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世界》沙柳273

91、青莲 26

　　“这算什么事？”李江南第一次忍不住发火了，青莲赶紧安慰他。林江南摇摇头，“风声不好啊，你没看报纸吧，国家刊物出来的文章值得研究，我有不好的预感。”林江南仿佛苍老了几岁，医院里也开始暗潮涌动了。他已经被叫去问过话了，他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外科医生与政治怎么也沾不上边才是。

　　“江南！”青莲第一次看丈夫这样，她害怕了。
　　林江南拉过青莲道：“我们要做最坏的准备了！”
　　“院里找你问了什么？“
　　“国外留学的事，我问心无愧，就怕连累你和孩子。”林江南有些颓然，无力。
　　青莲感觉到了丈夫手的冰冷，他是真的在害怕。“江南，我们做什么准备？你说！”

　　“家里东西收拾一下，有不合时宜的东西烧了吧！家里的东西也看看，算了，楼上你别管了，只要将家里东西看看就好。”林江南去了书房，那里书籍太多，他哪一本都舍不得烧掉。

　　青莲想到的是家里的钱财，她有过一次经验，可惜离着岛上太远了。青莲手里有从家里带来的几根金条和一些大洋，还有就是家里这些年攒下来的钱票，林江南从国外带回来的美元。

　　再有就是家里的一些首饰物品，她不知道藏在哪儿？她想起石头的做法，买了一袋洋灰将放有部分美元和金条银元的盒子做成两块方砖垫在某个瓮下面。

　　林江南看到没笑话青莲，还夸赞青莲聪明了。书籍装了箱子，他想送到外面，却不知道该送哪里？
　　正当两人无头绪发愁时石头回来了，学生罢课，老师没了，学校给他们这些已经学了三四年的人颁发了毕业证，所以他回来了。

　　小妍也回来了，“爸爸妈妈！呜呜呜！”
　　“哭啥？怎么了？被谁欺负了？”青莲忙哄姑娘。
　　“爸妈，我——呜呜呜”姑娘继续哭！
　　“快说话！我们现在没空听你哭！”青莲真的着急了，石头回来带来的消息都是坏的，他们发愁石头怎么办？他们怎么办？

　　“爸妈，对不起，他们要我揭发你们！”姑娘红着眼睛终于说了让所有人意外的话。
　　“你呢？揭发了吗？”石头冷起脸走向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所有人看她，小妍害怕地想跑，本来她就没想回来，可最终还是想告诉家里让他们有个准备。

　　“说吧！你揭发了我们什么？”
　　“我，我说你们小资产阶级，生活腐败，喜欢吃，吃西餐，还有家里有从外国寄来的—东西！”姑娘声音越来越小，林江南和青莲脸色越来越白，“我，我不想的，是他们逼我——”

　　林江南过去给了他从小疼着长大的女儿一巴掌！“畜生！你知道因为你的揭发咱们家会如何吗？你以为你就能独善其身？我真是——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林江南从来没这么伤心悲痛失望过，他感到了一股腥甜，这是不是叫气得要吐血！

　　“我也不想的！真的是他们——”姑娘还在狡辩，青莲很失望，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总之不会是好事，她不去看小妍，而是看林江南，石头和晓晓，“石头，你能走就走吧！带上晓晓！我跟你爸爸一起。”

　　“妈！”石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妈”晓晓扑上来抱着妈妈哭，青莲也哭。小妍仿佛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跑了出去。
　　“石头，去把小妍找回来，姑娘在外面会吃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青莲，我无所谓，你要带好晓晓，小妍和石头大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晓晓。我不要你跟我受罪，我会提出申请，咱们离婚吧！”林江南仿佛早有预料般平静地说着。

　　“江南，我不要离开你！”青莲哭。
　　“不是离开我，是好好照顾晓晓！”
　　“爸爸！我要你和妈妈在一起。”晓晓哭，哭得很伤心，他从小就没这么哭过。

　　林江南劝着儿子和媳妇，青莲是怎么都不肯走离婚这一步。一家子哭着哭着便等来了革委会的一队人，他们带着林江南和青莲走了，也带走家里的他们认为是证据的东西。

　　石头回来家里乱糟糟的，剩下晓晓一个人在哭。

　　被拽回来的小妍也哭，石头气狠了：“你哭什么哭？这不就是不想要的吗？爸妈都被带走了，家也毁了，这回你满意了吧！”

　　“你少凶我！他们就是被资产阶级腐化的坏分子！”小妍朝着石头吼。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小妍脸上又挨了一巴掌，“我是不是也该揭发一下你！你说爸妈坏分子？小资产阶级？你呢？你少吃了西餐还是少去了那些宾馆？你看你以前穿戴哪一样附和劳动人民？”

