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水木昀

44、第 44 章

　　周思明看着路宁，笑了：“路小姐，果真是你。”

　　路宁笑了笑：“周先生，您好。”她没想到会遇到周思明，旋即一想，这样的场所，遇到周思明其实也不奇怪，也许，顾冠卿也会在。她这一趟，现在想起来，简直是太不经大脑。为了不影响顾冠卿，她还是尽快离开才好。

　　“路小姐是在等冠卿？冠卿向来深居简出的，很少出席这类场合，今年竟是能请得冠卿大驾，真是增色不少。”周思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站在她的面前，眸含笑意，言语温温，儒雅亦亲切。

　　路宁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都要让她怎么回答才好呢？

　　不过，周先生见到她，想来当真是开心的，滔滔不绝的，不等她开口，又询问起来：“我让冠卿转交给路小姐的字帖，路小姐可是喜欢？那还是我年轻时的收藏，近些年早将这些雅号给丢了个干净，与其放我这里明珠蒙尘，倒不如送给路小姐，也算是归得其所。”

　　正说着，有人走过来，附在周思明耳边说了几句，周先生顿了话音，看向她：“慈善总会快要开始了，冠卿想来是事务繁忙，被耽搁了。要不，路小姐随我一同进去等，如何？”

　　真是要命，这要让她怎么圆场？路宁对自己此行，内心里懊悔得不行。面上却是端着职业式的微笑，先是对周思明送她字帖之事，道了谢，旋即，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的对周思明解释道：“周先生，实则，我这趟来，冠卿是不知晓的。那个……”她欲言又止的，“如果您见着冠卿，能否请您也别提遇到我。我怕他听了，会不高兴的。”

　　周思明见路宁微微含笑的脸上，还是那月牙眼、小酒窝、尖虎牙，总能让他有片刻的晃神，她笑着，三分尴尬，七分不安，楚楚动人。可不就是恋爱中的小女子，爱得忐忑亦不安，爱得没了自我。

　　周思明也不知自己怎地，忽然就心生些许不舍。

　　路宁看周思明的表情，也知自己这算是蒙混过关了，朝周思明微微弯腰，鞠了一个躬，速战速决：“那我就不耽误周先生时间了，周先生，再会。”

　　周思明看着路宁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路宁竭力维持了镇定，直到上了出租车，她这才松了口气，忙给顾冠卿打电话。顾冠卿正在市政府与人闭门谈事，手机呜呜的振动，他见了一眼来电号码，顿了话音，也不避着面前的人，径自接了电话。她平日里，从不在工作时间给他电话，这会儿突然来电，显然是有事的，他甚而能听到她在电话彼端的喘息声，不觉柔和了声音，安抚道：“路宁，你慢慢说，不着急。”

　　路宁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声音，缓了几口气，将见着周思明的事说了一下，末了，问道：“我是不是给你造成麻烦了呀？”

　　顾冠卿笑了：“能有什么麻烦事？你不都圆过去了吗？没事的。”抛开这件事本身不谈，他还是高兴她能第一时间想到是不是给他造成了影响。这说明，她那心里，到底也不全然是没有他。
　　顾冠卿挂了电话，对面的人好整以暇的看他，问道：“怎么？这受人之托，演变成动了凡心了？”

　　顾冠卿并不与他啰嗦：“就按照你的意思办，我没意见。”说着，他看了眼时间，站起来，向外走。

　　对面的人不淡定了：“喂喂，我说，我这来一趟跟你见个面是真心不容易，还得打着市里与主要企业一对一访谈的幌子，你怎么也要多待一会儿，叙叙旧才是。”

　　顾冠卿脚步不停。

　　那人见顾冠卿是真的要走，也站了起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替她去把谎话给圆圆了。”顾冠卿手放在门把上，回头提醒道，“路宁是我合法的妻子。而路鸣，是我妻子的兄长。路鸣是不是可有可无，其中分量，你也该明白。是不是一个系统，能不能干预得了，但看你有没有用心了。即便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希望你把我的话带给西南最高层，如果可以，也带给路鸣，我只有一句话：路鸣，不是弃子，也不是死卒，他是活生生的人，家里有人等他归来；而宜城这浑水，有我来淌，已是足够。”顾冠卿默了默，续道，“你向来是出了名的果敢公正，怎么轮到我这事上，也徇起私情来了？我是你战友，命值钱。难道那路鸣的命，就不值一提？你应该知道，彻底拔除宜城这经年累月的毒瘤，还宜城清风朗月真繁华，从来是我顾家使命。”

　　那人看着顾冠卿的身影消失在门缝处，路鸣这件事上，他确实是有私心的，总想着路鸣在前，能挡去顾冠卿些许风险，却到底是被顾冠卿看穿了心思。许久，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叹笑一声：“死小子，眼睛真是毒，竟还威胁上我来了。”

　　顾冠卿到的时候，周思明正是在台上讲话结束，远远的瞧见顾冠卿进了来，会场所有坐着的人都相继站起了身，会务方也是既惊且喜，慈善总会会长几步走过去，握住了顾冠卿的手：“顾先生能来，真是抬举，抬举。”

　　顾冠卿握了握慈善总会会长的手，看着一旁的周思明，道：“周先生向来是宜城出了名的儒商，慈善之事，总是少不得周先生。冠卿到底是眼皮子浅，一门心思盯着赚钱了，现下稍有觉悟，也不知晚不晚？”

