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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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
暴雨不停地倾泻到大地上，而曾经的大地已经是一片汪洋……
半山腰上一个山洞里，篝火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靠内侧的一把高高的石椅上，坐着一位中年人。凌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孔，所以在篝火另一边的人很难看清他的表情。
不过在篝火的另一边也只有一名青年，眼睛红肿着，看起来像是刚痛哭过。
虽然看不清篝火那边的表情，可是一声叹息却真切地传入了青年的耳中：“你是叫做禹吧。”
“禀舜帝，正是在下。”
“你父亲的事，我也很无奈。可是九年了，已经有多少生灵被洪水吞噬……”
“在下也一向不赞同父亲的治水方略，无奈他老人家生性倔强，听不进劝告。”
“你父亲治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他就像你所说那样听不进劝告，又年年保证绝对能治好水患，结果尧帝给了他九年的时间……九年啊，多少人盼望了九年啊，可是等来的却还是洪水滔天……”
“在下愿意继承父亲的遗志，虽万死不辞。”
“我理解你内心的感受……去接手你父亲的工作吧，只是不要勉强，做不来就不要做了，不要像你父亲那样。”
“在下明白。”
舜微微点了点头，又挥挥手。禹叩首后离开了。
走出山洞，再次面对暴雨和洪水，禹抬头向山顶上望去，视线中雨幕后的女娲神殿模糊不清。于是禹又想起了大祭时女娲神殿里的一幕……
人类在这大地上繁衍生息不知多少代了……可是大地上的第一个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也许不同地方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但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对此没有任何迷惘：他们所有人最早的祖先是一位叫做女娲的神用大地上的泥土造出来的，然后又从她那里得到了生命。女娲来到这片大地上的时间自然比最早的人还要早许多，人们只要关心那座神殿里供养的是他们老祖宗的缔造者就是了。
自从人类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这女娲神殿周围，供奉这座神殿和里面的女娲娘娘。平时常人是不被允许进入神殿的，只有每次月圆之时，一名被选中的使者才能步入神殿，聆听神谕，但也不能见到女娲娘娘的真貌。这名被选中聆听神谕的使者每年会重新选择一次，都是对以往神谕理解应用最好的年轻人。
神谕的内容从农耕工具的改进到星辰运行的规律包罗万象，大多是很有用的东西。有时人们碰到了难题，如疫病流行，趁聆听神谕后询问，女娲也能给出很有效的解决办法，比如告诉人们去采集某种草煮汤，基本上能治愈大部分人。
可是这次的大洪水却例外，似乎女娲的能力也到了尽头。
这一年，禹被选中去聆听神谕。大家虽然还是很期待神谕，但对制伏洪水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
可是父亲主管治水的禹不这样想。
禹第一次进入神殿，兴奋地打量着周围质地怪异的墙壁和看上去似乎可以转动的突起，但随即想起了自己的使命，继续走进内殿。
内殿的尽头挂着一幅布幔，女娲的声音从布幔后传出。这次的神谕是教人们怎样造比独木舟更大的船。禹记住神谕的内容后，问道：“您教我们造船，是不是认为大地将永远一片汪洋了？”
布幔后传出叹息的声音，禹于是知道了女娲果然不是万能的。
女娲叹道：“人类能否渡过此次劫难，还要看天意。”
禹愣住了：“天意？您不就是天神吗？”
女娲苦笑：“那是你们总叫我为神，我自己从未说过我是神。”
这时禹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自言自语道：“的确，我小时候就想过，第一个人是您创造的，可是您又是哪里来的？只是我一问这个问题就会被父亲打骂……”
