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咸鱼却成了万人迷》谢静石

10、真小姐

　　后来医生又说了什么听不清楚了，世界被巨大的白光笼罩。

　　身体各处还在隐隐作痛，小猫把自己蜷缩了起来，周围一切很嘈杂，其中或许还有死神的脚步。

　　死神早就该来了。

　　就算被人救下，也只是暂时迷惑了死神而已。

　　中途陆陆续续陷入沉睡又清醒，嘴边淌过香甜的水流，有柔软的布料轻轻簇拥着自己，温暖也如影随形，像是陷入了一团棉花。

　　就在以为每一次沉睡都是最后一次的时候，却又能奇迹般地短暂清醒。

　　沉睡的时间一次次缩短，清醒的时间更长了。

　　开始能感受外界，感觉到轻柔的云朵拂过自己的脊背，如同陷入一片温柔包容的海洋。耳边像有悠远的摇篮曲，死亡不再是死亡，而是令人安心的沉睡。

　　——
　　“就是这里了吗？”

　　一个衣着姣好，妆容精致的中年女人，此时停在301门前。

　　红蝶经纪公司租下了整栋居民楼，重新装修后，租给旗下艺人作为住所。

　　中年女人一路走上来，尽量不触碰任何东西，眼神有淡淡的不耐烦，好像无论这里的哪一处，都令她不满意。

　　中年女人按响了301的门铃。

　　隔音不算很好，还能听见屋里传来的声音：“……谁呀，节目组到了吗？”

　　很快有人开门，是个陌生的小女生，女生上下打量中年女人一眼，接着看向女人背后空无一人的走廊，有些失望地回头。

　　“秦姐，不是节目组。”小鹤说。

　　“哦。”回答的声音头也没回。

　　中年女人透过打开的门，看见那个身影背对着门口，半趴在桌子上。

　　她黑色卷发披散在肩后，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动，正看着面前一个方正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小鹤连忙把打开的门合上，只剩下半张脸的空隙。

　　中年女人只好把目光收回，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正等小鹤问她是谁，就把这张镶金烫边的名片递过去。

　　谁知小鹤一开口：“不签名不合影，不买理财不买房，没事不要乱敲门。”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中年女人赶紧把门撑住，“我不是推销的，我来找二小姐！”

　　“二小姐？”

　　小鹤疑惑：“我们这儿没有姓二的。”又要继续关门。

　　中年女人连忙道：“是秦、秦小姐，秦妩！”

　　小鹤恍然：“找秦姐的呀，你是谁，没见过。”

　　中年女人顾不得优雅递出名片，现在恨不得直接把名片塞到小鹤眼皮底下。

　　小鹤对着名片上的字念：“秦氏集团家庭投资与生活顾问……”

　　中年女人点点头：“我姓张，跟着秦夫人，也就是秦小姐的母亲打理秦家事务已经有十年，你叫我一声张姨就可以了。”

　　小鹤点点头：“原来你是秦家的管家阿姨呀，张阿姨你好，你刚才不说，我还以为你是来推销的。”

　　“……”中年女人脸色有点僵，她长得像推销的吗？而且在她看来，张姨和张阿姨的区别，一字之差，在于一个是称呼长辈，一个像是称呼保洁阿姨。

　　张阿姨硬邦邦说：“二……秦小姐这几天都没有回秦家，之前说好了陪夫人出国看秀，夫人已经定了航线准备出发了，秦小姐这边是什么情况？”

　　小鹤没有要开门的意思，敬业当着传声筒，转头问背后的秦妩：“秦姐，你有空出国看秀吗？”

　　“没有时间去玩。”那个声音依然头也不回，“我要工作。”

　　小鹤回头：“听到了吧，没时间呢，您慢走不送，我们很忙的。”

　　“等等！”张阿姨双手卡住门缝，从门缝往内喊。

　　“二小姐，你答应夫人的事情，你要放她鸽子？”张阿姨语气带了几分教导似的严厉。

　　“言而无信，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二小姐，你还在发脾气吗？”

　　“在这种事情上大小姐就做得很好，她从来不和家人闹脾气，也更加不会言而无信！”

　　沉睡的小猫卧在毯子里，秦妩轻柔抚摸它软毛的手指停下。

　　长睫低垂，表情没有变化，却从鼻息间轻哼出一声不屑的气音。

　　“既然你觉得秦彩衣做得好，就去找她，从此她就是唯一的秦家小姐。”

　　张阿姨神情一顿，理直气壮的严肃感稍稍褪去，有一分被说中的心虚。

　　张阿姨在秦夫人身边十多年，从小看着秦彩衣长大，看秦彩衣无异于看一个干女儿。

　　谁知突然冒出来一个秦妩，才是夫人真正的亲女儿，虽然对外封锁消息，但在秦家工作的佣人之间，都有议论的风声。

　　大家猜测，会不会有人被分去负责真小姐的起居事务，会不会被真小姐赏识然后加薪提拔，又或者假小姐失势，跟着假小姐的人被降职减薪。

　　平静的秦家内部，第一次面临那么大的不确定性，谁也不知道，老爷和夫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当张阿姨第一次知道真小姐正是秦妩时，感到的焦灼比其他人都多。

　　因为在之前，亲似干女儿的秦彩衣曾和张阿姨叙述一个烦恼。

　　秦彩衣想进娱乐圈，知名度一时提不上去。经纪公司给秦彩衣规划了好几条迅速走红的方法，秦彩衣便来问张阿姨的意见。

　　“人都需要一个参照物。这样才能看清自己和对方的位置。”

