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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新出炉的廿三(二) ...


  •   打发走了新收的小厮,沈越在书房里晃荡晃荡,直晃荡了好几圈,才一摇三摆地安稳坐下。

      他想:这蠢材倒底是不是暗探呢?若是暗探,他做甚要将自己的把柄送到我的手上——须知,身为暗探,要么故作平庸,不惹旁人多看一眼,要么表现得忠心不二深得信赖——那么,这个廿三,他如此别扭,图什么呢?是欲擒故纵?不大像。难不成是我多想了,他并非暗探?可寻常人家的小子,哪有他这份胆量和气度?

      不得不说,沈越沉吟良久,还是得承认,廿三真有不同于常人的气度——这个词,用在仆役身上,委实稀罕!然,于沈越看来,单就廿三看人的眼神,就大不相同——他的眼睛不大,眼神却清亮,里面,有种不可言喻的坚韧和执着,即便望向沈越,也不会躲闪。更何况,他这几个月来,在庄子中的行事,虽不显特别出彩,却能令庄中诸人都另眼相看——须知,这些人都是当年的宫中人,身份并不低,眼光自然也不会差。

      试问,若真是出身穷苦百姓家的小子,能有这手段?

      沈越的疑惑,在一碗精心烹制的鸡粥送到后,便自然而然地暂停了。

      也不知是不是沈越的舌头有问题——完全是相同的做法,沈越硬是觉得,这鸡粥的味儿与头一回那鸡粥一般美味,远胜第二次的鸡粥。不过,他素来不是个放纵的人,纵觉得委实香浓,却也只用了一碗。倒是手撕的白煮鸡肉,他用了将近一半——廿三以姜末、葱花、茱萸子入热油锅呛香后,兑上好秋油,又以糖盐调味而做出的蘸汁,搭配白煮鸡肉最最合宜。

      甘营儿调这白煮鸡的蘸汁时,一气呵成,相当顺手,仿佛是经年老手。一旁的费厨娘不由赞道:“好利落的手段!料理得一手好汁水!”

      甘营儿一怔,似乎想起来什么,却只是电光火石,倏忽一现却又消失了。他已然忘记,这手料理好汁水的手段,是因为兄长甘元弘素厌没滋没味的白水煮肉,他看着心疼,便想出来的方子。他将这蘸汁调好后,微火熬干成小块,拿油纸密裹。甘元弘外出时,遇上野外用食没盐时,便将这一小块干料以水兑开,用以蘸食,甚至,还可以作煮汤之用。

      这做法不难,却饱含心意。也难怪甘元弘疼他这个幺妹疼到了骨子里。

      沈越收了廿三是当做小厮用的,偶尔去厨灶间给公子爷做份单独的吃食,并无不妥。然,白石庄里的其他人,若是还想如先前那般,动不动就扯着他要帮忙这个帮忙那个,却不大好开口了。毕竟,现今,傻小子已经认了主,还有个怪头怪脑的名儿,就再不能如当日那寄人篱下般地看待。

      廿三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众人待他态度上的不同,依然是手脚勤快,依然是不多话。有得闲时,他还是会去帮滕伯收拾落叶杂草,帮皮伯斫切草料,帮张厨娘打理厨灶间,仿佛是不是有了一重“公子爷小厮”的身份,与他并无太多干系。

      薄庙苗见他这般,不由念及自己远在青衣谷学医的幼弟。数年未见,不知幼弟已是何等模样?他是否还记得自己这个哥哥?

      自打薄小弟阿观被送往青衣谷,这兄弟俩就再没见过面。沈越以为,如今他们做的大事,有“复国”之名,而更大的是“造反”的危险。薄家就这两个苗儿了,再怎么着,也得护得一个。

      薄庙苗是沈越的侍卫,危险降临时,以命换命亦是在所难免。故而,薄阿观就得护周全了,万不能有丁点儿不妥——而于这一点,薄庙苗亦是心领神会。因此,这么些年来,纵他甚是思念幼弟,也只能强忍着不探望亦不打听,只是为了将幼弟隔绝在一切危险之外,平安无恙地张大成人。

      他只希望幼弟还能记得自己这个哥哥,记得薄家屈死的老老少少。或许,将来,薄家的血脉就要靠幼弟来传承了——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薄庙苗就存了必死之心。只是,如他这般经历过诸多坎坷,想的事总会比同龄人多些,深些,复杂些。

      薄庙苗瞅着干瘦的廿三,便想起当年幼弟病得一塌糊涂时,也是瘦成了一把骨头。他皱眉道:“平素里也无人亏待你,怎得这几个月下来,你还是这副穷瘦模样?东西都白吃进肚子啦?”

      廿三无所谓地晃晃脑袋,看不出是点头还是摇头,“可不都是白吃了么?!但就是胖不了,我能如何?”他眼珠一转,状似无意般凑到薄庙苗跟前,“薄大哥,您见多识广,可晓得患了失魂症的人是否如我这般干吃不胖呢?”

      薄庙苗听了这话,好悬没被嘴里一块藕饼给噎死。他咳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怒道:“你个蠢蛋!竟蠢到天边去啦!”说罢,怒气冲冲地又抓了一块藕饼,转身跑了。

      廿三也往嘴里塞了块藕饼,油滋滋,香脆脆,热乎可口。他学着方才薄庙苗的模样也翻了个白眼,微微一笑,低声道:“你就当我是蠢蛋好了!那又如何?”

      正如廿三所料,两三日后,薄庙苗趁着身边无人时,便对沈越道:“公子爷,您看廿三那失魂症的毛病得治不得治?”

      沈越淡淡瞅他一眼,漠然道:“怎么?你又吃了他做的什么东西嘴软了?”

      薄庙苗直摇脑袋,连声否认,“不曾不曾!公子可想错了!这几日,廿三都不曾进厨灶间,哪里会做什么吃食?属下问这个,不过是看他可怜。”

      他叹气道:“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总是有家人有朋友的。可您看他,孤零零的,唤作什么?——不知道!哪里人?——不知道!可有亲友家眷?——不知道!整个儿一问三不知。他若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吃憨喝着,也就罢了。可偏生这么个人,整日闷闷不语,仿佛有天大的心事似的——依属下看,必是思念他的家人呢!可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如何不难过?”

      “有时候,属下也会想自个儿的幼弟,想他会长成什么模样?个子有多个?他眉眼像我爹一样小,可嘴巴却随了我娘是个圆嘟嘟的俏模样。不晓得现今是不是还是长得这么好笑?”

      “每每我想幼弟时,觉得自己很可怜,也觉得幼弟可怜。可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们还都晓得彼此,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与自己血脉相同的人活着。那么,廿三可会这么想?他在这世上,也阖该有着与自己血脉相同的亲人,只是,却在哪里呢?”

      沈越眼中是掩不住的惊讶。他万不曾料到,素来嘻嘻哈哈爱调笑小陈的薄庙苗,居然有这般深刻的思想,以及圣人般的胸怀。

      他真有些怀疑,廿三是不是偷摸着给薄庙苗下了药?不然,何以素来一看书就恨不能蘸着墨汁将书页吃了的薄庙苗,居然能说出这般深邃的道理?

      他一把捏住薄庙苗的脉门,另一只手探向薄庙苗的颈脉——哎呦喂,不晓得现在给他解毒还来不来得及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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