　　小妍捂着脸怒等着哥哥，甩手又要跑，随后被石头抓了回来，“在爸妈没回来前你哪儿也不能去！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小妍看着凶巴巴的哥哥只能跑楼上去哭。
　　“哥哥，爸妈呢？会回来吗？”晓晓拉着石头哥问。
　　“会回来，但我们先收拾一下东西。”石头找家里放钱放票的地方，找家里值钱的东西。
　　“哥，我知道妈妈放哪儿了。”青莲藏东西没避着晓晓，她知道这孩子嘴严。

　　石头找到了钱票，他这个妈啊，依旧那么笨！但那两块洋灰砖却是不错，就是太新了！石头只能向下埋了埋，掩上一些泥土。

　　“晓晓，哥哥把钱和东西重新藏几个地方，你要记住，万一哥哥也不在了你能找到钱买东西吃。”
　　“哥，你要去哪儿？”
　　“哥哥陪你和姐姐，哪儿也不去！”石头这样说却不肯定，他的身份细捣起来也好不到哪儿，他爷爷通敌卖国，他爸爸还在国外，他最少也是个黑五类，也是被人唾弃的一分子。

　　“哥，我和你一起把爸爸妈妈救出来。”
　　“好，你在家先看着姐姐，不要让她跑出去，哥哥看爸妈被关在哪儿了？”
　　“哥哥快去快回！”

　　林江南和青莲分别被一次次审问着，林江南承认了自己思想有问题，喜欢享乐，但不会承认里通外国。那些书籍杂志都是医学刊物，哪里有什么密码暗号？

　　青莲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要说非得有罪，也即是自己吃过几回西餐？可上海有些条件的谁没吃过？审问者色色地盯着眼前风韵犹存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滋味一定很好。

　　青莲有种被猎物盯上的感觉，她害怕了。
　　“林江南平时与什么人接触往来？他怎么与国外联系的？他是不是有电台？说！不说我们只能用点手段让你开口。”

　　青莲知道不能承认，承认了林江南只有死路一条。“他没有叛国投敌，也没有与特务联系。那些国外刊物都是从国外寄来的医学杂志，他翻译了也是对外发表的。”

　　“看来你很不老实”审问者走过来，抓起青莲的头发在她白皙的脸上就是一巴掌，青莲嘴角流血，手却没办法动，她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这算什么？算什么？青莲内心呐喊。

　　衣服撕拉一声被撕开，雪白的肌肤裸露出来，男人肆意地狞笑着：“看看，多么腐败勾人的资产阶级身体，我们要不要彻底铲除？”

　　屋内几个人笑起来：“当然要，王哥你先来！”
　　青莲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此刻她又羞又愤，男人脱着她的衣服，青莲流下两行屈辱的泪，一咬舌，嘴里流出大量血，人顿时不挣扎了。

　　“王哥，坏了，出人命了！”有人喊道。
　　男人停下动作掰过青莲一看，果然鼻息没了。“他娘的！真是晦气！”
　　“这人怎么办？”
　　“扔出去，畏罪自杀！”
　　“那个林江南呢？”
　　“接着审！”尸体先放会儿，也让他看看！”

　　林江南被带来没想到看到的是妻子的尸体，他目眦欲裂：“你们竟敢杀人？还有没有国法？我跟你们拼了！”

　　可惜他还没冲过来就被放倒了，“她是畏罪自杀！该你了，投敌叛国，勾结特务，里通外国，你承认还是不承认？”
　　林江南管他们说什么？他爬到妻子身边哭起来，唤着妻子的名字痛哭着。
　　“说不说？”那边高声喝道。
　　“要我承认除非我死，既然我=妻子被你们害死了，干脆你们也杀了我！”林江南几乎失去了理智。

　　“王哥，一起死两个不大好吧？”
　　“先关起来，明天开斗会！”男人邪火还没放出去，他要找两个娘们去。
　　石头打探着，得到的却是他妈妈的尸体，身上盖着一块破单子，单子下是衣衫不整的母亲。他疯狂地怒吼，那些草菅人命的畜生。

　　“革委会就是一群畜生！他们凌辱妇女，刑讯逼供！无视王法！”石头扔掉单子，抱着他妈妈的尸体一边走一边喊，一路上的人们都看，都听。那具女人尸体头发衣服凌乱着，身上被血浸湿了一片，星星点点撒的哪儿都是。

　　脸上的巴掌印很明显，这是一位遭受虐打或者被侮辱的女人。是一位很悲惨的女人，所有人都对她充满了同情。那个男孩就抱着母亲那么走着，边走边高声喊，声音越来越嘶哑，即使那样依旧没放弃。

　　他跪在市委大门口脱下自己的衣服遮掩上母亲的身体，向市委要说法，要还父母一个公道！她妈妈曾经救治收留过武工队，把祖传药方献给了国家！何罪之有？他爸爸放弃国外优厚待遇和家庭，回来报销祖国，为医学界做出巨大贡献，何罪之有？

　　少年嘶哑着声音控诉，革委会的人就是见色起意，为了祸害妇女强加罪名！他跪着，人民政府为人民，我要你们为我做主！警卫出来想拉拉不起，加了人依旧赶都赶不走。少年周围慢慢形成了一个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