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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礼物 ...

  •   夏铮坐上车,叶殊没说话,启动车,往外开,车里没开灯,走过的路灯一盏盏照进来,这感觉像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没有叫你you know who。”车驶出路口的时候,叶殊忽然这样说道。

      夏铮笑了起来:“我知道。”

      其实叫了也没关系的。

      叶殊打开导航问他:“去哪?”

      “清樽。”

      叶殊似乎挑了挑眉毛,又似乎什么表情都没做,按着导航指示右转了。

      “我没看完哈利波特的书,是因为没时间。”夏铮告诉他:“我没什么时间看小说。”

      会在十七岁就看完社会契约论的年轻人,自然没时间去看小说了。

      “我小时候会从我爸书架上偷书看。”叶殊告诉他:“我躲在楼梯间看书,书里说哈利波特住在楼梯间。”

      夏铮想象了一下那画面,笑了起来。

      对于叶殊来说,哈利波特的重量肯定不轻,所以他才非常认真地告诉夏铮,他没有叫夏铮“you know who”。

      “后座。”车停在路口等一个一分钟红灯的时候,叶殊忽然说道。

      “什么?”夏铮一边问,一边回头往后看,后座上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包装好的画框一样的东西。

      夏铮笑着回过头来,叶殊神色十分平静地盯着红绿灯,手指却不着痕迹地敲着方向盘,夏铮也不说话,就这样带着笑意,盯了他十五秒。

      第十五秒的时候他忍不住了,凶巴巴地瞪了夏铮一眼:“干什么?”

      “没干嘛,就是看看你。”

      叶殊想不到继续找茬的理由,还好红灯在这时候结束了,他启动车子,驶入了车流之中。

      开车真是件奇怪的事,忙的时候,偏偏就顾不过来,没法一边开车一边做别的事。闲的时候,又不够忙了,像现在他一面开车,一面视野边缘就是没法不注意到:夏铮正反转身去,仗着腰长手长,伸手去够后座上那幅画,车里冷气打得很低,他的外套从叶殊的右手手背上擦过,金属的拉链触感冰凉,被碰到的皮肤却忽然灼热起来。

      中央后视镜上挂着的怀表,很欢脱地晃荡着。

      要是他回转身来,一定能砸在他额头上,让他在车里乱翻。

      叶殊一面想着,一面却伸手把怀表绕了两圈,没有让它再晃下去。

      夏铮已经拿到画,很轻松地收回手,反转身来,又端正坐回座位上。大概是因为累的缘故,他的动作总让人想起豹子,动起来的时候固然矫捷,停下来总有点懒洋洋的。

      刚刚台上和他一起的那几个男孩子,都是在尹珍珍的视频里见过,镜头失真很严重,他们整体比镜头前瘦上一圈,脸小,所以五官尤其漂亮,这样隔了几米的距离看过去,有种危险的惊艳,已经瘦到了脱相的边缘,更显得难得,跳舞时动作潇洒,可以看见他们鼻尖上的汗珠。

      怪不得那些女孩子把追星当成生活的全部,这样看近距离地真人是会上瘾的,像站在潭边看月光,明知得不到,掬起一捧水也是好的。

      然而对夏铮,他却分辨不出视频和真人的差距,总觉得是一模一样,明明见得也不多,可能是记忆偏爱他,每次见面都浓墨重彩,抵过许多个独自玩颜料的午后。

      包画框的是牛皮纸,叶殊从来不用这种纸包画,但框在框子里的水彩画和卷轴的水墨画总归是不一样的,牛皮纸撕起来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偏偏夏铮撕得这样慢——也可能是累了,像尹珍珍做蛋糕的时候讲的事,讲她小时候有次去做客回来,太累了,想睡觉,然而又饿,急得哭起来,她妈妈心疼得不得了,拿着小蛋糕坐在床边,等她醒了,喂一两口,她迷迷糊糊睡一会儿,又醒来吃两口。坐在床边拿着小蛋糕的妈妈,就是她小时候最好的记忆。

