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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君臣11 ...

  •   没发生式凉自刎之际粮草方至那种千钧一发的桥段,圣上的人力物力支援提前到位,经兵官管理重组,队伍整肃精壮,各营壁垒一新。
      好消息纷沓而至,唯独坏在暴雨。
      然而式凉只觉一事不妙。
      擂台比武和粮草决策这两项让式凉在军中人望高涨,又在战场缕建军功,魏呈尽数如实通报,式凉的职位由徒有虚名的守备升至游击将军,位次参将,统率一营三千人。
      按理是好事,可两次被式凉垫在脚下的魏呈威信进一步下降了,比式凉预计严重得多。
      魏呈虽没表现什么,一视同仁的对待式凉,终究难免有疙瘩。
      目前焦点在战局,魏呈不仅无所表示,还要重用式凉,把仗打赢才是最要紧的。
      如今两军双方有胜有负,处于僵持状态,众人商讨中,魏呈注意到式凉一言不发。
      “颜将军有何意见?”
      式凉置若罔闻,瞧了半天手里平平无奇的墨条,方才不紧不慢的摇了摇头,系统被盯得浑身发冷。
      其他人见了,就明白式凉存心下魏呈面子。
      原因还用说么,新官上任,自鸣得意,看不出来他如此恃才傲物。
      魏呈沉默了下,没发火,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
      任无衣似有心事,目光从魏呈移到式凉脸上,他这反应不像是居功自傲,反而像是存心得罪魏呈。
      察觉任无衣视线,式凉无动于衷,琢磨时候差不多了,该将计划最关键的一环提上议程。

      式凉巡视了属从于他的三千余士兵,魏呈门口撞见的那个小卒也在里头,希望不枉特意把他调来。
      之后式凉转去伤兵营找任无衣,他人不在伤兵营,一名军医告知式凉他在另一个收留战中伤重平民的营帐里。
      掀开营帐帘子,从病得浑浑噩噩、哼都哼不出声的众多伤者病人中,式凉一眼就找见了任无衣。
      战事紧张伤员剧增,常围着担架连轴转,任无衣连日来消瘦了不少,衣衫也失去了往日的整洁,那份风骨却分毫不折。
      他刚给一个伤员处理了断肢感染,一个刚给平民看过病的医师找上他求教,式凉在一旁等他们结束谈话,无意间把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那病人苔白,憎寒而后发热,胸痞呕恶,脉数。”
      是说舌苔发白,恶寒后浑身发热,胸中闷痛,恶心干呕,脉速超于常人,式凉对中医稍懂一些。
      “哪疼?”
      “说是哪哪都疼。”
      “他打哪来?”
      “西南。”
      任无衣头痛的叹了口气。
      “西南啊……”
      正是洪灾区方向。
      听到西南二字式凉此时悟了,明了任无衣的担忧不是无故的。
      “把病人隔离起来。”
      “好。”
      任无衣发现式凉侯在一旁,匆匆走来,撂下一句“亥时到我那来谈”便走开。
      任无衣语中冷意明显,式凉当夜还是准时去了。
      “李邬着实是个铁面无私的好官呐。”
      式凉刚跨区门中便见他嗓音带笑,唇角含笑,眼中毫无笑意。
      “我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帮你。”
      “先听我狡辩如何?”
      任无衣的帮助是必要的,式凉会极力争取。
      有哪个说客像他这样把自己要讲的话说成“狡辩”的,任无衣失笑,他垂头,想了不到三秒,终究开口——

