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清穿)》茉儿。

2、【第一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哎……”百无聊赖闲坐廊下，艳阳高照的好日子，我却只能足不出户扮淑女。
　　耳边传来嗤嗤的笑声，我回过头，但见莺儿燕儿两个小丫头一个手捧绿豆凉汤、一个手执苏绣团扇缓步走来。
　　“小姐，您又叹什么气呢。”莺儿一面说，一面上前给我打扇。
　　“小姐，夫人特命厨子给您煮了绿豆汤，奴婢待凉却了才盛了一碗来。您快喝了解解暑吧。”
　　“嗯。我的两位小管家可真是贴心呐。又是打扇，又是解暑汤的。我这地主婆的小日子，真真是羡煞人哟。”
　　“小姐，什么是地主婆？”
　　“地主婆……地主婆就是只吃不做，专管数钱的懒婆娘呀。”
　　眼见着两个丫头止不住前仰后合地笑开了去，那些莫名的忧虑又涌上我心头。

　　我原是21世纪的大学生，早年父母双亡的苏裕锦。虽不比富足人家的千金，却也是小财主家中的宝贝。一辈子经商的爷爷攒下不少家产，自父母过世后，我就一直与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失却至亲的爱，我学会坚强、独立，亦能体会生活中细微处的幸福。
　　至于……为何我会穿越三百年的时空，来到大清朝。只怕，还是因那一趟故宫游。明明前一秒还与朋友们说说笑笑地游览故宫，下一秒我就两眼一黑，失去知觉。依稀间，只记得倒下之前，金光灿灿的乾清宫匾额直晃得我眼前一片迷蒙，耳边传来朋友们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
　　再次睁开双眼时，我已然置身三百年前。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契机牵引着我。究竟是和原因，何时我才能重返现代，似乎是上天留给我的新课题。

　　眼下是康熙朝四十年，我现在的身份名叫：兆佳•锦宁。阿玛是兵部尚书马尔汉，如今的正室夫人虽不是这位兆佳氏亲生的额娘，却也待这前任正室夫人留下的唯一女儿极好。现代失去的至亲，在古代我竟能重新拥有。
　　穿越至今半年有余，我有大半时间是在养伤。据丫头们描述，原本的那位小姐极受宠爱，是位灵动、聪慧、大方得体的姑娘。府中下人也极为敬重、喜爱这位小姐。而她的这场伤，是匆忙赴约跌落马下所致。究竟她路上发生了什么，如何跌下马来，又是前去赴谁的约，就不得而知了。只听说，是两个随身丫头见小姐迟迟未归，禀了老爷，府上下人四下搜寻才找到了昏迷的小姐。所幸只扭了手腕和脚踝，并无大碍。
　　阿玛很是恼怒，但终究是疼爱女儿的心情占了上风。
　　当我睁开眼时，第一个见到的就是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憔悴不堪的老爷——我在三百年前的阿玛。

