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银河》谦少

58、疲惫

　　张黎如同笼中困兽，一遍遍刷着网上舆论，阿毛仍在统计网上数据和关键词，不想发给她，她却强迫症般隔一个小时要一次，眼睁睁看着“清风朗月聂决明”这七个字下，兵败如山倒。

　　下午两点，她终于做出决定。

　　彼时ECHO都在练习室排练，大家都拿到手机刷过一轮网上舆论，所以气氛凝重，花了心思培养出来的团队感情和默契在这时候总算派上用场——整个练习室一片愁云惨雾，连卷毛的表情都像是要哭出来。

　　聂决明约束他们，不让他们对外说一个字，他仍是合格队长，连舞蹈老师都怕他，不敢安慰他一句。

　　张黎推开门，叫：“决明出来。”

　　她并未怪罪聂决明，尹奚偏袒夏铮，她就偏爱聂决明——她一直是这样想的，凭什么天分智商都相持不下的两个人，要被区别对待。

　　她只想帮他渡过这难关。

　　“那视频出处我已经查出来，是秦山家的秦野，那小子未必是有心放出来，你看看能不能跟他说一下，撤了这视频。许雅苒那边，也让她出来澄清一下。其余的舆论，我来肃清。”

　　“秦野上次暗算别人，我坏了他的事，他是存心的。不过这事应该不是他弄的，背后还有人。”聂决明仍然条理清晰：“你准备怎么肃清？”

　　“视频源撤掉，我就好做文章，一帧帧分析，你当时在睡觉，所以视频好办，许雅苒那边，只要她做个声明，没有和你在交往，最好最近有出国计划之类……”

　　“不行。”聂决明打断她的话。

　　张黎按捺住心脏病发的冲动，竭力语气和缓：“我是说，只要她发个声明，说这只是朋友聚会，你们私底下，仍然可以交往。”

　　最后几个字，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我们没有交往过，也不会交往。”聂决明淡淡道：“我又不是夏铮。”

　　都到了这时候，他还不忘记拿夏铮的恋爱脑来开个玩笑。

　　张黎一口血憋在心口，又好气，又好笑。

　　“那为什么……”

　　“不能说，这里面没许雅苒的事，但她不能出来澄清，我也不能澄清，秦野也不能说话。”聂决明的眼神十分坚定：“黎姐，给我十天。”

　　“什么？”

　　“我跟你保证，十天之后，这件事就会结束。”

　　张黎彻底爆炸。

　　“十天之后这事肯定结束了啊！到时候就毁了，全毁了，你的粉丝流失大半，你一辈子背着这个污名过活，以后每一次你拿到一点成就，就会有人重提这件事，这是你永远的把柄，你的竞争对手永远会把这个视频当做最好用的刀！”

　　“不会的，”这时候竟然轮到聂决明来安抚她：“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话，给我十天。”

　　他没有用最贴合张黎对他情绪的“偏爱”，也没有用“信任”，他用的是“了解”。

　　但张黎没有答应。

　　“不可能，决明，我不会让你这么任性下去的。我才是ECHO的经纪人，我必须最大程度地挽回损失……”

　　“事态如此，你能挽回的损失不过九牛一毛。”聂决明告诉她：“但是你所谓的‘挽回’，能造成的破坏却不只这一点。”

　　张黎被气笑了。

　　三十多岁的圈内老人，被一个十九岁的新人讲道理，说出去真让人笑掉大牙。

　　“要是我执意去做呢？”

　　“我会告诉尹总，就像夏铮当初跑去跟尹总告状那样。”

　　“哦，所以你觉得尹总会像偏爱夏铮一样偏爱你？你真清楚他对你的态度？”

　　“他对我和夏铮的态度差别并不重要，是人都有偏爱的类型，我只要他信任我就够了。”

　　“你说我不信任你？”

　　“你只是不了解我。”聂决明靠在墙上，笑了起来：“黎姐，但我知道你对我的照顾，我很感激。”

　　他神色疲倦，眉头还未彻底舒展，张黎却有点不太敢直视这笑容。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高傲地昂起头，这是一个有距离感的姿态。

　　聂决明看出她这姿态的意味，笑了。

　　“没了。”

　　然而张黎走出一段距离，他却忽然在后面叫道：“黎姐。”

　　张黎以为他这语气是要告别——今天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是回不到以前的，他的话都说了，自己不了解他，不信任他，只差来一句自己这半年的偏袒是在给他帮倒忙了。话都说到这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什么？”张黎冷冷看他。

　　“你去好好看看夏铮吧。”聂决明仍然笑着：“既然你现在有色眼镜都取了，我想你会发现他身上很多亮点的，不然就太可惜了。”

　　“用不着你来教我如何做经纪人。先收拾好你自己的烂摊子吧。”

　　聂决明笑了。

　　这次舞蹈是制服，他头上戴了个像机长一样的帽子，他取下来，放在胸前，对着张黎做了个动作，像是戏剧里的告别。

　　张黎气得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走廊的灯光明亮，他懒洋洋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很疲倦。