这次女娲在布帘后大笑起来，笑声平息后，女娲说道：“没办法，现在的人们还无法理解所有的东西，有些时候只能编个故事蒙混过关。不过既然你这样有思想，那我就试着和你讲讲真实的故事吧……”
于是禹第一次得知了和从小听说的不一样的故事：不知多少万年前，这片大地上生活着拥有超级文明和技术的种族。但是后来一年四季都变得冬季一样寒冷，万物都不再生长了，即使他们的技术也无法改变这一切。再后来，再因为寒冷和缺少食物，这个种族的成员接连死去……当种族的灭绝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形势时，残存的成员决定制造能够几乎永久运行下去的休眠设备（你就理解为这座神殿吧，女娲说），然后分散开来休眠，等到大地回春时再醒来……
终于，有一个成员醒来了，欣喜地发现大地又恢复了生机。可是等她找到同伴时，却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原来在漫长的寒冬里，其他的休眠设备都出了各种故障，只有她一个活了下来……悲痛中她留意到大地上一种生物已经会敲击石块来制造简单的工具，于是心底又萌发了希望：让这个尚未开化的种族继承那湮没的古文明。于是她和那些生物交往，教给他们各种知识和技术。一开始那些生物和她很友好，可是随着智力的进步逐渐意识到了她和他们的不同……她发现了这一点，于是退回到自己沉睡了不知几万年的休眠器里，不再让他们再随便见她，而是通过神秘的仪式从她那里获取知识……
他们自称为人，称她为女娲。
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神殿的，只是隐约听见人们的议论，似乎很久前有人不顾禁令偷窥了女娲娘娘的芳容，结果疯掉了……
禹知道自己没有疯，女娲说的都是真的。可是知道这些对扭转人们的命运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天上阴云密布无法看见月亮，但在女娲的指点下，人们早已会计算月亮的圆缺。这一日正是月圆。禹离开舜帝的山洞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女娲神殿。
禹来到布幔前，他知道女娲就在后面。
“我要接替父亲去治水了，您真的没有什么建议吗？”
女娲缓缓说：“我说过了，我不是和你们一样的人，但我也不是神，更不是万能的。如果我能改变寒暑雨雪，那何苦看着我的族人在冰河期一个个的死去呢？”
虽然早已预料到这样的回答，禹还是很难过：“您说过，您希望我们通过逐渐学习，最终能继承你们的文明。可是还没等这一天到来，我们也要和您的族人一样灭于天灾了……”
布幔后，女娲也沉默了。半晌，里面才传出女娲的声音：“我在冰河期休眠才能活到现在，但也已经超出了我应该生存的年限。现在即使再去休眠，恐怕也难以等到文明再次出现了。我还是尽力来拯救这次文明吧。”
虽然还是不能完全听懂女娲的话，但禹知道女娲决定要拯救大地了，于是叩首感谢女娲娘娘的恩典。
女娲在布幔后面说：“先别急着谢我，我的计划需要你做我的助手，所以你要见到我的相貌。我先告诉你，我和你们不是一个种族，外形可是你无法想象的，以前有人不顾我的劝阻看到我的相貌后被吓得发疯了……”
禹坚定地说：“不管您看起来多么可怕，我也知道您是我们的恩人，您的内心并不可怕。”说着掀开布幔，看到一条大蛇盘在里面。那蛇长着人的面容，只是看起来已经很苍老了。
蛇人也就是女娲说：“看来你的神经还是很坚强的啊。”
禹长出了一口气：“其实这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了。”
女娲摆摆尾巴，禹注意到女娲虽然和蛇一样没有人的四肢，但尾部似乎很精细。大约这就是这个种族能发展并驾驭超级文明的原因了吧。
女娲说道：“虽然你能接受我的外形，但大多数人恐怕还是不行。我去做一些准备，你帮我收集一些材料，五色之石。”
禹奇道：“什么石头能有五种颜色？”
女娲摇摇头：“不是同时有五种颜色，而是红宝石、蓝宝石、黄色的琥珀、绿色的猫眼石和紫色的水晶。”
禹叹道：“这些可都是宝石，一时很难集全啊！”
女娲说：“你就以我的名义向各部落征集吧，就说……”女娲想了想，“就说我补天要用。”
