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颠倒》谦少

19、叹息

　　说实话，雨萱的反应倒比苏容还大。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脸迅速地红了，因为脸小，所以这速度更显得惊人，如同燎原火一般，连耳廓也烧得通红。

　　苏容听到身后的罗薇轻声叹息了一声。

　　聪慧且善良的女孩子常有这种反应，是看见好女孩子往坑里跳的本能，即惋惜，又带着点无能为力。

　　擦身而过的瞬间，三个人都互相避让了目光，倒像是都做了错事。其实谁也没有错，真有错，也是楼上那个叫黎商的混蛋的错。

　　“你先上去吧。”

　　“容哥你不去吗？”

　　“我在下面吸根烟，你拍了视频发我就好。”

　　其实他身边已经两年没带烟，只是不想看黎商那张脸罢了。这栋楼的大堂装潢像酒店，白色的大理石带着烟雾一样的纹路，中央空调冷得如同冰窖。苏容干脆走出来，台阶下种着红槭树，阳光灿烂，槭树的叶子有种柔嫩的羽状触感，他刚玩了两下，就听见旁边有个声音弱弱地叫道：“苏容。”

　　是那叫雨萱的女孩子，她的面相其实不太适合做这样怯的表情。还是那天咬着牙不肯喝酒的
　　倔强样子最好看。

　　黎商就有这种天赋，能把每个喜欢他的人都搞得不成样子。

　　“怎么了？”苏容淡定问她。

　　女孩子垂了垂眼睛，阳光照在她额头上，皮肤带着珍珠般光泽，真年轻，大概在二十岁左右，她是苏容很喜欢的那类睫毛，不是浓密墨黑像扇子，而是纤长的，投下温柔的影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轻声跟苏容解释：“最开始是因为我房租到期了，发朋友圈找房子，黎商知道了，问我要不要住他的房子。”

　　黎商在百里传媒附近还有套房子，是刚红时买的，不过就算是那套，也是刚毕业的女孩子承担不起的价格，租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罢了。

　　苏容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也没反驳。

　　女孩子的脸更红了。

　　她是正规科班出身，表演专业，读了四年书，圈子里的潜规则把戏早就听了无数，估计同班都有不少被包养的，如何不懂这话听起来像什么意思。所以更要辩解：“那个剧组的角色，我没有去试。”

　　“什么角色？”

　　“他让我去试《圆舞曲》的那个角色，说已经说好了。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去。”雨萱说完才反应过来：“你不知道吗？”

　　其实她说到一半的时候，苏容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不过是这圈子里常有的故事，只是圈外人反应不过来——不只金主潜明星，连大明星也是可以潜小艺人的，常见于年长的已经有了地位和资源的“前辈”和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之间。因为都是艺人，所以颜值看起来赏心悦目，近似恋爱。不过资源还是要给的，金钱上自然也是前辈们付出的多。

　　雨萱两次碰到苏容，他都是行使经纪人职务，怪不得把他当成了黎商的经纪人。苏容长得好看，因为从小生活在这圈子的华丽幕布后，见惯了脏东西，所以对什么都不太提得起兴趣，懒洋洋的。外人看起来就是傲气了，外面阳光亮，他穿一身浅色，衬衫领子露出修长脖颈，锁骨上长了颗痣，更显得皮肤白得过分，这样干净，就算一言不发，都像无声的谴责。

　　所以雨萱承受不住他的目光，不等他问，自己全倒了出来。

　　苏容是有点想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有点灰心。

　　自己那天怎么骂黎商的来着，让他去像正常人一样谈一场两情相悦的恋爱，他果然谈了，不过不是跟自己。

　　如日中天的顶级流量明星，要跟一个刚毕业的女孩子谈恋爱，给资源，给房子住，对于别人来说是潜规则，对于黎商这种睡遍合作过的女明星的混蛋，就已经是比王子和灰姑娘还要梦幻的故事了。

　　雨萱显然也知道，不然不会这样辩解，她也喜欢他，所以连他经纪人的一点蔑视都受不了。

　　尽管苏容并没有蔑视她。也许以后轮到她来蔑视他差不多。

　　女孩子的肩颈线条非常漂亮，头颅很小，一般形容女孩子漂亮是像天鹅，她不一样，她像鹤。

　　“电视剧还是电影。”苏容忽然道。

　　“什么？”雨萱怔了一下。

　　“你想走电视剧还是电影？”苏容脸上的神色很平静，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

　　“电影。”