　　其实他在那个视频里也差不多是个神态，这个姿势。

　　但结果显而易见。

　　灯光照在他脸上，仿佛连这片刻的休息都非常奢侈，他大概只在墙上靠了一分钟，又睁开眼睛，朝练习室内走去。

　　-

　　不用十天时间，只在张黎没有动作的第三天，舆论尘埃落定。

　　聂决明已经钉死在削尖脑袋往富少圈钻的耻辱架上，许雅苒的出现也无法撼动这个事实 ——何况许雅苒的脾气坏早就有传闻，网上还有她发娇小姐脾气的视频，所以聂决明已经被无缝代入想通过招驸马往上爬所以不得不忍受千金小姐各种侮辱的剧情。

　　网上舆论甚至发散到称他为凤凰男。

　　做偶像，最怕的是观众把生活中的男性负面形象代入进来，因为偶像本来就是她们逃离现实男性形象的途径，两相重叠，死路一条。

　　张黎本来前两天还抱着他只是狂妄，想等十天后有什么像鄢卓那种地下街舞battle的视频来挽回形象，看到网上的舆论厉害就会低头这种心态，在那等他求助，结果等来等去等不到，也死心了。开始算起这波丑闻对剩下几个人的影响，收拾起残局来，发了个不痛不痒的谴责声明，观众也识趣，在网上议论起ECHO会不会雪藏聂决明。

　　她发声明前还故意给聂决明看过，问道：“这样写不影响您老十天后的那个‘大计划’吧？”

　　聂决明知道她是来嘲讽的，淡淡道：“不影响。”

　　她现在心态像极因爱生恨，所以立场和尹奚一样，一心要聂决明吃个教训，至于以后救不救他，再另说。

　　事态严重到连舒乐那边也打了电话来，笑眯眯问：“决明啊，需要帮忙吗？我可还欠你一个人情呢，随时有效的。”

　　聂决明练完舞，刚收到一个砸钱砸到张黎不得不把他电话给她的后援团团长的万字退粉声明，里面夹杂许多人生三观教育，看得头晕，正躺在地上休息，接到他电话，笑起来。

　　“多谢舒总关心，暂时不用。”

　　“真不用？”舒乐偏选在这时候撩他：“我另外两个offer也随时有效哦，欢迎你来。”

　　百乐网占去网络舆论半壁江山，难怪他有这自信，能在这风口浪尖把聂决明挖过去，还能洗白。

　　至于他另一个offer，就是纯粹在撩了。

　　也怪聂决明，他这种素日阳光的人，一旦颓废起来总有种特别美感，哪怕只是声音里带着疲惫也是一样，像什么漂亮的猛兽受伤了躲在洞里，没有人舍得不趁机瞧一瞧。

　　四面楚歌，情形实在不太乐观，尹奚迟迟不回，公司也一派愁云惨雾，有些新员工竟然开始议论起公司是不是要倒闭了。宁家那边倒是安稳，聂决明这事已经闹到全网沸腾，他们竟然没有问责。

　　也只有卷毛了，如果要给这世界上所有的人排一个苦中作乐的排行榜，他不说第一，前三是稳的。在ECHO全员都在愁云惨雾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有胆量跑去网上搜聂决明。现在聂决明的忠实粉已经遭受重创，网上主要是吃瓜路人和脱粉的粉丝还有一些别家粉丝聚在一起花样百出地嘲讽聂决明，骂着骂着，有一类人竟然被踢了出来，就是CP粉。因为CP粉的观点都是“聂决明这个渣辜负了我家林檎宝贝”“聂决明不配和夏铮称双璧，呸！”这种言论，多数出于主观臆想，所以到处被人嫌弃。

　　卷毛“哈哈”笑起来，举着手机到处给人看：“你们看，这就叫‘是人是狗都在秀，只有CP粉在挨揍’。”

　　说起来，他是和粉丝乃至CP粉关系最近的了，但是近之则狎，他的粉丝老是号称黑粉怼他，他也怼回去，这一来一回就给了别人很多把柄，这话传出去又要挨骂。

　　最后还是鄢卓脾气暴躁，抓过他手机，扔出几米远，卷毛总算消停了。

　　他们组合的关系倒是真的好，出了这事，人人都想办法宽慰聂决明，连靳星野，也破天荒地在下去跑步前，问了句“队长你要一起跑吗？”

　　聂决明累到重感冒，摇了摇头。

　　他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出事第三天，ECHO有个现场采访，他嗓子哑了，烧得眼睛都睁不太开，颜值下跌不说，更加坐实了心虚，没挽回一点损失，还又送了一波热度。

　　渐渐的别的新闻也出来，多少引走点热度，到第四天上，这事似乎就这样尘埃落地了。

　　聂决明人气一跌到底，甚至有ECHO粉丝不希望他出现在一个月之后的演唱会上。但ECHO毕竟是五个人的组合，他最多分走四分之一的粉丝，剩下的人还是足够撑起一个最当红的偶像团体。

　　但夏铮就在这时候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