禹睁大了眼睛：“难道您要我和大家说天破了个大窟窿？”
女娲笑了笑：“是啊，不然这些洪水从哪漏进来的？补好了天，洪水就有希望制伏了。”
虽然禹知道女娲的话半真半假，但还是回去照办了。人们听说女娲娘娘要补天治水了，纷纷进献珍藏的宝石，不到一个月五色之石就全了。
禹带着五色之石再次来到女娲神殿，见女娲正在用尾部把玩一块石头，与那块石头比起来自己手里的宝石都相形见绌了。那石上最显眼的就是两道纵横花纹，禹不由得脱口而出：“这石头上面的十字是什么意思？”
女娲看了看禹，又看了看石头：“哦，这石上的花纹的确很像一个十字，那就叫十字石吧，我们本来是叫做纵横石的。这样透明的十字石在我们的时代就十分稀有，休眠复苏后我还没有新发现过，这块是作为护身符随身带来的。”
禹递上收集到的五色之石。女娲收起，说：“现在我可以制造时间机器了。”
禹怀疑自己听错了：“时间什么？”
女娲说：“时间机器，可以带我们回到过去的神器。你知道为什么这场洪水你父亲治了九年也没制伏吗？因为这不是普通的江河泛滥的洪水，而是九年前一颗星星落到了大海里，导致大海发狂，海水倒灌到大地上来，才形成了大洪水。几百年后大海会再次平息，但短时间内要想让大海平息下来几乎不可能，除非让那颗星星从来就没有落下来过。”
禹已经顾不得星星怎么会掉下来了，问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变成从没发生过呢？”
女娲说：“我虽然能制造时间机器，但最多也只能跨越千年，所以无法回到我原来的时代。我们休眠前也有人讨论过是否要回到过去来逃避灾难，但一是时间机器最重要的材料就是透明的十字石，而我们能找到的数量远远不够；二是即使回去了也无法改变我们种族的命运，其后的气候变迁还不是我们的技术所能改变的。不过这次我们可以回到十年前，拯救人类。”
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那颗星星从没有落下来过，那么就不会有大洪水，我的父亲也不会因为治水失败而被处死，我也不会来求您……那您又如何会回到过去呢？”
女娲赞赏地点点头：“对，所以说时间机器的使用是要十分谨慎的，我原来的时代就有人专门去修复被搅乱的时间。不过这次我已经想好了，那颗星星还是要落下来的，但是可以落到南方偏远的大海，对这里的影响就会小多了，洪水也会比较容易制伏。”
禹摇摇头：“那南方的人们不就要受苦了吗？”
女娲笑笑：“你有如此仁爱之心，一定能拯救人类的。一时和你还说不明白，但我可以保证，虽然我们这里是越往南越温暖，但到了一个最热的地方之后就会逐渐变冷。世界的最南端终年覆盖着冰雪，没有任何人居住。”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禹还是答应女娲作为她的助手，一个月后的神谕日再来神殿。
当禹这次来到神殿的时候，布幔后空无一人，最后禹在殿后找到了女娲。
女娲给他看那块十字石，它已经被做成了一个圆形的东西，中间立着一根针。虽然里面还应该包括五色之石的成分，但现在它却变成了纯白色，只是那十字花纹还保留着。禹指着那个东西说：“这个我认识，您教过我们的，针的阴影可以指示时辰，它应该叫做日晷。”
女娲点点头：“这件神器可以当做日晷来用，但现在它有更重要的功能：带我们回到十年前。”
禹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小小日晷还有如此神力。女娲催促道：“时间不多了，快把手放在上面。”禹照办了。女娲也把尾部放在上面，然后转动日晷。禹看着日晷上的十字花纹在转动，似乎世界也跟着转动起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定睛一看，他们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只是天气放晴了，夜空中繁星点点，似乎从来没有过暴雨和洪水。
女娲说：“这就是十年前了，现在趁着夜幕赶紧走。”
禹知道问去哪里是没有意义的，于是跟着女娲不知走了多远，进入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女娲不知念了什么咒语，周围突然灯火通明，禹发现周围的墙壁和突起与女娲神殿很像。