　　“小角色也愿意？”

　　“愿意。”

　　苏容拿出手机来，打通了裴隐的电话。那边大概在国外，还是很快接起来，带着疲倦的声音“嗯？”了一声。

　　“你傍上大款没？”

　　“滚你的！什么事？”

　　“有个女孩子，你带去见下导演。”苏容皱了皱眉头：“嗯，脸好看，郁蓝的脸架子，眼睛像于盼……”

　　苏容和裴隐性情相投，审美也相近，知道什么对他有吸引力。郁蓝虽然是当年港片时代的影后，但在这话里是烟雾弹。于盼才是利器，尽管她不出名，但极美，拍了几部电视剧就退了圈。这圈子里从来不缺美人，缺的是机遇。

　　他说着，眼睛忽然转过来看雨萱：“你喜欢哪个导演的戏？”

　　“陆……陆赫。”雨萱吓傻了：“乐子佼导演的也很好。”

　　“没让你塞人。”苏容又转过去和裴隐说话：“带去给人看看就行，你不是经常干这事？在你认识的导演面前都露下面。没人要再给易霑，他认识的人多。”

　　裴隐气笑了：“怎么，你还学会众筹了？”

　　苏容不答，扔下一句“我这几天在北京”，挂断了电话。

　　他直接把手机屏幕亮给雨萱看：“这电话记下来，他叫裴隐，这几天时间空出来。去买两身衣服，最好是黑色一字领的，扎高马尾，不会的话他也会帮你弄的。”

　　雨萱连忙拿出手机来记号码，苏容连自己号码也不给她，显然不是有所图，她记了下来，忽然红着脸道：“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只有自己站到和他一样的高度，才有可能平等地恋爱。”

　　灰姑娘变成了简爱，挺好。不过年轻人总把这世界想得太简单，别说这圈子里爬高有多难，就算演到电影主角又怎样？百里传媒光影后就有六七个，摇钱树却只有一棵。整个娱乐圈也不过一个黎商而已，夏弋这两年都稍显疲态，不如他赚得多。

　　不然，今天苏容怎么会在这里呢。

　　送走雨萱，苏容继续玩他的槭树，玩了一会儿，罗薇把拍好的视频发了过来，苏容直接转给了Rita，又过了一阵，罗薇下来了，看见苏容，神色有点慌张。

　　“容哥，你是不是跟那女孩子说什么了？”

　　“说了。”

　　“完了，Boss好像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的，Boss问你为什么不上去，我就说了，结果刚刚Boss就接到那女孩子的电话，我不知道你会……”

　　她不知道苏容会这么刚。

　　苏容没说话，因为手机响了起来，毫不意外，那边是黎商。

　　他接起来，那边黎商带着嘲讽笑意：“不是你让我去谈恋爱的吗？原来你的意思是只能和你谈，不能和别人谈？”

　　“你这么听我话，我让你吃屎你去吗？”

　　“这么凶？”黎商毫不介意：“因爱生恨？”

　　“是啊。我已经买好刀了，你明天敢来上班就捅死你。”

　　黎商大笑，刚想开句黄腔，那边已经挂了。

　　罗薇被苏容的话吓懵了，见他挂了电话，刚想劝说两句，苏容神色却低垂起来，又偏过头去玩他的槭树了。

　　“容哥，我叫车？”她问。

　　“你先走吧，我呆一会儿。”

　　等罗薇走了，他也不玩叶子了，沿着墙缓缓坐下来。

　　其实让他伤心的不是黎商，黎商是个混蛋这件事，他早几百年就知道了。但Rita是混蛋，他最近才明白。

　　黎商给资源给那女孩子，Rita是肯定知道的。所以她躲在片场不回来，让苏容来处理，因为黎商最近跟她关系越发紧张，这事由她来解决，后果就是撕破脸，面临失去摇钱树的危险。非但她不能做，整个工作室，整个工作室都不能做，只有苏容。

　　他解决那女孩子，就成了嫉妒。不过和黎商吵上一架，最多闹个决裂。

　　真是物尽其用。

　　早该知道的，她不是凌蓝秋，就像苏容自己也不是肖林，黎商那混蛋更不是齐楚，大家都是赝品。这不过是一个蹩脚而廉价的故事，谁也不会为这个故事付出一点真感情，唯一被骗到的，只有自己这个知道是坑还往下跳的傻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