　　虽然我对这个身体的过去一无所知，但小心探听后得知，这位兆佳氏小姐与我的性子倒也相仿，不似一般官家小姐扭捏作态，在这年代里，着实有些跳脱打眼。但因着为人极好，这性子倒衬得她愈发与众不同。
　　半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避开他们小心试探着询问赴约之事后，我已然摸透了府中上下的情况，也对这兆佳氏身边众人的脾性了然于心。除却阿玛与一正一侧二位夫人，兆佳氏尚有一兄、一姐、一妹、一弟。姐姐早些年入宫选秀，眼下已被赐婚，兄长则在江南为官。时常能见到的唯有妹妹锦妍和弟弟越天。
　　我慢慢融入这个家庭，竟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父母的温情，以及兄弟姐妹间的关爱。仿佛上天欲弥补我遗失多年的亲情。我亦开始接受这个身份、这场相遇。从此，我是兆佳•锦宁。
　　眼前一只芊芊玉手打断了我飘远的思绪。
　　“小姐，您又出神想什么呢？”莺儿停了手中的扇，一脸纯真地问我。
　　燕儿则抿嘴一笑，舀一勺绿豆汤，送至我唇边。
　　我回神打量着这莺莺燕燕的两个丫头，一个活泼，一个乖巧。这俩名字倒极衬她们。
　　虽然都是贴心的丫头，却也是我不大不小的麻烦。她们俩打小伺候原先的那位小姐，少不得对我有所疑虑。但凡她们对我提出疑问，我只管使出杀手锏——跌下马来，磕了脑袋。然后再连哄带骗的，告诉她们别惹老爷夫人操心。她们便绝口不提我偶尔的“失忆”。
　　我偏过头，笑嗔一眼莺儿，“就你问题多。怎的不学学人燕儿，少问多做。赶紧的，给姑娘打扇，姑娘我都要晒蔫了。”
　　“我的好小姐，您也知道这外头晒着呐！咱回屋歇着吧，仔细中了暑。”
　　还未等我开口回话，侧首间只见我的额娘已行至眼前了。我急忙从椅上起身，紧着低头行礼。
　　“嗨，傻丫头，自己个儿额娘来瞧你还这么多礼作甚。”
　　额娘拉过我的手，一道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我。
　　“可怜见的，瘦多了。莺儿、燕儿，到底有没有好好伺候小姐？”
　　“夫人嘱托，奴婢们怎敢不尽心。”
　　“额娘，不怨她们。天儿热，没胃口。”我看着扑通跪下的两人，忙急急解释。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回头额娘再给你寻些可口菜式来。”
　　“劳额娘挂心，宁儿没事儿的。”
　　自然是没事的。在现代凡事靠自己的我，眼下是凡事有人伺候着。虽然别扭，倒也不能不说颇为享受，心里已经偷乐了好些回。唯一适应不良的是称呼。原来在现代，人人唤我小锦。这一来了古代，好几次额娘喊我宁儿我都未及反应。这称呼绕是费了我一番气力来消化。
　　“额娘。宁儿有事儿拜托您。”我特意放柔了嗓音试探着。
　　“嗯？是何事用得着如此正式？”额娘探过身子，捋了捋我耳边碎发。
　　“宁儿……宁儿想出去走走。”
　　额娘停下手中动作，复又坐正了身子，面露难色看着我。
　　“这……你阿玛因着你半年前的事，说什么也不许你们姐弟仨儿私自出门了。这事儿，额娘可做不得主啊。”
　　“额娘——好额娘。宁儿都要闷坏了。您瞧，我都好了！为何不能出去走走呢？”我上前半跪在额娘的椅边，拽着她的胳膊猛摇。只要能让我出去一趟，矫情就矫情吧。
　　“嗨。你闹我也没用呀。要不……去和你阿玛说说去？额娘给你敲边鼓。”
　　“好。就去求阿玛！额娘可得帮宁儿呀！”