女娲到一面闪烁着的墙壁前忙碌起来，墙壁上显现出禹不认识的文字和符号。不知又过了多久，另一面墙壁轰然开启。禹发现里面是一根光滑而细长的柱子，上面也有一些自己不认识的文字和符号，最顶上逐渐收缩变尖。正待询问，女娲说：“这件神器是我的时代遗留下来的，十年后，也就是我们乘上时间机器前我检查过这里，一切正常，所以现在也可以放心使用。现在我要乘这件神器飞到天外改变那颗要落下来的星星的方向，你在这里等着。等那边的墙壁上出现了我的影像，你就能听到我的声音，然后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禹还想问女娲已经上天了怎么还能出现在这里的墙壁上，不过一想女娲即使回答了他也听不懂，于是就答应了。女娲进去后那面墙壁又轰然合拢，不久里面传出雷鸣般的声音。禹不知道外面的人正在惊恐地看着这座山洞所在的山脉，以为是火山爆发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面闪烁的墙壁上终于出现了女娲的面孔。禹惊喜地问：“现在如何了？您成功了吗？”
女娲淡淡一笑，禹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女娲说：“成功是成功了，但是我乘坐的神器和那颗星星撞了一下，受了损伤，我可能回不到大地上了。”
禹还没有意识到女娲的意思：“哦，难道您从此就要生活在天上了？我们在地上也会照样祭拜您的，以后神谕就要到这里聆听了？”
女娲苦笑：“傻孩子，我说过我不是神。虽然和你们不是一个种族，但我也是大地上的生灵，只是比你们早了不知多少万年，已经发展出了高等文明。天上就是一片虚空，星星是到处飞来飞去的石头或火球……以后我不能再通过神谕教给你们知识了，你们一定要努力自己发展出文明啊！”
禹发觉事情不妙，赶紧问：“难道您……会死吗？”
女娲什么也没有说，于是禹明白了一切……
禹敲打着墙壁，哭喊道：“您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呢？您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可以发展出文明的种族，可还没实现您的愿望就……”突然，禹脑中一震，抬头问道：“难道……您根本就没打算回到地面上？”
女娲摇摇头：“不，我是想让你帮忙回收从天上回来的神器才带你一起来的。可是我看到了那颗星星时才想起来，即使它落到南方的大海里，虽然我们这里的大海不会发狂了，可是南方的冰雪会融化，时间长了海水还会上涨……我这才决定撞击它，把它分成几个小块。现在星星还会落到我们这里的大海，但是威力减少了很多，洪水也还会随之减弱的。”
禹哽咽着说：“可是……您乘坐的神器就这样撞坏了？”
女娲叹道：“已经回到了这个时代，都飞上天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吧。而且不这样做，人类还是会灭亡，我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也别光顾着伤心了，我要在最后的这点时间里尽可能多地教给你远古的知识。”
禹正襟危坐，准备聆听最后的神谕。
女娲说道：“首先，这个时代还有一个你和我，而你又无法向世人说明时间机器的事情，所以只好委屈你在深山老林里过上十年。这期间你父亲治水恐怕还不会成功，但你也不能去干涉。等到十年后你我乘时间机器回到这个时代了，你才能回到人群中，向人们宣布我从此回到天上居住……”
女娲继续教给禹组织国家机构和制定法规等知识，最后墙壁闪了闪，黑了下来……
禹知道以后永远见不到女娲了，虽然十年内神殿里还会有一位女娲娘娘，但他不能去见她。在逐渐变得暗淡的山洞里痛哭一阵后，禹昂首走出了山洞……
十年后，禹回到了人群中。人们惊讶于禹进了一次女娲神殿就好像过了很多年的样子，但也相信了禹带回来的最后的神谕。禹发现洪水的确比原来减弱了很多，又从人们口中得知父亲鲧被舜帝流放而不是处死了，心里明白十年前女娲的行动果然还是有效果的。
再后来，就像人们所知道的那样：禹治水有功，继承了舜帝的位置，后来又建立了这片土地上第一个人类的国家……
而女娲真正的故事，却和当年的女娲神殿一起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