      夏铮现在就是这样,懒洋洋靠在座位上,慢腾腾撕牛皮纸,像豹子终于捉到肥美猎物,吃两口,歇一会儿,又吃两口。

      叶殊耐心等到一个红灯,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两眼。

      夏铮无声地笑起来,像是知道错了。

      然而车一开动,窸窣的声音又响起来。

      还好这声音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拆开了牛皮纸,露出下面的画来。

      层层叠叠的牛皮纸下,是银白色画框,水彩不像油画,油画一般裱得很满,水彩画常常在画与画框之间留出空白来,像国画的扇页,用空白把画面框在中间。

      叶殊画的是葡萄,夏铮不看水彩,不然会看出他手法有多生疏,但意外的是色彩的延展性非常好,画面是哪天看过的电影里的葡萄园。

      就算只是在车里的灯光下,也看得出这颜色多贴切,几乎跳出纸面来。

      夏铮安静看了一会儿,然后告诉他:“画得很好。”

      叶殊竭力不让自己显出高兴来,干巴巴地说:“我知道。”

      “你的水彩比水墨画得好。”夏铮又说。

      叶殊反应很快地瞪了他一眼,好像这是多大逆不道的话,夏铮只是笑,也不解释。过了一会儿,叶殊自己也低声承认了。

      “我知道。”

      都说夏铮冷,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最冷的是眼睛,因为他的眼神太清醒和漠然,常让人觉得他只是个旁观者,就算笑起来,似乎也和你没有太大关系。

      但他也有笑成这样的时候,并不夸张,只是安静看着你,眼睛弯弯,却仿佛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包容。

      -

      车到了目的地,陈生定的地方是个高端会所,有门童泊车,问清来历后,领着他们去包厢。

      都说陈生文雅,其实他身上有种隐晦的优越感,看围炉夜话看多了就知道,他家祖上显赫,当年在上海,是跟当时政府的总理做过邻居的人,后来举族逃到香港。他常取笑梅鸿光是暴发户,说三代以上称贵族,也偶尔会在跟嘉宾谈话时不经意地说出自己家里的行事来。围炉夜话的观众群是很吃这套炫耀方式的。

      这次也是一样,不过是个表演结束之后的聚一聚,夜宵店里就能解决的事,他揽过去,订最高级的会所,请了一桌人来,说起来还算是前辈抬举,夏铮不得不来。

      等到超时十分钟,梅鸿光就开始笑他:“我说夏铮压根不想来,人家累了一晚上,还要来听你讲课,这个点不是应该坐在路边吃烤串啤酒吗?”

      “你少说两句,当心经理哄你出去。”林蔻说道。

      可能是陈生面子,会所的经理亲自过来接待,是个优秀公关的模样,非常漂亮的女士,不比明星差,听了这话,笑着道:“哪敢呢?”

      梅鸿光懒洋洋看林蔻:“你现在是没法指望了,夏铮叫聂决明过来,就是为了堵你的嘴。”

      其实聂决明比夏铮先到,完全是个意外,夏铮约他时是他下台的时候,他们俩向来算是无声的战友,夏铮把事一说,他就知道了,说了句“我会到的。”

      结果陈生他们出发时,他跟上了,夏铮不见了,约的是十二点半能到,现在已经迟到十分钟了。

      林蔻常年和梅鸿光辩论,早习惯他风格:“你觉得聂决明能堵住我的嘴?”

      “堵不住吗?”梅鸿光笑起来:“你这是在怀疑聂决明的身体条件啊……”

      林蔻还没反应过来,一直安静的聂决明也笑了。

      “林老师我不知道。”他带笑看着梅鸿光眼睛:“梅总的嘴,我相信我还是能堵得住的。”

      席上安静了一瞬,然后哄堂大笑起来。林蔻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意识到这段对话的另一层含义之后,也笑起来。

      “梅鸿光,你活该,让你嘴贱。”