　　“哇！这康乾盛世的京城果真是热闹非凡呀！”
　　“小姐，您慢着点呐！”
　　我一面在大街上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一面回头催促莺儿快些跟上。回想起半个时辰前，与阿玛在书房里谈判的场景，不禁有些好笑。
　　阿玛起初说什么都不答应。我一急，心生一计。遂与他拼巧的。我出一题，赌阿玛答不上来。若是如此，他便要放我出门去。阿玛自信满满地应下，岂料我出的是一道现代的脑筋急转弯，确是把他给弯了进去，不得不依言放我出府。
　　我与莺儿皆换上额娘准备的男装，兴冲冲出了门。带上莺儿，只因这丫头机灵。我盼着她能带我逛个尽兴。
　　“嗳。莺儿。为何我总觉得街上好些人盯着我瞧呢？本公子脸上有什么污物没有？”
　　“嗨，小……少爷。您这一身打扮，那可是一派白面小书生的模样。这么俊美的小爷，人可不得多瞧几眼嘛！”
　　我拿折扇轻点她额前，“就你嘴甜！可偏生本少爷亦颇为受用。”
　　其实莺儿所言不假。这兆佳氏眼下虽只有十三岁，一张姣好的面容却已能教见过的人一阵心猿意马。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嘴角两侧皆有浅浅梨涡，着实惹人怜爱。我已经可以预见她十八岁时的风姿了。想想刚来到这里时，我也曾对着铜镜里的这张脸窃喜不已。白白占了这么个美人的身子去，怎能不喜？
　　一路闲晃着，我与莺儿停在了一处卖首饰的小摊前。小贩以为我俩要买首饰赠予心上人，连忙笑脸相迎，殷勤推荐。我正埋首于这些古朴的首饰间，忽听得不远处有人高喊：“抓贼！”
　　我回过头去，果真有一男子怀抱一个包裹在人群中仓皇逃窜。两旁行人连忙躲闪，竟无一人出手相助。待他逃至我身边，我下意识伸腿一绊，他连人带包裹摔了个狗吃屎。我只叹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心态，古往今来竟如此一致。
　　随后追上的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按住那小贼，一把夺过了包裹。小贼抬眼就寻找那条绊倒他的腿。待发现是我，便一个劲儿狠狠地瞪着我。我只佯装未见，撇了撇嘴。
　　两个大汉见他那般瞪我，心知是我绊倒的他，遂上前拱手行礼。
　　“多谢公子仗义相助！恳请公子留下姓名，我家老爷定要重谢您。”
　　“免了罢。抬腿之劳。”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这是我们那个时代幼儿园起就知道的道理。
　　“哈哈哈！好好！难得公子如此年轻，竟有这等风度，令人佩服！”
　　我回头，只见一衣着光鲜，一脸富态之人向我行来。直觉告诉我，这该是个大官。
　　“大人说哪儿的话，草民当不起。”我故作成熟，压低嗓音道。
　　“噢？你竟看出我是入世为官之人？”
　　“大人气度不凡，衣着光鲜。要瞧出来，也不难。”
　　“哈哈哈……好！不知是哪家公子如此聪慧？”
　　“大人过奖。其实您实在无需知道一介草民姓甚名谁，也请大人恕草民不便相告。草民若有幸与大人结缘，自会再与大人见面。届时，我若有需大人相助之处，定会坦诚相告。”
　　“好！爽快！我这包裹中是极重要的物件，你替我保住了，等同于救我一命。日后若有所求，但无不应！”
　　我心中不屑一笑。不过是仗着财大气粗摆谱罢了。我对这位大人实在没有半点好感，懒怠与他多做纠缠。只勾起唇角一笑，回身冲莺儿使个眼色，扬长而去。
　　行至一庙前，但见外围皆是侍卫把守，顿感好奇。莫非今日庙中有贵人？正欲抬脚拾阶而上，就被两个侍卫拦下。
　　“此处今日不许闲杂人等入内，公子若礼佛，请明日再来。”
　　我正欲以理服人，却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放行。这位公子，是我的贵客。”
　　我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身后众侍卫纷纷行礼，道：“大人。”他果真是个大官。
　　“公子，你我果真有缘。公子既是入庙礼佛，我自当替公子达成所愿。”
　　懒得与此人多说，我只简略回复道：“如此，便谢过大人了。”
　　说完径自拉过莺儿大摇大摆入得庙中。
　　“小……少爷。咱回去吧。时候不早了，老爷该急了。”
　　“我几时成了你的小少爷了，笨丫头。”我用折扇轻敲莺儿的小脑袋，“不急，就回去。待我逛逛这座大庙。”
　　我走入大殿，跪上软垫，在心中诚心为另一个时空里的二老祈福。惟愿二老一切安好。
　　站起身，我缓缓踱着步子来到大殿右侧的一个小屋前。只闻屋内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老衲一时也说不准。但，应该就是这两年间了。皇上身边必会有一贵人出现。”
　　“大师此言当真？那这贵人究竟是何人？”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传来。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贵人系一女子，此女应是颇有些过人之处的。皇上若能妥善安置此人，必能使此人为皇上所用。她可为皇上保住心中所爱，化解一场大悲大难。”
　　“多谢大师提点。”
　　我暗自心惊，今日这庙中的竟是天家的人？那位大人奉命保卫之人会是谁？太后？
　　转念一想。若是太后，那位大人断没有如此轻易放我进来的道理。那么此人，多半是个身份不高不低的主。难道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