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眠虎岭 ...
-
村长赵二国在砸吧着他的烟锅袋子,他们眠虎岭已经将近一年没有来过知青了,眼见着别的村镇的知青点都热火朝天的红火的要命,他们眠虎岭却自从送走过一个生病的知青以后再没了声,为此赵二国上了大火,是不是组织上怀疑他们眠虎岭的觉悟?是不是乡里不相信他这个村长的能力?
他们眠虎岭年年的粮食产量可是能排到乡里几,赵二锅为了给村里争取来几个知青,天天那个腿上像装了机器似的往镇政府跑,在镇长办公室里表忠心现能力。
“赵二锅子,你是狗肉上不了台面了啊,往哪个村那个点安排知青那是上级的指示,那是有明文规定的,你们眠虎岭不是不安排,是没到时候,你现在这是干嘛,威胁我,威胁组织,威胁革命,反了你了。”
骂是这么骂,最后知青还是让赵二国要来了。北京来的,教授家的孩子,从来没有干过活出过力。
赵二国顾不上自己家地里还没收完的庄稼,村里打了一半的水井地窖,连夜赶路去乡里的大社买了三个搪瓷杯子和两个脸盆,然后早早就等在了村口,十里八乡村子的知青,哪个也没有这个待遇。
别怪赵二国将知青当个宝,之前那个知青就是因为赵二国“修树苗”修大了劲,得了肺气肿进了医院,最后身体落下残疾只能回城,他得了个教训,决定对知青们“温柔改造”,任谁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路一鸣、谭静一行人从解放车上跳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村子五味杂陈,这个村子看样子是绝没有路一鸣描述中的狍子的,远处只有几只瘦如鹌鹑的小鸡仔在颠着脚跑路,后面跟着一个黄鼻涕干在脸上的小孩子。
赵二国照着石头狠狠的将烟斗里抽干的烟草磕出来:“来啦?!”赵二国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一条腿的裤子挽着还没来得及放下去,他等的都快睡着了。
文凯见有人来接他们,觉得还是有人重视他们的,立刻喜上眉梢:“村长好!”
“
村口陆陆续续来了来了闻讯而来的村民,壮劳力男人们此时大多还在地里干活,来的多是妇女和家里的老弱病残。
“
彩英,你看看人家大城市来的闺女穿的就是不一样,身上的衣服是的确良的吧?版型真姿势。”一妇女边忙着绣手中的鞋垫边小声说。
被唤做彩英的女子踮起脚尖看了看两位城里姑娘:“是,葱俊的。和咱们这上了岁数的娘们就是不一样,不过穿衣打扮以后是肯定不讲究了,也讲究不了了。”
村长眯缝着眼睛打量五个知青,几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徐满君的手偷偷伸到衣下开始绞起衣角。
赵二国砸吧起他那什么也没有的烟斗:“走,先上我家吃夜饭去!”
又是声如洪钟,虽说这初见面稍微吓了几个青年们一跳,但他们此时担忧了一路的心却是放下来了,因为他们能感到,这个嗓门大的村长,是个很不错的人,而在村口看着他们的男女老少,眼中都是善意。
经过村里的井时,谭静和徐满君下意识的往水里照了一下,两人皆被自己水中的样貌吓了一大跳,头发散乱面容不净,活像是逃荒来了,真叫人笑话,两人故意走得慢了些,等到估摸着没人再注意自己,两人就像互帮抓虱的猴,赶紧伸出五指梳好好的将头发梳理了一番。
而走在前面的三人,文凯本就有些不讲究,根本不在意,宋良弼倒是个臭美蛋子,但他这时根本没感觉自己顶了个鸡窝头,还得意觉得自己是个“弄潮儿”,打着哈欠没睡醒的路一鸣,则早在北京就图省事把自己的头发都剪干净了,还也就属他最能看。
后面的大姑娘小媳妇议论:“真俊哈,就是头发怎么剃的像劳改犯。”
宋良弼和路一鸣睡在一个屋里,昨晚烧的炕此时已经不热,睡得酣熟的宋良弼想把被子外的大脚往路一鸣被子里塞,让他眼疾手快的踹了出来,宋良弼不满的哼哧了几声。
“诶,良弼,你说现在北京下雪了没有啊?”路一鸣问。
昨夜是东北的初雪,大雪呼呼的下了一夜,半夜他们担心新垒的鸡窝不够结实想出门去看看,一打开门就看见雪已经深到小腿肚,磨盘上的雪堆得已有半个手臂那么厚,整个鸡窝都让大雪给埋住了。
宋良弼闭着眼哼哼了两声,算是对路一鸣的回答了。
“
往常咱们都去后海溜冰呢,数你丫溜的好,你说咱们今年还溜不溜冰了?”路一鸣两眼望着天花板,双手撑在脑后。
“
唔..大早上的你说什么,几点了?是不是得起来扫雪啦?”宋良弼嘟囔着想起身看看窗外,窗上已结了许多漂亮的冰窗花。
“我早扫完了,雪下得真好。”路一鸣说,他一夜没睡,两只眼睛此刻锃亮。
宋良弼双手挠着自己的胳膊,迷迷糊糊想起来穿衣服穿鞋:“诶,我裤子呢?”四下摸索不着。
宋良弼戳路一鸣:“一鸣,你把我裤子藏起来了?”
