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凤吟》赵拂月

4、第四章

　　08

　　慎德妃的孩子五个月大时，我找她一起试吃我新研发的山楂夹苹果糖葫芦，吃了一半突然干呕，我立刻让她先别吃了，指不定是有什么脏东西。
　　卿姐姐当即要叫太医，我笑着推脱半天，她还是叫了。

　　那留着小胡子的太医给了我当头一棒，他欣然道：“恭喜澄妃怀得龙嗣。”

　　我大呵一声你胡说。

　　忘忧阁所有人都吓得跪在我面前。

　　梅卿安抚地摸了摸我的手，才让我狂跳的心平复了下来。
　　她问太医孩子几个月大了，太医跪着说不足两月。

　　我深呼吸许久，先让闻冬给了太医不少银子，做封口费。

　　太医走后，卿姐姐看出我不愿留这孩子，劝我：“我们阿筠还这么年轻，趁着我和皇后在时赶紧把孩子生了，到时也有个倚仗。”
　　我只是笑，不知说什么。

　　我又去给皇后说了我有孕之事，皇后先是紧张地问旁人不知道吧。
　　我说只有慎德妃知道。
　　她这才放心，然后让我回了听梧宫后立刻称病，一个月都别出门。

　　娘娘赐我一堆补品，什么燕窝灵芝之类的都赏我了，还嘱咐我不能吃太多，对胎儿也不好。
　　我说你该赏我些不同品种的糖葫芦。

　　她笑着咳嗽几声，让我中午留下来用膳。

　　我见她咳嗽，心里一紧，去瞧她面色，她说是着凉了而已。
　　那时我不疑有他。

　　用完膳后我又去了慈宁宫，这次倒是没碰到那谢景淮，也幸亏没遇上。
　　不然我怕是要动不该动的念头。

　　我同太后说我今日觉得身子不大舒坦，估计要有段日子不能来陪她了，太后有些落寞似的，让我好好调养身子，又赏了我一堆东西。

　　.

　　这段时间我就天天在我的听梧宫里猫着，顺便种种树种种花。我栽了好多桃树，想着到时候又能赏花又能吃桃子，还可以研发桃子冰糖葫芦。

　　终于捱到这个月结束，我叫太医为我诊治，然后公布了怀孕的消息。

　　皇帝也来了，他看起来也挺高兴的，赏了我不少宝贝。
　　我懒懒地谢恩，做样子都有些不愿，一抬头见皇后给我使眼色，我便故作欣喜地跟那皇帝说了些好话。

　　皇帝似乎更开心了。
　　我低着头，实则在心里暗骂他。

　　后来这段时间就有些无趣，月份大了我不怎么敢出门，怕被别人使绊子一尸两命，便天天在听梧宫里研究我的刺绣。
　　我绣了不少女孩子的小玩意儿，觉得还是生个小女儿好，生个男孩还得被人算计。

　　况且我也不愿让我的孩子同太子争什么，谢昀那么聪明，那位子本就该是他的。

　　就在我思绪万千的这段时间里，听梧宫外倒是风雨不断。

　　送夏说本来绮贤妃给万容华下了毒，但是万容华发现了，又用她家乡的什么东西给绮贤妃毁了容。于是皇帝大怒，把万容华打进冷宫，绮贤妃也因为下毒被降为妃，还夺了封号。

　　我听后感慨万千，想着她这么漂亮的小脸蛋，毁了真是可惜。
　　“那她现在该怎么称呼，我不记得她名字。”

　　闻冬说应该是鄢妃。
　　我说这个姓倒是罕见，还挺适合她。

　　于是四妃少了一位，两周后我便被太后封了澄贤妃。

　　我寻思我这晋升之路实在是有些快。史官大笔一挥，后人指不定还以为我有多受宠呢，其实皇帝都是因为皇后才来我这边的。

　　要说皇帝，他虽是九五之尊，但在我心里一点也没有淮王好，这人在我面前寡淡无情，多说一个字都仿佛受刑。
　　谢景淮虽一副少年老成的姿态，至少还天天逗我说话，一见了我就像太子那么大的小屁孩似的。

　　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生出差异如此大的两个儿子。

　　.

　　得知梅卿早产时，我正在凤栖宫喝莲花羹，冷不丁听到消息，吓得我也有些肚子疼。
　　皇后娘娘反应比我还大，当即便斥下人去唤太医，她白着脸安慰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肚子疼。

