许揉眼睛，还要把爪子上的毛都剃掉，剩下光秃秃两只熊爪，越想越好笑。

　　我笑着笑着，又觉得情况更好笑了。原来你五百年的孤独，五百年的委屈，看在别人眼里，或许也只是眼睛痒了而已。他们问你难不难受，你若是说难受，他们就只会想出个把手捆上不许揉眼睛的法子来。

　　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或许你哭到不能自已，看在别的人，啊不，别的熊眼里，也只是揉眼睛揉的罢了。

　　我笑完之后，黑熊又说道：“这可好了，又开始笑了，想来是菩萨的药太呛，把他嗓子也呛坏了。”

　　我也不想笑了，对观世音说道：“菩萨，我师父被那黄风怪抓去了，我实在是打不过那怪物，你陪我走一遭吧。”

　　我虽然是私心里想让他陪我，可我生怕他发现我是想让他陪我，急忙说道：“我师父丢了，生死未卜，我实在是很担心他。”

　　说到去找那黄风怪，观世音面露难色，坐在我身边，道：“悟空，那黄风怪，我确实不能出面。”

　　这黄风怪面子这么大？

　　观世音说道：“当年这怪物能力非常，又秉性暴烈。如来曾给了灵吉菩萨一颗定风珠，又给了他一柄飞龙宝杖，两样神器，差他镇压那黄风怪。”

　　观世音那神情，那语气，我一看就明白了。

　　哦，堂堂一个菩萨，镇压一个小妖怪，要给一个定风珠，还要附加一个宝杖？

　　说明这菩萨本事不行呗。

　　观世音见我不语，以为我没有听懂，又对我说道：“如今这怪物本应有灵吉镇压，既然跑了出来，想必是他没有看守好。毕竟是别人的任务，我若是就这么出手，替人去管家务事，实在是不好。”

　　原来就连法力无边的观世音，也有不能做、做不了的事情。

　　所以这种各路神佛都为难的事情，别的神仙不能出手，只有我这个惹祸捣乱的能出手，是吗？

　　也罢，反正我也得罪了那么多人了，多得罪几个也无妨。

　　原来哪怕是法力无边，也要困在人情世故里。

　　观世音还是很担心我，说道：“若是灵吉不愿意给你定风珠，你就回来告诉我，知道吗？”

　　我看他那神情，全然像是一个放小孩去谈判的家长，生怕我吃了亏。

　　我受到感动，以前人家把我当枪使的时候，从来不会问问枪愿不愿意当枪。

　　我异常鼓舞，也不管眼睛有没有好，就说道：“我去！我现在就去！”

　　他不能脏了手的事情，那就我去做，看我不把那个拖后腿的灵吉给打一顿。

　　说起灵吉这种人，我倒也很感同身受，就像是我跟着唐僧去取经，路上加进来一个猪八戒。猪八戒唯一的任务就是在我大妖怪的时候不要拖后腿，就这么一个任务，可是他就是找不到，偏偏就是做不到。

　　我想或许现在如来对灵吉也是一个想法：几百年了，我就交给了你一件事，一件事。

　　给了灵吉两个宝贝，让他压住一个巴掌大的小怪物，结果怪物竟然还给跑了。

　　跑了就算了，还占山为王，把我师父抓走了。

　　离开了紫竹林后，我想起灵吉就生气，我越想越生气，就这么找到了灵吉的禅院。

　　我一进门，见有人在讲经，索性拉住其中一个听经的，问道：“谁是灵吉？”

　　那僧人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我，说道：“台上讲经的那不就是？你来听菩萨讲经，怎么连菩萨也不认得？”

　　好，我要找的就是他。

　　我这暴脾气，直接跳到他的台子上，拎着他的领子，问道：“你是不是灵吉？”

　　讲经地菩萨被我惊了一下，道：“是，有什么事吗？”

　　我直接拎着他就揍他。

　　我把他当着他信众的面，打了个七荤八素，头脑不清。

　　最后，那人扛不住打，对我喊道：“我不是灵吉，我不是灵吉！你打错人了，我就是替他讲经的！”

　　我打得起劲，没听见他喊，又打了他几下才反应过来。

　　他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那人鼻青脸肿地说道：“猴子，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你去寻灵吉吧！我若真是灵吉，有菩萨的修为，岂能任由你一个猴子随意殴打！”

　　我看他那修为道行，确实是不像佛家一个菩萨的修为，索性丢开了手，说道：“那你和老孙说，灵吉那厮去哪里了！”

　　那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说道：“菩萨来去无踪，连如来尚且未能知晓，我如何能知晓？”

　　我见他说不知道，那我就打到他知道为止。

　　我从地上一把拎起了他的领子，抬起拳头，对准了他的脸。

　　他见我又要打他，且石头拳头硬得很，吓得急忙说道：“他去睡觉了！他肯定是睡觉去了！你去那些安静点的地方找，一定能找到他的！”

　　这世上无主的仙山秘境，没有一百个，也有九十九个。

　　我师父尚且被黄风怪抓着，我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四处找？

　　我说道：“你让我找？我若是能找得到他，我还来打你吗？也罢，想必你能替灵吉讲经，与他关系也不浅，那我只要把你打趴下了，到时候他的信众自然要去找他，不然你就被我打死了！”

