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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新安密事(六) ...


  •   因着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弟弟,刘家长子夜夜睡不好觉。好在,媳妇挺着大肚子回娘家享福去了,也不必担心半夜里做噩梦说胡话吓着她。

      说实话,刘家当年是何等凄凉光景?纵如今日子好过许多,可当年种种苦楚,至今想来,历历在目。

      刘家长子打小就懂事得很。他亲见母亲因着不得不将胞弟过继给族叔而痛哭不已,大病一场,直昏迷了三天三夜,险将命都丢了。故而,他便发誓,必要争口气活出个样子来,好生奉养母亲,必不令骨肉离散的惨剧再度发生。

      现如今,家宅稳当,刘家长子便格外珍惜眼下的日子。

      然,偏生,胞弟却给他闹了这么个要命的幺蛾子。

      原以为,一家人团聚后,二子有了差事,自己再于后面撑着,过几年,给他寻个媳妇儿,自己也算尽心了。

      起先,二子做活倒也规矩。他本就长了副老实相,做起活来手脚利索,不惜力,守备府的下人,看在自己的面儿上,对他颇有几分包容。故而,才不过半年时间,他就与外院的下人熟悉了,相处倒也融洽。

      可是,渐渐地,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却发现弟弟并不是原以为的那么老实。

      尤其是自己做了账房的二等管账先生之后,弟弟总会有意无意地问一些事情。

      他问的,乍听之下,似乎都是不起眼的小事——什么市面上米价涨了,守备府这个月的开销是不是也会增加呀?守备府这么多下人,难不成还要到市面上买米?为甚自己的庄子里不种稻呢?

      起先,听了这些问题,他只觉得好笑——多幼稚呀!于是,便并不在意地与二子大致说几句。

      然而,他说得越多,二子问得越多。有时候,对于一些问题,他觉得不便回答时,二子便不再多问,似乎只是无所谓的闲聊,并无意深究。一次两次,或许不明显。可是,次数多了,他便觉出了异常。

      刘家能有今时今日,全靠刘家长子的努力。而刘家长子能混出今时今日的出息,可不是因着他老实。

      刘家长子回想起二子问过的那些问题,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惶恐。这些问题,东一榔头西一锤子,貌似无关的闲言碎语,可细究起来,却能于其中发现彼此的勾连,甚至,能够推测出守备府的日常用度等等。

      身为守备府的账房先生,他先是做了多年的对账,如今又升为二等管账,自然晓得守备府的有些账目是藏着秘密的。

      于这些秘密,他从来不敢问,也不敢深想。他只想规规矩矩地做好自己的差事,端稳自己的饭碗,一家人不为衣食担忧,这便足矣。

      可是,当他意识到弟弟正在有意无意地窥探这些秘密时,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心里既生了猜疑,他便多了个心眼,寻个机会,将弟弟灌醉。

      灌醉的人,心里的防备最低,最容易套话。

      一杯又一杯的酒喝下去,弟弟的脸越来越红,舌头越来越大,嗓门越来越高,说的话也越来越真。

      与此同时,哥哥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齿关越来越不受控制,最后,竟不禁“咯咯”作响。

      他做梦也想不到,弟弟随着养父母去外地后,日子竟过得猪狗不如,险些连命也都丢了。

      才十几岁的孩子,寒冬腊月,连件像样子的棉衣都没有,只薄薄一件夹袄,且,大补丁摞着小补丁,层层叠叠。脚上,套着双前露趾头后露脚跟的破鞋,被融化的雪水浸湿后,寒气从脚底直往上窜。

      逼仄的油坊里,只有一架冰冷的石磨。

      磨盘下,蜷缩着一个面目青肿却浑身发烫的少年。

      不过是背油料时饿得脚下发软,跌了一跤,将装菜籽的麻袋滑脱了手,便被养父一顿好打。

      挨打,不给饭吃,于这个苦命的少年,已是寻常事。

      只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如果,没有那一双手,或许,他就真得死了。

      幸而。。。。。。

      沈越救下刘二子,不过是凑巧。

      天寒地冻,他赶路赶得乏了,偏巧周遭又没有客栈人家,便只得借油坊的屋檐下躲躲雪。

      雪越下越大,他站起身来,跺跺脚,想着——再不赶快寻个借宿的地方,今儿晚上就真要挨冻了。忽然,隔着一堵墙,他听见了油坊里骤然响起的哭喊声。

      他一激灵,以为油坊里发生了什么,便令彭大雄一脚踹开油坊的门。

      油坊里,冷得犹如冰窖。

      发烧发得迷迷糊糊的少年,满面通红,紧闭双眼,口齿不清地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什么,仿佛是。。。。。。“娘”?

      刘二子睁开眼,许久,才辨认出眼前的影子是个白净俊秀的少年,精致的青纱幞头下,眉眼如画,却面无表情。

      他吓一跳,以为自己死了,眼前是个小鬼儿。可随即,他又苦笑——庙里墙上画的那些鬼,个个张牙舞爪,丑陋不堪,哪有眼前这位小鬼儿漂亮?

      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枯烈干痛,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不要说话。”白净少年冷着脸,“方才给你喂了药,很快就会退烧。纸包里的药,你每日服三丸,先服十日。等我返程时,再来看你。”

      刘二子望着眼前的少年起身离去,素色棉袍下露出玄色皮靴,步步远去。

      他以为在做梦,可手中的纸包却是真实的。

      后来,他才晓得。那日,是公子爷去见一位极要紧的人,却为了他,耽搁了半日。于他昏迷之际,公子爷为他诊脉,还发现他身上各处的新伤旧伤,有些甚至伤及內腑。因着公子爷赶路,只先给他服了退烧的药,又留下医治内伤的药。

      不久后,公子爷返回,特意过来看他,为他细细把脉,一一确认了他各处伤势。

      公子爷说:“你要依我方子好生服药,这些病痛就会痊愈。”

      刘二子摇头:“我没钱买药,也没地方熬药。”

      公子爷道:“我给你钱。你让药铺子里的活计代为熬药。”

      刘二子摇头:“我不能收公子的钱。纵收下,也会给我。。。。。。叔婶拿去。”

      公子爷怒道:“你不会藏起来?”

      刘二子傻乎乎道:“往哪里藏?”

      。。。。。。

      多年后,刘二子醉醺醺地对他哥说:“公子爷骂我蠢,骂我是活该蠢死的傻蛋儿一个!他说,穷死饿死可以怪老天爷,蠢死就只能怪自己了。”

      “公子爷教我怎么藏银钱,怎么偷懒,怎么装病,怎么给外人看我身上的伤。。。。。。唉!我真得是蠢!我活了十几年,居然从那日才晓得该怎么活!”

      刘二子不是蠢也不是傻,只不过没人点拨他。公子爷的一番“教诲”,令刘二子茅塞顿开——原来,我并不是天生就该挨打受骂的!对于欺负了我的人,原来,我也是可以还击回去!

      于沈越,救下刘二子不过是日行一善。

      当日宫变之后,沈越受的刺激不轻,性子便变得有些乖张。青衣谷师父见他这般德性,委实心痛,叹息又叹息之后,便想法子要将他这乖张性子扭回来些。师父费了老大的口舌,不知喷干了多少唾沫星子,方说服沈越。

      于是,沈越便应承他师父:日行一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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