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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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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文玉踏进寻芳园的时候,连暮云正在窗下读书。
早上在外面吹了太久的冷风,头脑有点昏昏沉沉的,但傅棠彦走后,他还是把书本搬了出来。距离秋试只剩下不到半个月,这个机会他不容有失。他不像傅棠彦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他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摆脱掉身世的阴影,独立、堂正地生活下去。
看到兄长进门,他不是不惊讶的。
并非一母所生,再加上他在外六年,兄弟两个一向不亲近。他借读书之名提出搬到别宅,连文玉也没有挽留。
“书读得怎样了?”
“还好。”连暮云让九淼上茶,等着兄长开口。
“你的记性好,多用心一点,会考上的。”连文玉把随身带来的纸卷交给他,“这是我应考那年誉抄下来的答卷,你看看或许会有帮助。”
父亲连韬是翰林学士,连文玉在父荫之下十八岁就出仕,多年来人生顺风顺水,年纪轻轻已经升任侍郎。而他正好相反,从幼年开始,兄长拥有的,他从来都不会有。连暮云接过他递过来的考卷,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你昨日跟棠彦是不是见过面了?”
何止见过,昨夜他们还同睡一张床,今早在庭阶前互诉心意。连暮云有点明白兄长此行,并不光是来送考卷。昨日他与傅棠彦在城门口同骑一马出城,是众目所见,他做好准备听兄长训斥,但连文玉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在他站起来的时候,连暮云似乎听到他怅然的一声叹息,心也跟着揪起来。
他们是一父所生的兄弟,但竟然也落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你多用功一点,大哥先回去了。”
连文玉走后,连暮云心情变幻不定地看了手中的考卷好几遍,然后叫过九淼说:“把它烧了。”
九淼应声往外走去,又被他叫了回来。
“算了,你帮我把它收到柜子里放好吧。”
傅棠彦当夜去找连暮云的时候,他还埋首在书堆中。
灯影摇曳,俊秀的侧影投在墙上,认真而专注,傅棠彦抱着手靠在窗外看着他,怎么都觉得看不够。书房之外遍植翠竹,风过疏竹,沙沙作响,静夜里蟋蟀的鸣叫在耳边不住地回荡。
此情此景,连傅棠彦这样的血性男儿,也不由得萌生出缱绻的心绪。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个人,同为男子又如何?世人的鄙视又如何?只要以后的年月,都与他在一起就什么都足够了。
连暮云有所察觉地抬起头,他笑着翻过窗户跃进了屋里,结果迎来带着薄怒的一声斥骂:“下次记得门在那边,今早九淼跟我说,窗台下的海棠花被踩坏了不少,想来全是你所为。”
“下次我身手敏捷点。”自幼跟随父亲在关外长大,傅棠彦的性格不拘礼节,被连暮云骂了还心情愉悦地把采香坊的点心拿出来,摊了摊手说:“去得太晚,桂花糕已经没有了,你将就一下。”
连暮云用功了大半晚也饿了,坐下来开始吃起来。
傅棠彦拿起他的书来看,上面不少地方都用蝇头小字作了批注,可见连暮云非常刻苦。
“以后不要读书读这么晚了,我看着心痛。”
连暮云瞪他一眼,“秋试马上要到了,你少来胡搞蛮缠我。”
傅棠彦扔下书本挨身过去,“不考秋试有什么打紧,我养你,今早上朝皇上给的奖赏,我把采香坊买下来送给你都可以。”
连暮云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这个人气死,几乎恨不得一脚把他踹飞,“你当我是什么?你傅少将军的男宠?”
“只要你愿意,我这世,下世,下下世都养你。”
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没有半分眼色还是故意装的,居然还越说离谱,他才不要像藤蔓一样依附着别人生存,从小到大,旁人冷漠不夷的目光,他已经受够了。连暮云徐徐地说:“省回吧,我不靠你,也不靠连家养活。”
傅棠彦乘机抱着他不放,“我的云最有志气了。”
连暮云把盒子里剩下的糕点吃完,把他推开道:“我吃饱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去理会傅棠彦瞪视过来的目光,他坐回书桌前,又捧起了书本。傅棠彦一脸被冷落的表情,“我们分开了三年,才同床共枕了一夜,你就要赶我走啊?”
书桌旁的人眉眼不动,“再加一条,秋试结束前,不许再来打扰我。”
万般不情愿地离开,傅棠彦嘴里碎碎念,但心底却满溢着欢喜。连暮云已经向他坦白过心意,他不会再离开,他们之间不再有猜忌,心境与昨夜已经完全不同。
“彦——”
身后传来充满深情的一声呼唤,他以为连暮云改变主意,满心欢喜地回过头,却见那个在灯下俊秀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人,用手指了指门的方向说:“门在那边——”
这夜正睡到迷迷糊糊的九淼,是被一声直掀屋顶的怒吼惊醒的。
“连暮云,你狠!”
连文玉下朝归来,还没踏进家中,就被傅棠彦拉到了采香坊喝酒。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要上酒馆喝酒?”
傅棠彦英气地一笑,“三年没见面,想跟你聚聚旧,是不是不赏面?”
“怎会?现在你是大红人,难得还记下有我这么个人。”直率开朗的笑容太过炫目,连文玉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
傅棠彦叫来伙计,点了一堆酒菜,然后还吩咐备下两盒桂花糕,结账的时候一并送过来。连文玉看着他,“你喝完酒就回家?”
“有其他事,不回。”
面前的酒杯被斟满酒,傅棠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一如以往的热情亲近,“文玉,别发呆,喝酒啊。”
一杯饮尽,傅棠彦很快地又把酒杯续满,连文玉连忙拦住他,“你知道我不胜酒力,是存心要灌醉我不成?”
那张与连暮云有几分相似的脸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傅棠彦笑着把酒壶放下。
他回京数日,这还是两个人之间的第二次见面,才短短的时间,傅棠彦的形神已经截然不同,爽朗英气光彩闪耀,一扫接风酒宴上的沉郁。连文玉在桌底下揪紧了手心,桂花糕是连暮云最爱吃的点心,傅棠彦有事不回家,回头要去的地方,只会是寻芳园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