　　那人被我吓得瑟瑟发抖，连忙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对台下目瞪口呆的听经者们说道：“傻坐着干什么，都去找灵吉！你们不是想见菩萨、听佛经吗，你们把他找到了，你们就能听到真的了！”

　　他此话一出，台下信众纷纷激动起来，各自起身，四处去寻灵吉。

　　那人依旧被我拎着领子，说道：“猴子，你也莫要怪我。这世上的机缘就是这样，有的人辛辛苦苦修行，诵读佛经，研究经典，可偏偏就是得不了道，生不了仙。可有的人，偏偏只是躺着睡觉，睡了几百年，竟在梦中得成修为，得以封佛西天。你若是有朝一日站在我的地位上，看着自己苦苦追求的东西，人家梦中就得到了，你就会理解我今时今日的处境了。”

　　仙得不到，法证不了，只能为人做替，就连打也要替别人挨，实在是太惨了一点。

　　我见四下听经者都去寻灵吉了，便也消了气，说道：“罢了。饶了你了。”

　　那僧人鼻青脸肿地坐了起来，对我说道：“你若是见到灵吉，见他一点个菩萨的样子也没有也莫要惊讶，他就是那样的。”

　　我见他模样十分沮丧，不由得好奇起来，问他道：“你千辛万苦追求不到的东西，被别人睡梦中得了，你心中就没点怨恨？”

　　僧人叹息道：“有自然是有的。可是只要心生怨恨，修行就会如云烟般散去，我心中又是不平，又不敢恨。或许就是我把修行看得太重，反而才得不到什么吧。”

　　他说着，低头苦笑了一声，说道：“世上日日昏睡、白日大梦的人那么多，不也只是有灵吉一个得道成佛了吗？我算什么，一个追着米粒走的蚂蚁罢了，怎配妄议西天。”

　　我笑话他，说道：“胡说，这世上哪儿有这么怪的事，越追求越得不到，不追求的反而得到，哪儿有这般轻易呢？想来是你没有好好努力，又假装出自己很努力的样子，现在还跟我抱怨这些。”

　　我看他挨了我的打，也不还手，现在还能与我太太平平的说话，也稀奇道：“你还说你境界不高。我打了你，你不仅不还手，你还不生我的气，这若是换做我，我定然要百倍千倍奉还回去，让他一起痛苦才罢休了。”

　　那僧人擦着额角的血，说道：“我已经在这轮回里生死了千百万次，早就知道输赢报复没有意义了。”

　　他擦完血，又耐心对我说道：“你或许说的，是你寻求的那些世上的东西。当你像我寻求修行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处境了。有的时候想得到一样东西，先要放手，还不仅是放手，是真的在心中放下，全然不在乎了，既不恨，也不爱，甚至连想都不再想起，却依旧追逐着。你说，这可让人怎么办呢？”

　　我被他说懵了。

　　我说道：“你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话，怪不得你修不成佛，只能给人家讲经，果然这世上糟糕的老师都有一个毛病，就是不会讲人话。”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不再说什么，道：“你去找灵吉吧。找到灵吉，也就不同我纠缠了。”

　　我也不再管他，去找灵吉去了。

　　那些信众前往那无尽的仙山，都告诉我没有。

　　剩下没去的仙山没几个了，我就挨个去，果然，很快就找到灵吉在睡觉。

　　我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挂到树上，摇了又摇，他也没醒。

　　我正准备泼一盆凉水，把他泼醒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我，说道：“你这猴头，好不泼皮。”

　　他也不介意被我吊着，只是问我道：“你找我来做什么，你不该保你师父西天取经吗？”

　　我气得踢了他的光头一脚，说道：“你这菩萨，好不惫懒。如来让你看守黄风怪，你可好，睡觉去了，把黄风怪看丢了！”

　　灵吉笑道：“人世不过大梦一场，不是我在睡觉，是你在睡觉。如今是我来这世人的梦里与你相见了。”

　　行吧，看妖怪不行，说废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我说道：“你还有脸说？你丢了黄风怪，还有点和我狡辩？”

　　灵吉笑得更开心了：“怎么能是丢了呢？它不就在黄风岭，黄风洞吗？我若是知道一个东西在哪里，怎么能是丢了呢？”

　　……干啥啥不行，废话第一名。

　　我说道：“它把我师父抓去了，又要吃我师父，这你怎么说？”

　　灵吉淡然道：“若是它真的要吃你师父，那怕是你费尽心机，你师父终究还是要被吃掉。若是他不该吃掉你师父，那哪怕是它用尽力气，也吃不掉的。”

　　我气得又踢了一下他的光头：“哎呦喂，合着什么事儿做不成，都是天机，和你没关系是吧？”

　　灵吉从树上下来，站到我面前来，说道：“悟空，你总追求你自己的天命，你的天命就是去保护唐僧。可你莫要忘了，你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妖魔们，也有他们的天命。他们力图拼上一生修为，也要吃上一口唐僧肉。”