      话虽是这样说,她看聂决明的神色,总归是不如以前了。

      好在夏铮很快到了。

      陈生其实对夏铮颇为欣赏,这欣赏是有想法转为行动的。林蔻这人言辞向来犀利,说国内他这个年纪的文艺男,光源氏情结是常见病,还掺杂几分好为人师,看见干净优秀的少年人,就忍不住要收到羽翼下好好教导,感动了自己,别人看着只觉得猥琐。

      陈生是很扛骂的,不然也不会组这个局了。

      等到十二点四十五,那女经理看了一眼自己手机,笑着道:“寿星到了。”

      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包厢门推开,服务生领着夏铮过来,是刚刚在台上那个耀眼而有距离感的样子,但神色中似乎多了点什么,大家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是什么,他笑着让出身后的人来。

      那是个非常清瘦的年轻人,一看也是文艺圈的人,常年室内工作,而且作息不甚规律,皮肤苍白,然而还是漂亮的,神色也冷,不像是好脾气,他穿正装,骨骼非常清俊,将将撑得起,又有点过瘦,这种人穿正装有种特别的味道,落拓的漂亮。

      陈生听见梅鸿光很清晰地叹息了一声。

      都是人精,夏铮再聪明,不过十八岁,谁不认识他的眼神?

      “不好意思,有事耽误了一下,来晚了。”夏铮带着笑意道歉,给他身后的年轻人介绍:“这是陈生老师,梅鸿光先生,林蔻老师,我的队长聂决明。”

      然后他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叶殊。”

      “特殊的殊还是舒展的舒?”

      “文殊的殊。”青年的声音十分好听,带着点笑意。

      陈生也笑:“好名字,叶叶不同叶叶殊,这名字有佛理。”

      “多谢夸奖。”

      菜都陆续送上来,林蔻算是陈生半个徒弟,还敢开玩笑:“尝尝这汤,陈生老师特地为你找到的老师傅……”

      新鲜松茸放在石板上煎,油脂滴落到下面垫的翠绿松针上,这一桌是花了大心思的生日宴,围炉夜话天天讲吃,其实每次只零星两道菜,这一桌才是真心血。

      叶殊这样不在意吃的人,也隐约觉察到这一桌的质量,试了两样,对其中一道包点很有兴趣,尝了两口,猜不透是什么馅,夏铮告诉他:“是豆腐皮。”

      “这是扬州的点心师父做的。”陈生轻描淡写地说:“这师父也很有意思,当年为了红楼梦里的豆腐皮包子到底是满点还是扬州早茶,跟我父亲吵了三天。”

      叶殊问:“什么是满点?”

      “满洲饽饽。”夏铮笑着解释:“是吧?林蔻老师?”

      “是,满洲饽饽里有用豆腐皮做包子皮的做法,红楼原话是‘豆腐皮的包子’,目前比较公认的说法是满洲饽饽的做法,毕竟红楼里还有提过饽饽和奶制品。扬州早茶的做法则是用豆腐皮做馅儿,我本来是认同前一种的,吃了这个之后动摇了……”

      “叶先生不是北京人?”陈生忽然问道。

      “祖籍苏州。”叶殊平静答道。

      “叶先生做什么工作?”

      “画画。”

      “署本人名字?”

      “没什么名气,随便画画而已。”

      陈生问得快,他答得也快,两人一来一回,夏铮像没听见。

      “叶先生画国画?工笔还是写意……”

      “画点水墨。”

      “叶殊的水彩画得非常好。”夏铮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又继续替叶殊剥大闸蟹了,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天生适合弹吉他,剥起蟹总显得大材小用。

      陈生一口气憋在心口,没有再问下去,他不问,叶殊也懒得多说,夹起烤好的松茸片,在大闸蟹的醋碟里试了一下,又试了酱油碟。

      夏铮也不提醒他怎么吃,任由他在那试,等他终于放弃松茸时,递给他满壳的蟹黄。

      菜过五味,陈生离席去吸烟室,吸了半支,林蔻探头探脑走出来,看见他,先笑起来。

      陈生在烟雾缭绕里恶狠狠地吸烟,见到林蔻,更生气了。

      “要是个聂决明这种,也就算了……”

      “我觉得叶先生不错,长得也挺好看的。”

