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银河》谦少

37、影子

　　农场第二次送水果，正好撞上尹珍珍在叶殊家玩，尹珍珍去开的门，她向来好奇心重，让那送东西的小青年把冷藏箱放在玄关的桌子上，自己很快地打开了，惊讶地笑了。

　　“叶殊，快来看，有人给你送了好多莲蓬，还有牛角！”她笑起来实在太漂亮，那小青年都怔了一下。

　　叶殊过去，看了一眼，也气得笑起来。

　　“什么牛角，这是菱角，你连菱角都不认识吗？真是个北侉子。”

　　尹珍珍气得跳起来。

　　“我就叫牛角怎么了，你上次还不认识菇娘呢，你个南蛮子！”

　　两个人互相人身攻击了一波，叶殊先认输：“侉子是夸你呢。”

　　“我说蛮子也是夸你！”

　　“不信算了。”叶殊不恋战，也看了看冷藏箱，这次除了莲蓬和菱角，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瓜，叶殊看了看，问送水果的那小青年：“为什么这次这么多种？”

　　那青年笑得眼弯弯：“因为客户说你可能不太喜欢吃葡萄，所以我想多送几样，看你喜欢哪种。”

　　叶殊看了他一眼。

　　“这些你选的？”

　　“是。”青年很阳光的样子：“我叫舒平，北京这几家都是我送的。”

　　尹珍珍的关注点和叶殊完全不一样：“你知道是谁订的？”

　　“我知道夏铮是我们的客户。”舒平明白她的意思：“我们很多客户都是明星，因为我们老板是陈生先生。”

　　言下之意，是明星他见得多了，不会激动得到处宣扬，隐私有保障。

　　“围炉夜话那个陈生？你们农场在哪？你们这算是食材配送吧，只靠自己农场的话，多样性一定不够的。”

　　“我们老板一直对美食很有研究，最开始是他旅游的时候，在伊犁看见当地的水果很好，就买了一块地，让当地人打理，每年把水果寄过来。后来老板一直旅游，收集各地的特产，在苏州和云南分别跟当地的种植者合作，到现在我们在国内大概有几十个点，国外也有一些。比如在云南有两棵古茶树的采摘权，广西有一棵荔枝……”

　　尹珍珍的眼睛亮了起来。

　　“还有这样做生意的？我还以为食材配送在国内搞不起来呢。”她毕竟是经商世家，天生对这事很敏感：“你们运输成本高吗？不对，你们应该是让那些果农把东西统一寄到一个地方，然后分发到全国的客户手里。每个客户要的东西不一样，你们又是送货上门，应该要在一线城市都设立专人送货吧？针对高级客户，一定要给人私人定制的感觉，送货这一步没法省……”

　　青年笑起来：“你要把我们的模式都讲完了。”

　　“这模式不行的。”尹珍珍已经反应过来：“除非定价高到离谱，否则一定要亏。原材料只能做快消，以量取胜，要做高端的话，必须深加工。”

　　“是啊，我们老板一直在亏，我们也是因为兴趣才在做，现在基本不接受新客户了。”

　　“哦？那夏铮面子不小啊。”尹珍珍笑眯眯，她常有这种小学生起哄同学谈恋爱的恶趣味，又推一下叶殊。

　　叶殊全然不接茬，漫不经心翻了翻那些湿淋淋的红色菱角，把小扇子一样的菱叶拿起来玩：“你怎么知道要给我送南方的水果的？”

　　“客户说你以前可能在南方生活过，让我试试，还说你是个画家，让我尽量保留一些枝条叶片，和水果一起送过来。”

　　叶殊正在戳菱角叶下面像水葫芦一样的梗，听到这话，讪讪地收回手。

　　尹珍珍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拍手：“我叫你不要跟夏铮玩了，现在好了，老底都被人猜出来。”

　　“是因为我说要去苏州卖房子，不是他聪明。”叶殊仍然嘴硬。

　　“切，卖房子就能猜出你是个南蛮子，这还不够聪明？你就死鸭子嘴硬吧，什么时候被玩死了都不知道。”

　　叶殊这人看起来有点冷，其实纯粹鸵鸟心态，他不喜欢听的话，他就当作没听到。若无其事地问那孙诚：“你们有荷花吗？”

　　“有的，有莲蓬就有荷花。”

　　“我要一把荷花，白色的最好，还要一坛莼菜，鸡头米有吗？”

　　“有的。”

　　“你完了，叶殊。”尹珍珍在一旁摇头叹气：“夏铮的糖衣炮弹，已经彻底把你打翻在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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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殊和尹珍珍在北京进行“南北大战”的时候，夏铮已经到了南方了。