      魏呈嗓子不舒服,叫任无衣给他开了药。

      开战在即,暗探情报说这次苍军那边至少派遣了五十万大军,他身为挂印总兵再说不出话可完了。
      虽然吃了药,魏呈还是决定让任无衣与自己同行。
      任无衣猜人心思准,沟通能力强,对形势的判断有时比他还老道精确,替他下达命令不会误事。
      这次是国境内风调雨顺的苍国略占上风,魏呈看得出来,此次也无望朝对琅国有利的方向打破平衡。
      临时营寨里魏呈刚从战场上下来,匆匆赶来。
      他收到任无衣的加急急报,不得不把指挥权暂交式凉,由他代为指挥。
      回来前他险些以为边关蓟城被偷袭破城了,心中压着重石,直到见到任无衣。
      “疫疠要爆发了。”
      老话说,干生虫,湿生病。
      干,干旱;虫,蝗灾
      湿,洪涝;病,疫病。
      任无衣说的疫疠是常在天灾之后爆发的烈性传染病,令人闻之色变。
      魏呈懵了。
      没等魏呈反应过来事情严重性,让魏呈更懵的事发生了。
      “报!”传讯兵冲进来,“将军,颜将军带兵,压制了苍军。”
      魏呈不能说话,遂点头。
      综合分析,他认为式凉不过逞一时之勇,不大能赢得了,扯回平局也够了。
      “但他纵敌深入,把三十万苍军围到鸶鹭江边了。”
      魏呈一愣,立时急了,又说不出“荒唐”二字,拳锤木桌,桌角应声而碎。
      任无衣替魏呈问:“然后?”
      “还没消息。”
      魏呈现在赶去终究晚了,任无衣阻止了他。
      等消息的不止魏呈,几个留守将领得信也来等着,这一群心急如焚的人聚在一块儿,帐外雷声就显得格外惊心。
      等有消息已是午夜。
      “敌我两军在鸶鹭江边交战,颜将军似乎自知不敌,让大部队先行撤退,换他麾下的三千士兵,凭地形优势与苍军周旋。”
      几名刚从前线下来的将领,风尘仆仆的回来,其中一人神色复杂的概括事件前后。
      “恰巧一声雷响,洪水冲塌鸶鹭堤,淹了苍军,我们胜了,大胜……”
      魏呈听了回报呆滞许久,有了反应,那表情既有喜,又有悲,悲喜交加。
      见将军虎目含泪,传讯兵傻在原地。
      任无衣眼见又几名将领拨开帐帘,方道:“将军是为拖住苍军牺牲在洪水中的士兵们难过。”
      按理式凉打了胜仗,众人该高兴的,千人换数十万敌军,以少胜多,大获全胜。
      可与其说他打了胜仗,不如说他领了胜仗。
      如果没有洪水,鸶鹭堤不塌,苍军沿鸶鹭江一路向西,长驱直入直捣京城,颜式凉此举必会把琅国给败了!
      “颜将军回来了!”
      众人听见了营帐外的呼声。
      魏呈额角青筋鼓起,一下子冲出去,任无衣赶紧让人都跟上去拦着点他。
      在临时安营扎寨的地界边上,众兵士围在一处,任无衣步速慢了,好不容易挤进去。
      被众人架住的魏呈满含热泪,冲向式凉无声嘶吼。
      式凉脸上添了块淤伤,嘴角有血。
      任无衣站到了式凉的对面,魏呈身旁。
      “魏将军心系每名军民,心中悲愤,冲动打了颜将军,还请谅解。”
      任无衣解释了魏呈落泪的原因,士兵们闻言不禁十分动容。
      式凉仿佛没意识到一样:“不碍事。”
      “但你可别以为你立了功!”
      “我……”
      “今日这是天佑我琅国,不然你三千兵士死的一文不值,不单不值,洪水没来一着不慎就会让苍军窃了国!”
      任无衣厉声喝道。
      “洪水来了,鸶鹭堤塌了,又叫附近一带的百姓如何幸免?如若不是圣上英明凿了些疏通洪水的水渠,这会是琅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洪灾!”
      式凉只是沉默,似有愧色。
      “好大喜功,目光短浅,不近人情,”任无衣痛心疾首,“你竟是如此斯文败类!”
      式凉适时开口:“会处分我吗?”
      “呵,这时候你只想着处分。”有人说风凉话,“您可有功,谁能处分得了您?”
      任无衣替魏呈回答:“不会。”
      “不止不会,回去还如你所愿的给你升官加爵!”马付南讽刺。
      一行人越过式凉回营,士兵们纷纷对式凉侧目而视,绕着他随长官归队。
      跟在悲痛欲绝的魏呈后面,任无衣听见一人轻飘飘说了句。
      “靠运气的渣滓。”
      任无衣心头一窒,口中酸涩,不由得回头望向雨幕中孤立的身影。