      “苍白无趣,毫无品味。”陈生情绪挺重:“皮相也不过尔尔。”

      “我倒不觉得叶先生那么不堪。”林蔻笑着看他:“你多少对夏铮要有点信心。”

      “我不是对夏铮没信心,我是对男孩子的初恋没信心。爱情冲昏头脑,看不到缺点,他十八岁时喜欢的人,到了二十岁就跟不上他步伐了,况且这人显然比他大……”陈生仍然是气愤难平:“而且他竟然选在今天把他带过来,是什么意思?炫耀?警告?‘你们看看,我喜欢的人是这个样子的,你们不要再肖想我了’?”

      “如果只是为了炫耀,他何必带叶先生过来呢,不怕激怒你报复吗?”林蔻的逻辑仍然清晰:“我倒觉得,他是在给你留面子,用个委婉方式告诉你他有喜欢的人了。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该给夏铮筹备这生日。二十年前,我叔叔捧一个女明星,就是在她十八岁生日当天,登报纸头条,替她办生日宴。你是娱乐圈前辈,不会不懂这语境。夏铮脾气这样冷,愿意来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哦?所以我请客还请错了?这一桌人,娱乐圈哪个明星不得赶着来?我组局他觉得侮辱了?尹奚组的那些金主局他不觉得侮辱?他也不过是个刚出道的新人而已……”

      陈生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什么,自己停下来了。

      林蔻只是安静看着他。

      他狠狠地吸了口烟,然后笑了起来。

      “看吧,嫉妒让人丑陋,我也不例外。平时以为自己山中高士,其实真到这时候也不过是个小人而已。”

      “谁的皮袍下没有藏着小?”林蔻也笑了:“少年人不过是面镜子罢了,照见我们这些成年人的龌蹉心思。你知道他们俩身上最吸引人的点是什么吗?”

      “什么?”

      “我一直觉得他们这种聪明的少年人身上,有种迷人的矛盾感,像是一只强大而漂亮的动物,然而还只是幼年时期,这是最吸引人的。因为谁都想趁现在在他们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等他们长成,就像养了一条龙一样,这诱惑谁抵不住。”

      “那我其实是晚了一步了?”

      林蔻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笑了起来。

      “这里有两个吸烟室,我刚刚去了另一个找你,我在那里碰到叶先生了。”

      “他吸烟?夏铮不是讨厌人吸烟吗?”

      “是啊,我也是这样问他。我说夏铮不是讨厌人吸烟吗?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他就这样拿着烟,比我还惊讶地看着我,说‘是吗?’”林蔻笑得温柔:“你看,他吸烟也是对的,不吸烟也是对的。哪里是早晚的问题呢。聂决明现在还是单身状态,难道就由人先到先得了吗。不管夏铮最后花落谁家,终归不会是你,为什么不安静当个和蔼的长辈呢?”

      -

      一席饭吃到后来,大家散场,一起去车库,都在找车,斜刺里杀出一辆张扬的火红色跑车,梅鸿光坐在驾驶座,车上带了那个女经理,他笑眯眯打招呼:“走了。”

      他花名在外,尽管机会渺茫,仍然有人前仆后继,谁都想当收服浪子的最后一个。

      林蔻皱着眉头:“梅鸿光,你能不能给年轻人做点好榜样?”

      “好啊!”梅鸿光笑眯眯对聂决明道:“年轻人,这辆车也就五千万,努力赚钱,两年后你就能开上了。”

      “梅鸿光!”林蔻脸色都沉下来。

      梅鸿光一副恶作剧成功的笑容,挥了挥手:“走了!”

