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伶曲》芷木于商

23、神仙打架

　　大相国寺沿汴河而建，所以寺里并没有常备救火的水瓮，又兼暑日物燥，戏台周边的木质建筑大半都被燎着了，火势涨得又快又猛，外逃和汲水的人挤成一片，混乱不堪。

　　楚宁放心不下夜场伴奏的乐工师傅和朋友，带着寒寒逆流进了寺门，绕到场子后面，看见几个戏班子正抢着往外搬道剧行头，楚宁将寒寒按在安全处等着，嘱咐她切莫别乱跑，自去帮忙。

　　寒寒只等了一小会儿，便觉得飘散出来的尘瘴越来越浓，薄雾一般笼在四周，呛得人不住轻咳，她愈发担心楚宁，忍不住摸着墙边，向他去的方向寻过去。

　　走不过二三十步，竟然影影绰绰的看见珺珺正在一个男人手里挣扎呼喊，掩盖在四周的呼喊求救声里没人听到，烟雾又障了人眼目，眼看就要被那男人掳走。

　　寒寒本能的觉得那男人掳掠幼小必定不是好人，正好墙边竖着几把秃头破扫把，抄起一根，抡圆了朝着那男人的后脑猛砸过去，那男人连哼都没哼就倒下了。

　　她怕那人还有帮手，慌得拽起珺珺拼命往外跑，想也没想，就直奔了城南桃花巷。

　　万幸一路上并没人尾随她们，桃花巷里也没什么客流，连姑娘们也大多出去放河灯了，因此压根没人注意她俩。

　　柳三变刚和虫娘放了河灯回来，正要洗漱歇下，却被寒寒闯上楼来，急着要他帮忙求见潘瑞昭。他想想便嫌麻烦，怨道：

　　“要我半夜去砸郡主府的门，先讲清楚是什么急事呀？”

　　寒寒噎了一噎，其实她觉得自己这几日为了婚事发狂，来这里几乎全是为了自己抗婚的私事，只是这种事，最好还是当面和潘瑞昭去讲，便改了口，说有恶人要掳走珺珺，自己也不安全，求柳三变让她和珺珺在此先过一夜，明日再想办法解决。

　　柳三变一听是无关吐蕃之事，便没了耐心，他本就不喜寒寒的丑样，更何况又兼自做主张、毫无温柔顺从之态，当下便要她们速速离开，免得被人发现了接头之处，坏了大事。

　　寒寒气他凉薄，怒道：
　　“我原以为词写得好，人品便也差不到哪去，谁知倒是我没见识了！若我们出去让坏人掳了，看你如何对那姓潘的和张班主交待！”

　　说罢抬腿就要走，却被虫娘拦下：
　　“姑娘别急，你说的可是长菁班的张班主？这孩子又是张班主什么人？”

　　寒寒不假思索道：“徒弟呀。”

　　柳三变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
　　“杜芳芳之后，张婉娘再没收过徒弟，你可是弄错了？”

　　寒寒一楞，她只知杜芳芳是‘芳菲社’的头牌，却没想到竟是‘长菁班’出来的，听这口气，倒像是满满的恩怨情仇……

　　柳三变又哼一声道：
　　“长菁班那么多爷们儿都是死的？竟要靠位女侠仗义相救了？”

　　听了这话，寒寒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冒失，事情原委还没给柳大才子介绍清楚，便硬按着他照自己的想法做，又出言不逊，好像是有点蛮横，于是秒怂，道了歉，又将今夜戏台失火燎了整个院子，慌乱中只有自己撞见的前后经过说了。

　　虫娘心软，听见戏台子失火，叹道：
　　“长菁班这出戏年年演，从没出过事故，怎得今日连寺里的房子都给烧了，哎，他们之前让董德昌打得伤了一月，才好了，竟又如此倒霉……”

　　“柳郎，咱这里到底安全些，两个小姑娘夜里行路不安全，先让她们住下，明日再说吧？”