“冤枉谁呢,你裤子不搁那嘛。”路一鸣一指。
原来是宋良弼昨晚睡觉前忘记把裤子放进被窝里,窗台边的裤子已经冻得立起来了,晃眼一看,还以为是哪个没有上半身的人,能活活给人吓死。
“握草!”宋良弼骂了一句脏话。
“看着了你丫不给我掖被里,我就这一条裤子,你准备让我光腚出门啊。”
那裤子冻得梆梆硬,都能当凶器打人了。宋良弼拿着自己上了冻的裤子,是哭也不得笑也得。
“此景之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路一鸣叹了口气起身,几个月他的劳改犯头已经长长,显得人更加年轻了。
宋良弼急着去上厕所,上手就去扒路一鸣裤子:“借我穿穿!”
路一鸣能让宋良弼扒他裤子吗?连宋良弼的裤子也是路一鸣偷偷往上面喷了点水冻住的。
“头可断血可流,就是裤子不能丢!”
路一鸣好容易从宋良弼的铁钳下逃了出来,一出门就遇到了村东头的李大刚。
“哥,早上好,扫雪呢?”路一鸣跟他打招呼。
李大刚正低头专心专意的扫雪,呼哧呼哧脸累的通红,一看是村里的小知青来了,马上笑起来:“可不得,一鸣多穿点,别把耳朵冻掉了哈。”
“冻掉呗,脸上支棱着那么两个东西也不多好看。”后面的宋良弼不知从哪翻出来一条大棉裤穿着追了出来。
路一鸣看见宋良弼来了撒丫子就跑,宋良弼端着路一鸣朝他裤子喷水的水壶在后面追。
这是冬季以后他们唯几能歇息的几天,等雪再下一两日,江面上都上了冻,他们就要跟着村长他们一起上山打猎,在江上凿窟窿捕鱼,样样都不是轻松的差使,但想到打猎能摸着猎枪,说不得还能放上几筒子,也算是开心的事。
路一鸣和宋良弼一路跑到了村那头,两人的脸上都冻得通红,宋良弼大喘气哈出来的雾上了眼镜,一时看不清东西,让藏在树后面的路一鸣一把蹿出来摁到雪地里。
“宋良弼,你丫是一点也不局气。”路一鸣握了个雪球就塞到宋良弼后颈里,宋良弼上个月从乡里回来的路上说是捡了本书,一直藏着掖着不给他们看,越神秘路一鸣就越好奇,他非得从宋良弼嘴里把它抠出来不行。
“行啦,哥们儿服个软还不行吗?”宋良弼赶紧求饶。
路一鸣刚准备起来,宋良弼一个大扫腿就让路一鸣一个屁墩儿栽到地上。
“我软你姥姥!”宋良弼骂。
瞥眼间二人见文凯揣了个包从他俩前面鬼鬼祟祟的走过去了,两人瞬时又来了精神。
他们五个知青来了眠虎岭几个月,虽说活计都干的差不多,左轱辘转右轱辘不转得,挣得工分也仅仅能够吃个七分饱,但文凯可是最得村里面人的心,主要是文凯这小子会说话会办事,路一鸣和宋良弼在他这个进步典型的衬托下都快成反面教材了。
两人正是一身的火不知往哪处使,三下五除二一合计,搞起了国共合作,一起跟了上去。
村子也不大,没走几步就看见文凯进了英梅嫂的院子。
房子外的烟囱正呼呼往外冒白烟,合着这小子吃独食来了。
一进院子就看见文凯正拿着他的锤子凿子在修窗户,英梅嫂在一旁叉着腰笑呵呵的看着。
“哎呦,文凯学雷锋做好事呢。”宋良弼屈身跑进院子,在文凯背后趁其不备拍了他一巴掌,把文凯吓了一哆嗦,手中的工具都差点掉了。
路一鸣进门就寻了把笤埽开始扫起雪来:“我刚才看见大刚哥在外面扫雪,连自己家门口的都顾不上扫了,这种精神可太崇高了啊。”
“他是又犯毛病了,一刻闲不得。你们先忙着吧,就是个嘴壮,我锅里熬着米粥呢,一会儿你们正好给你们大刚哥捎一碗去。”英梅嫂笑吟吟的进了屋。
一听锅里有米粥,三人差点没幸福的昏过去。虽说粗粮是有益身体健康,可天天吃也拉嗓子不是。
好啊文凯,我说丫怎么不见瘦呢,这眼力价可不是饿不着。”路一鸣可别着劲讽刺他。
文凯讪讪的笑着:“这不是大刚哥和我说他们家窗户合页坏了,去社里买不又得花好几块钱吗?不值当,咱会修就帮着修修,也能显出咱们知青的能力和高尚风格呀。”
屋里飘出来一阵阵香味,勾得三人都快魂飞魄散了。
“咱走吧,我屋里喷香的窝窝头还没吃完呢。”宋良弼咽了口口水道。
“这煮熟的鸭子都在嘴边上了,你推什么呢。”路一鸣看了房顶上的炊烟说,但他脚下也想挪动步子离开。
“真香诶,咱三个人真吃上了,非把人家锅底刮干净不可。”文凯说。
“走吧,等什么呢。”路一鸣催促道。
他们三人两步一回头的走了:“英梅嫂,不吃了,我们还得去看看其他老乡家里有没有需要我们的地方,我们得发扬风格。”
英梅嫂拿着勺子追出来了,急道:“干嘛呢,都给你们盛好了。”
“不吃啦,锅里炖着小鸡蘑菇,还急着回去把饼子贴上呢!”宋良弼喊道。
“你大爷的,丫能不能不吹这么大,你是想馋死我啊。”路一鸣给了宋良弼一手肘。
“萝卜白菜保平安,萝卜白菜保平安。”文凯笑说,好好的一顿大米粥让这俩孙子搅和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