　　“这星星点点的一点光火，无数飞蛾不惜赴死也要扑上去，化作火中的一粒灰尘，难道这赴死的勇气，损身的决心，都不足以让你对他们起一丝怜惜吗？”

　　我说道：“一群妖怪听谣言犯蠢而已，怜惜什么，怜惜他们太蠢吗？”

　　灵吉说道：“炼一枚黄金，要烧尽无数的枝条；金蝉要寻正果，要炼尽九九八十一位妖魔。或许在现在的你看来，这一切都一文不值吧。”

　　他说着，将那定风珠与飞龙宝杖交给我，说道：“百年之前我入睡的时候，就知道有一天你会找到我，叫醒我。因而我无论去哪里睡觉，都会将这两件东西带在身上。现在他们的使命已经来临了，你且都拿去吧。”

　　我一听他百年之前就知道了，不由得更生气，说道：“好呀，原来你是故意的。你知道黄风怪要抓我师父，你还放走黄风怪！我以为你是睡着了，这才丢了怪物，合着你是故意的！”

　　我拿起飞龙宝杖，对着他就要打。

　　灵吉说道：“是与不是，知与不知，无非是一场梦而已。你我梦中相见，你即便是把我打死，也只是让我醒来而已，又有什么作用呢？你想打，便就打吧，只是你那师父还在怪物洞中受折磨，却没什么时间等你了。”

　　我被他这一番狗屁话气得不轻，但我又没时间和他耗，说又和他说不到一个点儿上，骂他他又不生气，气得我拿起宝珠和宝杖，转身驾云就走了。

　　我到了黄风岭，找到猪八戒，见猪八戒正半个身子被埋在黄沙里，奋力想把自己从沙子里刨出来。

　　他一见到我，就高兴道：“师兄，师兄快来救我啊！”

　　我说道：“你且自己刨着，我找灵吉借了宝物，我先去救师父。”

　　猪八戒想起师父丢了他的两千九百八十一种死法，慌忙对我说道：“好，好！你快去，快去啊！”

　　我来到黄风洞前，去抓那小玩意。

　　黄风洞前补好了个门，崭新崭新的，贼亮堂。

　　门上还找人特意新写了几个大字：黄风岭黄风洞。

　　字写得甚是漂亮，想必是找一位厉害妖怪写得，不然就妖怪这审美，实在是写不出来这么好看的字。

　　我看着那崭新崭新的门，看着那漂漂亮亮的字，抬脚一脚就给踢碎了。

　　我一把门踢了，门里面窜出个小妖怪来，巴掌大小，身子小脑袋大，就眼睛乌溜溜很可爱。

　　小妖怪跳起来，大叫道：“干嘛呀！干嘛呀！干嘛呀！”

　　他认出了我，气得一蹦老高，说道：“又是你！你又把我的门踢坏了！”

　　黄风怪也不和我多说，直接鼓起腮帮子，要吹我，怒道：“你这猴子，你就是和我的门过不去！”

　　他鼓起了腮帮子，黄风骤起，天昏地暗，好不容易把自己刨出来的猪八戒又被埋了。

　　我拿出定风珠和飞龙杖，小东西还在拼命吹气儿，吹了半天，憋了。

　　吹来吹去，吹不动了。

　　一吹不动，又变成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玩意，在我手里被我拎着，像只耗子似的叫唤：“臭猴子，臭猴子！”

　　他还伸出他的小胳膊小腿，来蹬我，扒拉我。

　　我说道：“你别闹了，把我师父交出来。”

　　小东西龇牙咧嘴地大叫道：“我把他吃了！他已经被我吃干净了，你找不到他了！”

　　说完，张开嘴，嗷呜一口咬在我手上。

　　他说他把我师父吃了，我连信都不带信的。

　　就他这么大点的玩意，吃我师父怕是能陆陆续续吃到过年。

　　他正叫嚣“你师父早死了你来晚了”的时候，空中蓦地传来一声训斥，道：“黄风，不得胡闹。”

　　一听灵吉的声音，小怪物立马怂了，躲在我手里不敢吱声。

　　灵吉走了过来，从我手中拿过那小玩意，说道：“我也知道你一贯打杀惯了，也知道这世上有不少妖魔合该当死，但是今日我替他说句话吧，赎下他一条命，日后你有什么所需，我定来帮忙，如何？”

　　我心想，谁稀罕你帮忙，我可是有观音帮忙的人。

　　算了，就给他个面子吧。

　　我勉为其难说道：“好吧，只要你看好了，别让它再跑了就行了。”

　　这时，猪八戒从洞里把小和尚救了出来，一边扶着他一边说道：“师父，我这次九死一生，可算是把你救出来了！你是不知道，连大师兄都没办法啊！要不是我冒死救你，可能就完了！”

　　？

　　你这肥猪，胡说什么呢？

　　猪八戒感慨道：“师父，你没事吧？还好老猪来得及时啊！”

　　小和尚泪汪汪地说道：“八戒，还好有你啊！”

　　我：……

　　他们两个师徒情深，我站在旁边像个多余的人。

　　我愤愤看向灵吉：“妈的把那只小耗子给我，老子打不死它个死耗子。”

　　灵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