　　我平心静气了一会，想着万一我出事了，梅卿岂不是更难过，很快便不疼了。

　　等我们赶到忘忧阁时，梅卿似乎有些难产，我没见过这场面，把我急得又开始肚子疼。
　　于是里面生着，外面太医给我把着脉。

　　好在卿姐姐没难产，我的孩子也没小产。

　　梅卿生了个小公主，皇帝大悦，给她赐名为谢滟。
　　于是这皇室终于有了长公主。

　　为了生谢滟，卿姐姐可是丢了半条命。她身子本就极差，如今更是有破碎之感，我真怕她出事，便将我宫里大半补品都送去了忘忧阁。

　　好在谢滟这小姑娘听话又乖巧，让她省了不少心。

　　我也蛮喜欢小公主，她长得真像卿姐姐。

　　后来我便天天在忘忧阁里待着，晚上睡觉前都在幻想我的女儿是什么样子。
　　将来和谢滟当姐妹，也算有个伴。

　　结果老天爷跟我开了个大玩笑。
　　到我生产那天，一切都很顺利，我的意识也还算清醒。
　　但当太医说恭喜娘娘生了个皇子的时候，气得我头晕目眩，一下子没了意识。

　　后来皇帝给四皇子赐名谢瑜，还是皇后给我说的。
　　我咬咬牙，觉得照皇帝起名的审美看，我儿的名字还算可以了。

　　于是两岁前的谢瑜都不情不愿地穿我绣的女孩衣服，每每太子瞧见，都要嘲笑他一番。
　　我做的小衣服实在太多，分给了长公主一半，也够谢瑜穿很久的。

　　谢瑜这小子倒是随了狗皇帝，从小看他就不是太子那种聪明孩子。结果不出所料，开口说话都比公主晚几个月。

　　太后倒是挺喜欢他，说这孩子长得讨喜，于是我就老带着他去找太后请安。
　　太后也赏了他不少东西，让我多带四皇子来看她。

　　这段时间我常挑晚膳前去看太后，每每都能和淮王错过。

　　这天倒是巧，我牵着谢瑜这小子的手刚进了宫门，便看到谢景淮面对面朝我走来，似乎算准了我会出现一般。

　　我避无可避，攥得谢瑜大喊手疼。

　　许久未见，这一算也好几年了，却仿佛弹指一挥间。
　　谢景淮还是老样子，我却多了个谢瑜。

　　他去江南游历一圈，似乎长高不少，但还是那么清俊。
　　谢景淮一眨不眨地盯住我看，目光中似乎有许多话想说。

　　谢瑜这臭小子不合时宜地问我这是谁。
　　想来也是，打他记事起就没见过谢景淮。

　　我真想给他揍一顿，于是我故作淡定道：“这是你七皇叔。”
　　谢瑜甜甜地喊：“七、七皇叔好。”

　　我心里不大舒坦，低头不语。

　　谢景淮倒是对这臭小子亲切得不行，刮了刮他的鼻尖，还蹲下来同他说话，狐裘掉在地上被蹭脏了都没看见。
　　我见这场景，心中更是郁闷。

　　谢瑜才刚学会说话不久，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嘚嘚什么，谢景淮居然也能跟他对话，我看了大为震撼，混不吝地想谢瑜上辈子估计是他亲儿子。

　　他们俩嘀咕了好一阵，然后谢景淮从怀里摸了块玉佩出来，为谢瑜系在腰间。

　　这场面我熟得不能再熟，如今这冰天雪地间，那个糯米团子变成了我儿子。
　　我怔怔地看着他俩，恍惚间分不清身在何处。

　　谢景淮看我怔愣，忽然小声对谢瑜说：“你娘亲也有一块，但她很久不带了。”
　　我瞪他一眼，然后做贼心虚地瞧了瞧四周，觉得他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谢瑜含着手指瞧他，我也看他许久，半晌我听到自己轻声问：“可否有婚配了？”

　　谢景淮似乎有些生气，皱着眉盯我片刻，面色不虞。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生气，我僵硬地笑笑，半开玩笑似的说：“我儿都会打酱油了，淮王也该觅得一良配了。”

　　谢景淮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目光如炬。
　　余光中瞥见前方有几个宫女走来，我便称有事先走。

　　我强行拽着不愿意走的谢瑜往前拽，拖出半步后听到谢景淮低声说：“未曾。”
　　我心里五味杂陈，喉头哽得怪疼，说不出话来。

　　谢景淮和沈听筠，只能称是造化弄人。

　　谢景淮说完就大步离开，步伐都带着气。
　　我这次依旧站上宫阶眺望他背影，借着给谢瑜整理衣装的动作，目光穿过柳絮似的雪，在心里对他说春节快乐。

　　“又下雪了啊。”我望着远处。

　　谢瑜这小兔崽子忽然攥了一把不知何时弄来的雪，趁我坐在台阶上时没良心地往我脖子里灌，和他七皇叔当年对我一样。闻冬和送夏急忙帮我抖雪。
　　我气得捏他脸蛋，威胁他再这样便不给他买糖葫芦吃。

　　谢瑜果然不敢了。
　　毕竟他这点随了我。

　　慈宁宫的雪真多，我见谢瑜这么喜欢玩雪，便叫闻冬和送夏陪他打雪仗，我在一旁看他。
　　我本是不喜欢雪的，我从小便怕冷。雪太冰，凉得人难受。

　　谢瑜这小子玩得疯，我给他披的黑色狐裘，还是上好的料子，如今都沾上雪了。
　　我坐在宫阶上抱膝，回想起刚才谢景淮和他相处的场面，忍不住叹息一声，大胆地想，若谢瑜是谢景淮的孩子该有多好。

　　这种会被杖毙的想法我倒是也不敢多想，很快就用别的盖过去了。

　　宏光九年，我被太后晋成贵妃，而她老人家终是没熬过这场大雪。

　　.

　　开春后我带着谢瑜去找皇后玩，刚好碰到太子，他如今已经十岁了，性子也不再像小时那样活泼，倒是越发沉稳内敛，像他那个爹。

　　他也不喜欢我的狗尾巴草了，但是酷爱逗谢瑜玩。
　　我见他们相处得还行，渐渐放下心来。

　　这算是我入宫的第七年，皇后也比昔日苍老了一些，似乎也染上了什么病，我见她老是咳嗽，但每每我问起她时，她总说没事。

　　这日她忽然问起我：“怎么没见你戴淮王送的桃花簪了。”
　　我默了一瞬，随口说弄丢了。

　　接着她说：“皇帝要给他赐婚。”

　　其实我早就猜到，他一个王爷，也不能一直没个王妃。

　　“皇帝让我挑人。”

　　我听到手中的茶杯摔得四分五裂，还有谢瑜和谢昀兄弟俩的惊呼声。
　　但我倒是没觉得烫，我笑着说，那还挺好的。

　　皇后说：“你来挑吧。”
　　我寻思她有些残忍，这对夫妇惯会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