      超跑轰鸣声极大,整个地下车库都在回荡,速度倒是挺快,一转眼就消失了。

      林蔻面沉如水,显然是梅鸿光惹到他。她算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陈生还有点老油条的意思,她很清楚夏铮不可能对陈生有前辈之外的看法,就如同聂决明对她一样,刚刚在吸烟室那段对话,与其说她是在劝陈生,不如说是在“监督”。要说陈生对夏铮没一点“光源氏计划”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但是林蔻全程看着,句句话都点穿他的嫉妒,他就算有什么想要得不到就摧毁的念头,也抹不开这个面子。

      她说聂决明和夏铮是幼年体的龙,如果说陈生是想养龙而不得的人,那她更像是一个守着龙的人了,她自己不觊觎,也不许别人来打扰,由着他们自己飞。

      梅鸿光的炫耀浅薄而直接,恰恰是最刺激少年人自尊心的,这圈子里纸醉金迷,夏铮和聂决明能面对的诱惑太多,而做偶像所得的收入太少,成长的过程太过漫长,而且前途未仆,不如踏出一步去,立马就有无限的回报。

      她最气梅鸿光的就是这里,聂决明不过开个玩笑,而且是在梅鸿光先开荤口的情况下,为了卫护她反击过去的。梅鸿光就这样刺激他,太过诛心。

      “聂决明。”她沉着脸道:“要我送你回公司吗?”

      “好啊。”聂决明倒是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仍然笑得眼弯弯。

      她的车很特别,是辆敞篷,很特别的浅蓝色,在光源下显得异常干净,聂决明坐副驾,闻见车里的烟草味,后座上扔着一堆书,她的车里跟她的头发一样不修边幅。

      “末路狂花。”开出一段距离,聂决明忽然说。

      他认出了这辆车。

      林蔻的眉毛挑了挑。

      “你也知道?”她总算有了点笑意。

      “是部好电影。”聂决明笑着道。

      两人都不说话了,车从银泰出来,一直走,堵了一段路,林蔻把夹着烟的左手放在车窗上,盯着前方的夜色,忽然听见身边的聂决明道:“我喜欢这辆车。”

      “这辆车不贵。”

      “我知道。”

      林蔻无声地笑起来。

      陈生永远不会知道,她怎么能气定神闲地旁观聂决明在那些富家小姐中周旋,而不置一词。在这个世上,男性拥有太多的主动权,所以他们很少做安静的旁观者,他们更多的是肆意地去评判、去争抢、去得到,哪怕陈生这样的“君子”,也只能做到不像其他“前辈”一样利用潜规则下手,关上门之后,还是要大肆评价夏铮的选择。

      而夏铮那个生日视频中,那些已经有了影响能力的女粉丝,他们很清楚夏铮终有一天会恋爱,会结婚,仍然愿意大把大把地砸钱,只为他去追逐他的梦想——她们甚至不知道他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梅鸿光曾刻薄评价,说这是弱者的善良,女性被洗脑出了奉献的惯性思维。所以女粉丝沉迷偶像,男粉丝沉迷直播间,一样是砸钱,后者至少可以得到点视觉的享受和操纵感。再极端一点,干脆去嫖。

      但这世界上总有点另类的。

      就像此刻坐在她车里的这一个,称得上光风霁月的这一个,等他终于长成,像一条成年的龙有了自己的领地,能够按他自己的规则运行的时候,他总能改变点什么的。

      而在他长成之前,她什么也不必说。她只要当一个安静的观众,不用担心他在纸醉金迷里迷失,不用担心梅鸿光的一句话就影响他心性,只要安静看,不管他最后花落谁家,都是好故事。

      因为就像他刚刚告诉林蔻的那句话一样。

      他什么都知道。

      -

      林蔻那边在给聂决明上思想课的时候,夏铮和叶殊正回家。

      夏铮是真的困了,一上车就蜷在位置里,他太高,蜷起来也手长腿长,反而有种狼狈的可爱,聂决明往南他们往北,也堵了车,叶殊现在作息仍然是日夜颠倒,精神得很,堵车的时候本来要拿出烟来吸的,想了想,又停下来了。

      “我知道尹珍珍现在在哪。”他若有所思地说。

      夏铮本来侧身睡在座位上,听见他说话,抬起眼睛来。

      “在哪?”