　　大家都笑了，慈善会长恭维道：“顾先生真是过谦，过谦。”

　　周思明也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家早就没耐心听我们老头子在台上讲八股。冠卿这一来，八股刚讲完，酒会正巧开场。”他挥手喊来服务员，拿过两杯红酒，一杯递给顾冠卿，碰了碰，浅浅抿了一口，朝顾冠卿身后看了看，见他身后站着男助理，问道，“怎是没带路小姐来？”

　　顾冠卿晃了晃酒杯，笑道：“周先生不是也没带女伴？”

　　周思明笑了：“你风华正盛，能跟我这半老头子比？女人啊，甭管多端雅大气，总是实心眼子的，你当是生意场合不带来很是正常，却难免她们要多想瞎想。”指了指台上即将开场的拍卖品，道，“回头拍个好物件，哄哄路小姐开心。多哄哄，准是没错的。”

　　顾冠卿点头：“都听周先生的。”

　　顾家与周家在宜城总是世家里的头一份，寻常却无甚交集，此时见两家相谈甚欢，自是吸引了媒体闪光灯聚焦。

　　顾冠卿确实是大手笔，以高价拍了几个物件，最后以天价拍了枚钻戒。引得全场沸腾，媒体更是穷追不舍：“顾先生，能否请问，您这枚钻戒是要打算送于谁？”

　　顾冠卿向来惜字如金，媒体自是没听到相关答案。周思明自认作为唯一知底细的，笑着拍了拍顾冠卿的肩，先自走了。

　　等到翌日，各大新闻媒体全是绕不开前一日的慈善年会。不过奇怪的，除了财经新闻刊登出周思明与顾冠卿详谈甚欢的照片，详细剖析了两家所经营的业务领域，最后分析出，两家联手，强强合作，拓展生物制药与康复器械领域，指日可待。其它几家报刊，竟是统一的噤了声，关于慈善年会的报道，中规中矩，甚而连顾冠卿的身影都看不到。少了媒体的印证，“顾家掌权人拍得天价钻戒，顾家即将迎来女主人”只成了似真似假口耳相传的坊间传闻。

　　周家，二爷将报刊叠好，放在大理石餐桌上，叹道：“这宜城媒体，竟也要全仰赖顾家鼻息。顾冠卿不动声色的，却也是手眼通天了。”

　　周思明并不奇怪二爷对顾冠卿几近病态的仇视与警惕，自顾自欣赏了一番财经报上的照片，问道：“你猜这报道要是传到美国，太太会是什么反应？”

　　二爷嗤笑了一声：“总归是气不死，但也坐不住。”旋即，他坐直了身子，说起正事来，“市府那边有了消息，昨天秘书长亲自找顾冠卿谈了话，顾冠卿虽是没表态，但瞧着也不是没有商量余地。秘书长的意思是，等一段时日，他再与顾冠卿谈谈，总归要顾冠卿不管以什么形式，让出西北与东南的少部分物流市场。到时，市府下属企业先接手，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变更。”

　　周思明点点头：“你跟秘书长说，只要他把这事办好，绝不会亏待了他。”

　　二爷自餐盘里拿出三块梅花糕，依次摆在桌上，呈三足鼎立之势：“顾家产业，物流、安保、食品这三大业务，全国开花，占据了西北与东南80%的市场。”他说着，拿出其中一块梅花糕，放在眼底端详，道：“这是物流——”说着，他将那块梅花糕放到了周思明面前的餐盘里，“即将是你的。”看向另外两块，“这安保与食品，就要看先生你自己了。”

　　周思明将送到餐盘里的梅花糕吃完，抬手拿了一块：“先从食品开始吧。”他视线移向财经杂志，“顾冠卿允许这财经报道一本正经的胡说，也算是好兆头。毕竟，顾家四叔的事，他还是承了我这人情的。对了，顾家四叔那里，你也要下足了功夫，别让顾冠卿抓了把柄。”

　　二爷狱中几年，断了腿，也坏了胃口，看着周思明慢条斯理的吃饭，神思悠远，声音里也含了杀意：“放心吧，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下。”顾家欠他的，他总得将顾家倾覆了，才解心头恨意，有一个算一个。

　　周思明终于吃饱了，用餐巾纸擦拭嘴角，慢条斯理的警告道：“二爷，我还是那句话，顾家的人，你动谁都可以，唯独路宁，没有我的许可，谁都不许妄动。”周思明将餐巾纸放下，抬眉朝二爷笑了笑，“二爷，我还用得着你费劲去查？直接来问我便是了。我对你，向来是知无不言的。对，路宁长得很像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初恋情人程瑛，被肖兰英算计折磨，染了瘾，人不人鬼不鬼，后来一把火把自己给烧了的。”时光久远，他始终记得与肖兰英刻骨的仇恨，却渐渐忘记了程瑛的长相时，偏偏遇上了路宁。渐渐的，他总能记起与程瑛相识大学校园，携手走过校园里每一条林荫小道，也能记起那晚的大火里，程瑛一身红衣，回头看他时，盈盈含笑，恰如初遇。
　　二爷看着周思明离开，餐桌下枯瘦的手紧握了成拳，半响，无声笑了。

　　他查周思明，周思明也查他，实则也公平。

　　彼此防备，彼此利用，才是最牢不可破也让人放心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