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拾芜

5、05

　　12
　　Jayden进入乐团后，时间变得不可控起来。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调整自己的练习时间，甚至无法一气呵成地拉完整首曲子——乐团是个整体，需要所有乐器进行配合，节奏自是零散的。

　　哪怕提前告诉过晏阳这一情况，结束一天的练习后，Jayden仍是忐忑。他喊住晏阳，再次提起此事。

　　他说话时，晏阳正靠着沙发看书，他听完Jayden的顾虑，只觉好笑。
　　他问：“如果我被吵着了，你就会退出乐团了么？”

　　“怎么可能？”

　　“那不就得了。”

　　Jayden沉默了一阵，闷声道：“你等着吧，下个月，不，最多两周，我就会拉完整的一小节。”

　　晏阳听着他放下的狠话，微微挑眉，对此不置可否。Jayden也不在乎晏阳的意见，他不再说话，举起小提琴。不过片刻，琴声响起。

　　Jayden明显是想将白日的练习用小提琴完整演奏，或是熟练度不够，又或是衔接上的处理不对，曲子演奏得磕磕绊绊的。

　　晏阳没有吱声，他握着手里的书，侧耳听去。Jayden未让他等待太久，几次调整后，这人找到了节奏，曲调逐渐成型。

　　Jayden好似知道晏阳在听，尾音刚落下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唔。”晏阳猝不及防地被点名，哪怕知道Jayden看不见，依旧下意识地垂头看向手里的书，“还行吧。”

　　“啧。”另外一边闻言嗤笑了声：“行了，你还是看你的书吧。”

　　“……”这怎么知道的？

　　Jayden见他没答，肆意地笑了几声，再次举起琴弓。

　　曲子再度响起。

　　“啧。”
　　晏阳撇了撇嘴，落在书上的目光逐渐凝聚。书还停留在第十六页，此时看去，他突然不知道打断前自己看到哪一行了。

　　小提琴曲依旧响着。

　　晏阳不断地翻着书页，往前翻了好几页才停下。

　　13
　　日子一天天过去。
　　时间好似被按了快进，不过眨眼，过去的日子便化为日历上的字符。

　　Jayden未能如愿地演奏想要节奏，但他并未气馁，立即换了个新目标，他想要这次演奏完就转正。

　　深陷于工作的晏阳，此时正在公司加班，眼前是满屏的数字，耳边是同事们激烈的讨论。他于间隙中捕捉到Jayden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心生羡慕，但这情绪只是一瞬，还未来得及消化，他便又被扯进了工作。

　　待结束工作，已是凌晨四点，同事们一一离去，晏阳独自站在大街等待约好的司机。这个时间点，城市万籁俱寂，连站岗的路灯也无精打采，灯光昏暗。晏阳瞅着一旁同样丧气的路灯，从兜里摸出一支烟。

　　他慢悠悠地将烟点燃，正待喂进嘴里，突然听见有人问：“下班了？”

　　他恍惚了一阵，想起Jayden还在。

　　“唔。”他说。

　　“这么晚了，”对方说：“你那边都要4点了吧？”

　　“对。”晏阳想了想，开了个玩笑：“你不是也没睡么？”

　　“我这儿还不该睡呢。”Jayden嘟囔着抱怨完，好似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些什么，突然住嘴。

　　晏阳也在想自己该怎么回，可他大脑已经不管用了，它亢奋得好似刚跑完马拉松，只管喘气，不管思考。就在晏阳放弃回答时，Jayden又开口了：“我其实有时候挺羡慕你的。”

　　“嗯？”晏阳诧异。

　　“感觉你很有规划，也很自信，好像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Jayden夸完，又道：“而且，我觉得你同事都挺服你的。”

　　呵。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晏阳摇了摇头，觉得对方还是太过孩子气了。

　　结果Jayden还有更孩子气的地方，他说完又道：“不过我也不差，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同事也会服我。”

　　“欸，兄弟。”晏阳被他乐了，“你是在向我取经么？”

　　“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Jayden没将话说完，“我就是突然想找个人说话。”

　　“……”

　　晏阳明白他的意思，他甚至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他刚从学校毕业时也是这样，空有证书和头衔，但是工作哪是有证书就够的？

　　他以为自己早忘了当时的心情，此时被Jayden一勾，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情感都被翻了出来。它们被时间蒙上了一层隔罩，隔绝了尖锐，却还是会引得心里泛起波澜。

　　Jayden是真的像他，或者可以说是像刚迈入社会时的他。

　　晏阳难以诉说此时的心情，他缓缓吐出嘴里的烟圈，想要安慰Jayden几句，却因缺乏安慰经验而不知从何开口。

　　好在对方并不需要安慰，不过片刻，这人就找回了精神：“就当我半夜胡言乱语……”

　　“没事。”晏阳说：“想说就说罢。”

　　“……”晏阳这样说，Jayden反倒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两人尴尬地沉默起来。晏阳掐灭手里的烟，清了清嗓子，找起了话题来：“今天练习得怎么样？”

　　“挺好的。”

　　“哦。”

　　“你工作怎么样？”

　　“还行，解决了。”

　　“嗯……”

　　两人再次沉默。或是觉得他们这样挺逗的，不过片刻，笑声响起。

　　“别这样，太尴尬了。”Jayden说：“我们还是正常说话吧。真没事，我就是心血来潮，其实也没什么。”

　　“我知道。”约好的司机到了，晏阳钻进后座，虚挂上蓝牙耳机。他斟酌许久，还是开口鼓励道：“你可以的，无论是转正，还是成为小提琴首席……”

　　“……你还知道小提琴首席哦。”

　　晏阳轻笑了声，“是啊，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目标不止于此。”

　　Jayden未答。

　　晏阳偏头靠向车窗，他将自己调整至一个舒服的姿势，“可以拉首曲子么？”

　　“想听什么？”

　　“随你。”

　　Jayden不再询问，他安静地拉起了曲子。

　　那是一首安静的歌，晏阳随着歌声闭上了眼睛，待车子到达楼下后，他钻出车门：“我到了。”

　　曲子随之停下。

　　Jayden说：“幸好你到了，隔壁都要来敲门了。”

　　“怎么会，拉得这么好听。”

　　“今天嘴里怎么抹蜜了。”Jayden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晏阳不禁跟着笑了笑，待他走进电梯，他听见对方说了“谢谢”。这两字说得小声，好似不想被他听见，可惜对方忘了这是半夜，安静得任何声音，任何心情都无处躲藏。

　　电梯上方的数字在不断跳转。

　　晏阳解开衣领，最终在门停的那刻，随着对方的音量也说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