　　张阿姨凭借自己熟练的经验，向秦彩衣推荐道。

　　“有参照物的对比，别人就能清楚知道你有多好。否则再多的夸奖，没有清晰的落点，也像在吹牛。”

　　秦彩衣笑了笑：“好，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张姨。”

　　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没有被张阿姨放在心上。

　　这就是正常竞争，一点都不违反法律，大家都在用。

　　直到知道了秦妩才是真小姐，曾连续三年没有请假的张阿姨，向秦夫人请了一星期的长假。

　　即将酝酿的风暴却在这个星期里，无声平息了下来。

　　秦家宣布两位小姐一视同仁，称为大小姐和二小姐。除了多一位家庭成员外，一切照旧。

　　佣人人心安定下来了，张阿姨很快销了假，重新回到夫人身边工作。

　　一个月前，真正见到真小姐，也就是二小姐时，发现也不过如此。

　　人们都下意识寻找一个参照物做对比。

　　无论是礼仪、语言、仪态、学识还是待人接物，二小姐还远远不够。

　　聪明的做法，就是更努力弥补这些差距，赢得老爷和夫人更多的认可，而非发泄情绪，乱闹脾气。

　　这样一想，张阿姨脸庞正色起来，十分认真道：“二小姐，如果您有工作安排的冲突，可以回去当面和夫人讲。”

　　“大小姐这两天也在家里拍摄节目，大家都在，您也可以入镜，大小姐会帮您说话的。”

　　“那么祝她拍摄顺利。”秦妩对此没有兴趣。

　　不用细想也知道，要在秦家家宅拍摄的，只能是其乐融融的合家欢主题。

　　好好的一个家，有她和没她，都一样。

　　“二小姐，所以您是不愿意回去，也不肯给夫人打一个电话吗？”张阿姨脸色沉下来，正要继续开口。

　　旁边一道男声打断了她。

　　“请问，这里是秦小姐的住处吗？”一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男人同样站在301门前。

　　他身后跟着两个助手，推着两个推车，上面摆满了包装精致的礼盒。

　　男人目光略过张阿姨：“看来我来得不巧，已经有客人了吗？”

　　小鹤去帕威接秦妩时见过他一面：“没有客人，这不重要，你是……你是帕威酒店的？”

　　“是的。”男人双手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小鹤，“我是帕威酒店经理，今日登门拜访，来看望秦小姐。”

　　“拜访？”说话的却是张阿姨，她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疑惑。

　　“是那个帕威吗，帕威不是齐家的产业吗，和二小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来拜访？”

　　经理只看着小鹤，又指了指身后的礼品道：“按照宋总的指示，这是在帕威让秦小姐遇到不愉快补偿的一点小心意，听闻秦小姐又去了一趟医院，身体好些了吗？”

　　门内秦妩听见了，看来事情都赶在一起了，她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小鹤说：“好，您请！”说完痛快把大门打开。

　　经理向在场的人都点头颔首，带着身后两车礼品进门。

　　张阿姨紧跟着也要进去，再次被铁门挡住，小鹤严阵以待：“我们要招待来客，你下次再来吧。”下次再来，她们就不在家了。

　　“喂！”

　　张阿姨顾不上被拒绝的尴尬，目光一直盯着经理的背影。她协助夫人打理事物，自然对各大名门人物关系非常熟悉。

　　张阿姨心里已经准确定位到了具体的人物和身份。

　　他刚才说了宋总是吧，哪个宋总？真的是宋总让他来的？

　　可宋总怎么会关注秦妩？难道他们私下还有什么交情？这又意味着什么？

　　上位者的一句话，一个表情，都能被下面的人解读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倾向。

　　张阿姨心里有无数种可能的想法，但不能进门，听不到经理和秦妩的对话，百般纠结，真的站在门外等了二十分钟。

　　等到经理告辞离开，张阿姨连忙跟上去，希望能问出一二信息，在楼道口又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

　　他们扛着长枪短炮，身上大包小包，背着沉重的摄影镜头，又是找秦妩的。

　　小鹤：“秦姐，节目组人来了，这次是真的！”

　　节目组数十个人走过去，拥堵的楼道口终于畅通，张阿姨下楼追了一圈，已经不见经理几人的身影。

　　张阿姨只能带着疑惑再次上楼，看到301门外站了好几个人，都在忙碌调试设备，门里有谈话的声音，是在讨论摄影机位的摆放。

　　张阿姨越过两个人，又想进门，被小鹤眼神精准抓住：“门口的几位大哥，麻烦看一下门，不要让无关人等进来，免得影响拍摄。”

　　门口大哥前两季就跟拍《真正大明星》，早就见惯了围观闯入的人，一下哐地把门堵住，满脸横肉盯着张阿姨：“正在拍摄，闲人勿入！”

　　张阿姨没见过此等不认她身份的狂徒，吓得噔噔后退几步，见她后退了，大哥这才收起怒视的目光。

　　进去不是，离开也不甘，张阿姨最后站在隔壁302的门旁，看着301的方向。

　　楼道的风呼呼吹在脸上，张阿姨慢慢冷静下来，今天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终于有实感，真正意识到一个事实。

　　秦妩铁了心抗拒他们，也抗拒秦家。

　　来之前准备的一大段让秦妩反思自己的话，都没有派上用场。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她该怎么和夫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