　　陆赫拍电影，向来喜欢用实景，这次拍东晋，就到南京拍。他有个习惯，电影名字常常说一半，藏一半，当年拍《春秋》，寓意不是孔子春秋笔法的春秋，是粉墨春秋的春秋。现在拍《王谢》，又是旧时王谢的王谢。

　　剧本早就发了过来，陈生写的剧本，第一版夏铮刚看完，第二版发了过来，剧本作者加了个名字——林蔻。

　　大概那次围炉夜话确实给了她一点启发，她竟然出来接剧本了，都说陆宴是“一部《春秋》可封神”，其实林蔻也是一本书吃了十年，她当年写太平公主的那本书，被改编电视剧剧本，开了历史剧女主的先河，在那之前国内都是大男主剧，厚重感是有了，就是太沉闷了，多半是有点年纪的人在看。那部剧火起来，除了原来的观众群体外，又吸引了一大波看爱情剧的女性观众过来，自然是火得铺天盖地。那之后各种女主剧就如雨后春笋一般起来了，但是又太娱乐化了些，就像把偶像剧换了个时空来演，好好的历史背景，所有人跟现代人一样爱得死去活来，所以也有人批她带坏风气，是始作俑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缘故，她许多年没再写过剧本，这次和陈生一起接下《王谢》，陈生先把东晋的历史底子打好了，她接过来改了一下，所有人都收到了第二版的剧本。

　　张黎莫名其妙地和她有点不对付，剧本一来，她先拿过去看了，看完冷笑两声：“干脆不要叫《王谢》，叫《谢道韫传》好了。”

　　聂决明也没看，问：“改得不好吗？”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张黎话锋一转：“不过这样一改，票房是有保障了，陈生喜欢写群戏，王谢那么多世家子弟，依次出场，观众名字都记不住，现在的人，有几个分得清谢安谢玄谢灵运？她这样写，至少有了主线，看历史的看到了历史，想看故事的也有故事可以看。”

　　鄢卓很惊讶：“黎姐，你也懂电影？”

　　“我电影学院毕业的，陆赫直系学妹，你说我懂不懂？”

　　别说鄢卓，大家都吓了一跳。

　　陆赫读的电影学院，是国内最专业的电影学院，出了无数大导，说是国内导演界半壁江山也不为过。

　　卷毛不怕死，问：“那你为什么跑去搞狗血选秀了呢？”

　　张黎顿时炸了。

　　“你搞搞清楚，选秀哪里不如电影？你真以为电影是第七艺术？罗伯特麦基的《故事》看过没有？选秀，综艺，电视剧，电影，不都是一个道理，观众要的就是故事，把故事讲好，就是赢家。做得好的选秀不比烂电影精彩？”

　　“我懂了，”卷毛皮厚得很：“就是那个笑话嘛，烂片是闻起来像屎一样的草莓，你做选秀是做出了草莓味的屎，是这个道理吧？”

　　“你过来，”张黎气得手心发痒：“我让你笑个够。”

　　卷毛还是怕挨打的，一溜烟跑了。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电影多厉害，当年在华天，电影赚和赔五五开，选秀才是稳赚不赔的大头，你们可以去问问尹总，当年我的选秀帮华天赚了多少钱。没有我赚的那些钱，怎么拍那些赔得裤子都当掉的文艺片？大家都去拿奖了，谁来赚钱，难道一起饿死吗？”

　　她发了一通脾气，没人敢接话，只聂决明来了句：“尹总知道的。”

　　“什么？”张黎余怒未消，仍然瞪他一眼。

　　“尹总说的，这世上有人要做光，就有人要做影子。”聂决明说：“你做的事，我们不知道，但尹总心里有数。”

　　张黎怔了一下。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把剧本放下来，就这样走掉了。

　　一直到三天后，带着夏铮聂决明鄢卓三个人飞去陆赫剧组的路上，她都没再提起这话题。

　　助理小邬那天见到张黎发脾气，这次入住酒店的时候，悄悄告诉他们：“黎姐以前都不去电影片场的，尤其是陆赫的片场，这次为了你们破例了。”

　　“为什么？”

　　“你们没听过他们电影学院流传的那句话吗？赵易毁一代，陆赫荒三年。有些人说是玄学，总共就那么点灵气，几年出一个大导演把灵气全带走了。有人说是心理作用，和他们一代的人都在他们的阴影里出不了头。黎姐刚好是陆导三年后的学妹，你们说巧不巧。”

　　小邬是个神神叨叨的女孩子，平时常信点星盘之类，大家也就听听算了。

　　她却很认真，还追着他们念叨：“你们以后可得好好给黎姐争气，拿不了最佳导演，培养出个最佳新人也是够有面子的，都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