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水木昀

48、第 48 章

　　顾冠卿说半小时到就半小时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从路宁手里接过购物袋时，视线在路宁手指上顿了顿，路宁顿时明白过来，不太好意思的解释道：“戒指我放包里了，真的是太贵重，怕丢了。”

　　若真是被她无意弄丢了，等到哪日彼此好说好散时，她要如何赔？只怕将自己卖了都赔不起的。虽说顾冠卿家大业大不在意，但是欠债的是她，她在意啊。

　　她实则是个情感不外露的，但相处日久，顾冠卿不难发现她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比如此刻，难为情时，总是会不自觉的轻咬下唇瓣。

　　到底是不愿让她为难的，顾冠卿几乎亦是下意识的妥协：“那就不戴了吧。”

　　路宁没想到向来在生意场上说一不二的顾冠卿这般好说话，只是转念一想，但凡在她的事上，顾冠卿一直都是很好说话的。她要回自己家去住，他就陪着，放着自己的大宅子不住，宁可夜夜挤在她客厅的沙发上。桩桩件件，简直就是千依百顺的了。

　　诚如他向她求取婚姻时，所承诺的，他只求领了结婚证，彼此成为法律上正经的夫妻。除此之外，任何事情，只要她不愿意，他绝不强求。

　　顾冠卿左手提着购物袋，右手又很自然的牵了她的手。她许是体质偏寒，大热的天，手指总是凉的。顾冠卿心道，是该要好好调理一番了。

　　试戒指尺寸时，顾冠卿是不需要服务员帮着试戴的，他径自将手伸到了路宁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路宁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戒指，帮他套在了左手无名指上，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偏生指腹粗粝。路宁微微有些晃神，无数的梦里，路鸣伸出宽大的手，覆上她的眼帘，粗粝的指腹拭去她颊上所有泪湿，一下又一下按揉她的太阳穴，语声沉稳：“路宁，别哭。”路鸣掌心里的温暖，路鸣指腹落下的力道，路鸣言语间呼吸可闻，她沉溺其间，不愿醒来。

　　梦里梦外，虚拟与现实，路宁分得很清楚。光天化日的现实里，她知道那个人远去了，是自己遥不可及的，因此，并不肯让自己长久沉湎于悲伤里。她端详着顾冠卿指间的戒指，抿唇一笑，问顾冠卿：“怎么样？”

　　顾冠卿反问她：“你觉得呢？”

　　路宁笑了：“戒指不值钱，但是再不值钱的东西，只要是戴到你的手上，就显得高端起来了。”

　　顾冠卿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路宁看，是专注，亦是探究，总是显得无情似有情、无声胜有声。许久，他低笑一声：“场面话你总是最擅长。”即便是场面话，只要是她说的，他也是最爱听的。即便是最普通的戒指，只要是她买了送他的，他也是最喜欢的。

　　路宁觉得有些冤，她明明说的是真心话，怎么就在他眼里成了场面话了？名动三江的顾冠卿，几时起，也这般不自信了？

　　顾冠卿戴着戒指就不打算脱下了，示意路宁去买单。

　　等到路宁买好单，顾冠卿已经站在门外等她了，她小跑着过去，问顾冠卿：“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吧？”她可还记着自己欠他好几顿饭没还呢。

　　顾冠卿随意得很，点头道：“好。”人情债总得给机会让她还了，她才安心。

　　顾冠卿在吃的方面，也是很随意的，两人就近在一家看上去环境不错的音乐餐厅吃饭，菜是典型的江南菜式，清淡为主，三菜一汤，顾冠卿额外点了一份酸奶放在路宁面前。路宁胃口向来不是很大，先自吃饱了，安静的喝着酸奶看顾冠卿吃饭。

　　彼此相对而坐，她看得专心，他也吃得专心。纵使两人并无交流，彼此却亦不觉尴尬。最舒服的相处模式，亦当如此。

　　饭后，顾冠卿开车送路宁回去，车子停在顾宅门口，路宁当他还要回集团办公，临下车时，想了想，指了指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还是阐清道：“那句话，真不是场面话。”