      “不能说。”

      夏铮笑起来:“好的。”

      叶殊大概自己也觉得这样谈话有点说不过去,又道:“尹珍珍说你们组合只有你和聂决明好看。”

      “那我该跟她说声谢谢了。”。

      “聂决明挺好看的。”叶殊又说。

      夏铮睁开了眼睛。

      “那我和聂决明谁好看?”

      叶殊思考了一下。

      他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类型不一样。”他说。

      本来,是想找个能看见银河的地方的,生日会结束是十二点,从这城市出去,开上四个小时,怎么都能找到一片干净点的天空的。

      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原本缓慢移动的车流彻底停滞下来,车里关着灯,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叶殊无聊地在方向盘上弹跳着手指。

      “我真名不叫夏铮。”他听见夏铮忽然说道。

      “我知道。”叶殊仿佛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尹珍珍找私家侦探查过你的资料,我无意间扫了一眼,看到你真名,抱歉。”

      “没关系。”

      那就不用解释了。

      叶殊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车窗外是深夜街景,前面似乎出了车祸,有些车等得不耐烦,鸣起笛来,吵得兵荒马乱。然而远不如此刻车内的气氛危险。

      “我出生的时候,我妈跟我生父决裂,跑到一个沙漠小国里,在那里生下我,那地方和国内有四个小时的时差。”夏铮坐起来,看了一眼腕上手表,表盘上的夜光照见他眉骨轮廓,他的眼睛漂亮得像星辰:“严格来说,我的十八岁还有三分钟。”

      叶殊“嗯”了一声,手心莫名地沁出汗来。

      “我记得上次玩游戏,你说,初吻在十四岁,是吗?”夏铮平静地道。

      衬衫的领子一瞬间僵硬起来,连安全带也格外勒人,叶殊周身的感官似乎都敏锐起来,他记得看过的书上说,这是人类遇到危险的本能,所有的血液全部聚集到该去的地方,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他最怕这样的时刻,人类不过是高级的动物,一切认知来自从幼年起这世界给他的反馈,而他二十四年人生学到的唯一东西,是像蚂蚁一样筑起高墙,他与他的小世界在墙后自得其乐。

      叶凤至教会他的唯一道理,是人不会为自己不爱的人心碎。

      他学得太好,以至于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逃避者,逃离家族,逃离颜色,夏铮于他,就像那一堆高高囤起的颜料,薄薄的金属管里藏着这世上所有精彩,那吸引力足够致命,然而他忍得住。

      他总是忍得住。

      但夏铮远比颜料要危险,他像这世上最耐心的猎手,缓慢而执着地一点点靠近,他周身的温柔像一张网,让人找不到着力处,叶殊每次的惊醒都演变成色厉内荏,只能发一点莫名其妙的脾气。

      然后终于走到今天。

      就像此刻这样,他侧身过来,前车的光落在他鼻梁上,他的眼神温柔,叫叶殊名字,看着他眼睛。

      “我觉得我的初吻应该在十七岁,”他甚至还带着一点商量的语气问道:“你觉得呢?”

      -

      尹仲夏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他的助理钟菱是漂亮的年轻女性,工作能力强,也在外面守到凌晨,见他出来,连忙道:“尹总,有……”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尹仲夏没有停留,拎着外套往外走,他常有这种冷漠而疲倦的时刻,像脾气不好的狮子,公司里的人都低头招呼然后纷纷避让,他继续往外走,一直走到走廊转角处的电梯口。

      然后他知道了钟菱要说的是什么。

      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子,安静地坐在电梯口,两台电梯的门口之间有一小段墙壁,她就抱着手臂坐在那里,裙摆像漂亮的花,她的皮肤很白,更显得公司的中央空调冷得过分。

      她像是等了很久,又像是刚刚才到这里。

      她没有喝醉,没有发疯,也没有像这十年中的任何一次一样,对着他毫无理由地大吼,或是抓过手边的任何东西毫不犹豫地砸过来。

      她只是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她手上端着一块十分难看的蛋糕,一望即知不会太好吃,然而她捧着它的样子,却好像是要把这世界上最好的宝贝献给别人一样。

      “生日快乐。”她说:“要尝尝我做的蛋糕吗?哥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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