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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前尘往事 (七) ...

  •   好罢,“假爹”甘飞扬顿觉脑袋一阵发晕,深觉面前抱肩蹬腿嚎啕大哭的小闺女竟比那重甲横戈的十万敌军还有杀伤力。

      他有些心虚地缩缩脖颈,想了想,又定了定心神,方用一种明显讨好的声音哄道:“乖乖营儿,快别哭啦!是爹的错!嗯——那个,爹将你的属相记成了老虎。爹一直以为我家小营儿这般威风霸气,必是属老虎的!嗯——那个,也不是说兔子不好,只是兔子总不如老虎霸气,是也不是?”

      “真的?”甘营儿是真的伤心,眼泪和鼻涕都糊做一团了。

      “真的,真得不得了!”甘飞扬赶紧拍着胸脯打包票,“爹可是大将军,从来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绝不唬人!”

      好罢,就甘飞扬那神情,那气势,不谙世事的甘营儿如何能辨别得出其中真伪?当然,日后当她发觉自家老爹并非传说中那种“一言九鼎”的大将军时,深叹当初年幼无知啊!

      见小闺女渐渐止住哭声,甘飞扬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赶紧送上一只喷香流油的烤鱼,“乖乖营儿,快趁热吃!”

      见小闺女大口大口地撕扯着鱼肉,当中还时不时地啜泣一声,他心中的愧疚上上下下地起伏飘荡——还不到一个月,小闺女圆嘟嘟的红润双颊已变作了灰扑扑的黄瓜条,身上的孝服皱得像抹布,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他不是不晓得富贵人家七岁的小千金是何等娇骄,然而,这些天来,自己的小闺女却不闹不纵。没有丫鬟婆子伺候,她自己洗漱,自己穿衣,除了不会梳头,只得乱糟糟地瞎抓一把,竟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个出身京城一等一的世家千金,当朝王后的嫡亲妹妹。

      他感激妻子,却更加愧疚——是不是,正是因为妻子预感到了什么,才这般未雨绸缪地将三个儿女如此教养?

      原以为自京城返回边疆,起码需要两个月的行程。岂料,还没走到三分之一的行程,甘营儿便闹着要学骑马。

      大抵感觉到这个“假爹”是真心关心她,甘营儿渐渐放下了提防之心。随着一日一日的亲近,她惊讶地发现“假爹”竟然会玩很多花样。

      他会用几根马鬃一条蚯蚓,就能钓上好大好肥的鱼。

      他会用一把野草编出个小小的虾笼,晚上放进水边,次日清晨就能捞出半篓的河虾。

      他会趴在草垛里双手一拢,捉住大大的蚂蚱。那蚂蚱好漂亮,碧玉般剔透,比起姐姐寝宫里的翡翠蚂蚱精致一万倍——唔,烤熟的蚂蚱腿好香啊!

      他还会用柔韧的柳枝做成口哨,叼在唇边“嘘嘘”作响,吹得调子拐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爹,您教我骑马罢?”甘营儿仰着头,羡慕地望着爹——身前的那匹黄骠马。

      甘飞扬望着还不及马腿高的小闺女,片刻后,展颜一笑:“好!”

      两日后,甘营儿后悔地恨不能以头抢地,深觉着自己定是昏头吃错了药,居然提出这几要了她的小命的主张。

      只是,由于她爹一开始就断了她的后路,自第一天就将马车厢给卖了,换成一褡裢烧饼、一罐咸菜和半只烧鸡,故而,纵她屁股痛得哇哇大哭,却也只能痛苦地忍着。

      晚上,爹来给她上药,被她狠狠瞪了一眼,“我是女的!”

      “可我是你爹!”

      “爹也不行!”

      “你生下来时,爹还见过你全身光溜溜的样子呢!”

      甘营儿气得恨不能长出四根獠牙来,将这讨厌至极的爹狠狠咬一口。她一把夺过甘飞扬手中的药瓶,怒气冲冲地将房门一关,“啪”,险没将她爹的鼻子拍扁。

      楼下的客栈掌柜给这震天响声吓一哆嗦,却见甘飞扬摸着鼻子讪讪道:“闺女脾气不好,见谅!嘿嘿!见谅!”

      自入了西边地界,一路上便渐呈荒凉景象。

      县镇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可借宿的人家愈来愈少,多数时候,父女两个便只能寻个山洞勉强将就一宿。甚至,有时候,只能在树林里垫个草窠,只容得甘营儿蜷缩着迷糊一晚,甘飞扬便守着篝火看护她。

      跳跃不定的火光下,小闺女睡得甚不安稳。她时不时地哼哼两声,猛猛蹬一下腿,仿佛在发泄什么不满。甘飞扬轻手轻脚地将蹬散的袍子重又盖好,又将自己身上的外罩脱下来盖上。

      他轻轻叹口气,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小闺女乱糟糟的头发,然,在靠近发梢的那一刻,终是停了下来,片刻后,只轻轻弹了下小辫子的末端,唇角微微一勾。

      算着日子,离返回边疆军营只需八九天。这段时间,小闺女的马骑得越发好了。虽然下了马还是会一拐一拐地蹦跶,然,她上马下马的姿势却是又利索又漂亮。念及此,他不禁一阵难过。

      当年他方成亲,新婚燕尔,他讲起自己纵马边域,得意于色,令娘子羡慕不已。娘子流露出想要学骑马的口风,他满口应承了,却屡屡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履行诺言。后来,渐渐的,娘子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他也就慢慢忘却了。

      如今,小闺女骑马似模似样,学得又快,又能忍痛吃苦——想必若是娘子来学,亦是这般出色罢?!

      甘元弘早早地,便在距离军营百里外候着了。

      远远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清晰。粗麻的孝袍,在凛冽的北风中漫卷如旗,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咕噜翻滚下马,跪在地上,俯首深叩。

      马蹄声止住。

      父亲温热的大手抚在他的肩头,“起来罢!”

      “营儿,见过你兄长。”

      甘营儿眨巴眨巴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眼,方行礼道:“大哥哥好!”面前男子憔悴却依然高大,眉眼颇似娘的秀美。他身上的孝服甚为粗糙,长短不一,边角不齐,想必是自己亲手缝的罢?

      当偷听到大将军说国主下旨“夺情”,掩身藏在大将军军帐外的陈威大大松了一口气,可随机又皱起了眉头——听说大将军带来个小丫头,哎呦喂,这是边疆,是两军对垒之处,哪容得下个小丫头片子呢?

      他丝毫不为老师丧妻好友丧母而感到难过,相反为“夺情”而隐隐高兴。在他看来,倘若甘元弘因为要守母孝而返回京城,那他在这里岂不孤单?

      突然,他警觉地一错肩,一根大棒挟着呼呼风声落在他身侧五寸远处。

      “抓贼!”同时响起的,还有小女孩儿特有的嗓音。

      陈威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仍然几次险些被大棒子打中。小丫头手下毫无章法,全凭着一口气将粗大的柴火棒使得呼呼生风。

      不消片刻,甘营儿便累得气喘吁吁,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反观对面的小贼,却越发应对自如,非但没有熊喘,居然还咧着大嘴笑话她!

      甘营儿顿时大怒!

      她“啪”地丢下柴火棒,“呸呸”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亮出十指,便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小样儿!看不挠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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