　　顾冠卿见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忍俊不禁，眉眼间深浮了笑意，深邃的眸中点点皆是喜悦，却还一本正经的逗她：“哪句话？”

　　路宁可不上他的当，垂眸笑了笑。

　　顾冠卿却忽的，低低缓缓的喊她：“路宁——”与此同时，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被顾冠卿握住。

　　路宁疑惑的看向顾冠卿，顾冠卿竟将一枚同款女戒套在了她左手无名指上。路宁有些讶异，不知顾冠卿何时买的。许是在她去柜台买单时，买的吧？

　　顾冠卿端摩了片刻，很是满意，对她道：“这个可不许再寻理由脱下不戴了。”旋即，又笑了，揶揄她，“这一枚即便是丢了，等到哪日桥归桥路归路的，路总监想要原价赔我，也是赔得起的了。”

　　路宁并不好奇顾冠卿看透她的心思，毕竟万里挑一的顾冠卿，早已活成了人精，她那点九曲回肠的小心思，如何瞒得了顾冠卿的眼。她在他眼里，跟个透明人也没什么区别的了。她作势“呀”了一声，口齿伶俐的回敬道：“顾先生，做人不易，您看破，但也别说破呀，不然多尴尬。”

　　顾冠卿看她对答自如，眸子乌黑亮净，鲜活亦灵动。二十五岁的女子，正是恣意绽放的最好年华，聪慧亦娇俏，谁人不爱？顾冠卿忽的叹道：“你一喊我顾先生，我就觉得自己老得不行。”

　　路宁听他语气，一时竟不知他是真是假了。实则她很多时候看着他，明明知道他与自己也才相差了五岁，彼此也算是同辈人，但看他行事做派，老成持重的，又总是不自然的就当他是叔伯辈的敬之畏之了。

　　如果真要说，顾冠卿风度翩翩、长相又是一等一的，老的自然不是年龄与长相，而是灵魂。

　　这种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总是伤人心的，路宁捡好听的宽慰顾冠卿道：“你看那些上台领奖的，年过四十了，也还是青年才俊呢。你才三十整，哪里老了？”

　　顾冠卿存心逗她，一瞬不瞬看她，问道：“真心话？”

　　路宁移开视线，解下安全带，顾左右而言他：“晚上你回来吃么？我在家也是没事，你要是回来吃，我就准备两人份的，天热，吃凉面怎么样？”

　　原本是要逗她的，却没想到她那宽慰人的话竟还真是言不由衷的。活了三十年，顾冠卿竟是头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挫败感。他钻研商场十余年，比谁都明白一个道理——行胜于言。当下，顾冠卿二话不说，将车门上锁，跟路宁道：“把安全带系上。”

　　路宁一边照做，一边疑惑问道：“干什么去？”

　　顾冠卿见她纵使疑惑，却总是会柔顺的依照他说的去做，心里稍微平衡了些，待她系好安全带，脚踩油门，道：“带你去做年轻人爱做的消遣。”

　　路宁听闻，简直是瞪大了眼睛：“你不回集团办公了？”

　　顾冠卿看她那个表情，活像是见到外星人似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我难道是七老八十走不动了，非得窝在办公室等着发霉？”

　　路宁这次是真听出他话里的不爽了，也听明白他是计较自己言不由衷的安慰之词了。威风八面的顾冠卿，原也是与寻常人无疑，也是有喜怒哀乐情绪波动的。路宁再看顾冠卿，顿觉可亲起来，也觉得这才是与自己同辈的顾冠卿，笑着解释道：“我寻常见你除了工作，也就是看书，没见你有其他喜好，所以才惊讶了些。”旋即，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那你要做什么消遣啊？”

　　顾冠卿气还未消，将车子开出了飞速，紧抿着唇，惜字如金道：“赛车。”

　　路宁心道，赛车啊，是够激情的运动。她还真是好奇的，平日里四平八稳、岿然如山的顾冠卿，赛车起来，会是怎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