　　虫娘开口给了台阶，柳三变正好就坡下驴，毕竟楚寒寒要是出事，他也不好向潘瑞昭交待，便叫虫娘安排婢女在茶室里铺下被褥，让她们暂住。

　　寒寒忽地想起楚宁找不到她又要急死，赶忙又求虫娘找个小厮去告诉他。

　　小厮回来时，楚宁也跟了来，原来因为失火，张婉娘已经被官府差役抓了去，楚宁找不到寒寒，还以为她又牵连了进去，没想到她又‘再接再厉’的创造出了新麻烦。

　　楚宁本想带寒寒回家，可想到张婉娘身陷囹圄，珺珺没人照管，也实在可怜，便也在这茶室里凑合陪了一宿。

　　次日天明，柳三变去郡主府递消息，恰巧潘瑞昭这两日在禁军中值守未在，柳三变又顺路去各处打听了下消息，才回了桃花巷。

　　因为柳三变的盛名，虫娘的‘怡香阁’白天常有访客，她怕楚家兄妹和珺珺让人察觉，便将三人藏在小阁楼上。

　　寒寒憋得无聊，便和楚宁闲聊起昨夜的火灾来，担心张婉娘会不会因此坐牢。

　　楚宁淡淡道：
　　“这火烧得倒有些奇怪，照理说，那些喷了烈酒的松香粉一般都不会准备太多，又有后场的专人放在铁盒子里保管，上场的时候，就算手误失火，顶多也就是把旁边人的戏服燎着，或者两边的幔子勾起些小火，扑一扑也就灭了，怎会烧到那种地步？而且府衙的人来了两拨，第一拨进来就绑了人带走，后面一拨到了才调了巡防来灭火，总让人觉得事有蹊跷……”

　　“难不成是有人借机陷害？”寒寒顺口道。

　　“便是有人陷害，也不一定害得了~~”柳三遍边顺着楼梯爬上来，边接话道。

　　“此话怎讲？”

　　“你当那班主是好当的？背后没人撑腰，她三十岁不到便能当了班主？而后又在这汴京十年稳稳站住脚？”

　　柳三变这一说，勾起了寒寒的好奇心，追问道：
　　“有人撑腰还被官府绑走了？背后之人不够硬气啊？”

　　“切，你这小鱼小虾的懂什么，且带着这孩子好好躲在这里听吩咐便是了~~今日潘将军没在府里，我留了口讯，不久就有回音。”

　　柳三变懒得和丑人多废话，说罢便下了阁楼。

　　寒寒琢磨了琢磨，又问楚宁道：
　　“柳七郎的意思，是不是说，两个势力要借着失火这事斗一斗？若是班主这边的赢了，班主自然没事？”

　　楚宁看了看也在一旁瞪着大眼睛的珺珺，虽然心里隐约有数，却不能当着那孩子的面对‘惹祸精’说得太明白，只好敷衍道：
　　“自然没事，只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被抓进去总免不得多少受点罪……”

　　寒寒和珺珺听楚宁这样说，都安下心来，准备避上一两日，只等潘瑞昭回信再做打算。

　　楚宁见这边安顿了，心中又惦念楚父，还要应付晚上的酒宴，便再三托付了柳郎和虫娘照顾妹妹，暂去忙碌。

　　就这样过了两日，还未等到潘瑞昭的回信，却听见街巷里面纷纷流传，相国寺失火之日，有人掳走了长菁班的幼女学徒并有放火嫌疑，官府出榜重赏缉凶寻人，并附了珺珺画像。

　　寒寒不禁又想到了楚宁那句“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岂止是张婉娘，自己不也成了小鬼！

　　果然，柳三变匆匆上了阁楼，要她帮珺珺也装扮一下，晚上随自己坐车去郡主府见潘瑞昭。

　　承庆郡主多年来，都有中元节后宴请族中重要宗亲的习惯，不仅是为了联络情义，更是为了商议稍后即至的中秋团圆佳节，因此特意请了柳大才子来填词助兴。

　　这回去郡主府，倒不用从下人走的角门出入，郡主府派了车驾专程来接柳三变，寒寒和珺珺装扮成小丫鬟跟随在车上，堂而皇之的从正门进了府，下车又见到熟悉的亲兵“演员”，大约是出于保密的考虑，让柳三变带着珺珺去宴饮，单独引着寒寒兜兜转转，转道去了书房。

　　为避暑热，书房已经撤了地毯，满地水磨方石上都洒了茉莉花水，又有梁上装置的水车驱动风扇，一进门便觉得凉风徐徐，惹得寒寒心里暗暗艳羡，有钱人的生活就是惬意。

　　潘瑞昭今日只穿了一身轻薄凉爽的素色丝麻常服，将贵族平日里必不可少的玉带鱼囊皆省了，只用一根檀镶青玉的簪子别了发髻，慢慢临着字帖静心取凉。

　　如此淡雅的打扮将他身上的肃穆刚硬之气全部掩去，俨然一介闲散书生，寒寒差点认不出来，只是见他执笔时手臂一丝不苟的端正之姿，便又跌回将军素服写战报的感觉里。

　　听她进了门，潘瑞昭放下笔，只等她先开口。

　　寒寒果然不负所望，急急施了礼便问逃婚之事，直把潘瑞昭噎在当场，他满心算计的都是珺珺和失火的善后安排，压根忘了寒寒那档子婚事，只好轻咳了一声，把话头往回引：

　　“楚姑娘逃婚前，是否先考虑如何化去府衙缉凶的麻烦？毕竟珺珺和姑娘在一起，只怕有人发难，有口难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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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文绝对可以直接当剧本用了，想各种情节真的好费脑子(=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