      这一切到底是不是运气,只有他和式凉知道。

      式凉仍伫立于原地,缄默的孑然而立,神色安然平静的取下头盔,雨水浸润他的发,流进他的眼。
      那双黑眸一如往常,漆黑,深邃,暗藏孤高。
      即便计划完美执行也不见他自得,清醒冷静的像个局外人。
      可局外人又没法把自身也当作棋子,运筹帷幄,环环相扣,将事情推动到这种地步。
      任无衣真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主修鸶鹭堤的李邬为人刚正不阿,建完鸶鹭堤他被上峰蒋槐远陷害,辞官回乡。
      因此,鸶鹭堤抵御住暴雨不是偶然,它也本应足够顶得住这次暴雨后的江水冲击摧残。
      它能准时坍塌是借雷声掩护被炸开的。
      在与式凉谈话一开始,任无衣坚决不帮式凉是极力反对这步棋。
      鸶鹭江主干横穿琅国,这条分支的鸶鹭堤倒了,洪水能淹了百分之一的琅国领土。
      但式凉告诉他。
      “堵不如疏。”
      鸶鹭堤建的好是好,可它本身建的不是地方,这次洪水受灾难民超乎预期,有它一部分功劳。
      式凉测算出合适的位置挖掘开通河道,在京当执时挖了一半,从获得实权那天起集结人接着挖,正好能等这一天引流江水,疏洪抗灾,次年百姓种地灌溉水源远的问题也解决了,一举三得。
      而计划实际诞生于式凉初至此地,看地形图时发现鸶鹭堤一带的天然军事优势。
      鸶鹭堤建的不是地方,式凉在京停职期间看琅国地图和诸多桥梁概略图时注意到,也向圣上进谏过。
      计划成型则是在式凉夜观天象,知晓天将降暴雨的那一刹那。
      让任无衣想借口把魏呈骗回来,能成气候的只有式凉,魏呈知轻重,必定会把指挥权交给他。
      至于借口,说是疫疠爆发,但实际没到爆发那个程度,暂时发现了一例疑似患了疫疠的病人罢了。
      式凉得到指挥权,摆阵用计,逼得敌军去往鸶鹭堤一带,随后大部队撤退,换他麾下的三千士兵,借山林地形与退至鸶鹭江的敌军打游击周旋。
      最终以琅国的灾祸洪水,三千换了敌军三十万人。
      在统治者和用兵者看来这种牺牲是值得的,而处于被统治位置的则难以这么想。
      他们或许愿意战死沙场,死于敌军刀下,但无法接受自己和战友被自己长官活活葬送。
      战争还未结束,士兵是组成军队的基本单位,他们不仅不渺小,还是战争成败的关键,再重不过。
      就此式凉决定把自己放到对立面。
      曾为将士们所敬仰的式凉隐于阴影,把魏呈重新推到原属于他的光下。
      魏呈行兵打仗几十年,这种送己方三千人去死大胜的行为他不会反对,更不会愤怒,其中有他亲生儿子又不一样了。
      与苍军同归于尽的三千人中有那魏呈门前碰见的小卒,他是魏呈的私生子,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儿子。
      不正统却得魏呈欢心。他死了,魏呈到底是凡夫俗子,又因先前种种对式凉心存芥蒂,反应可想而知。
      如此一来魏呈不可能不对式凉发怒。
      下药使他暂时说不出话,随行他左右的任无衣趁机言语诱导舆论,让将士们以为魏呈爱民如子,真实为底层士兵着想,有人情味,与之相对比,式凉急功近利,鼠目寸光,冷血无情。
      魏呈表现的越悲痛,效果越好。
      由魏呈珍惜士兵的表现挽回他的声望,之后魏呈必能领兵一鼓作气清扫苍国余寇。
      式凉让他失了人心,又适时给他双倍挣回来。
      不是说式凉不能担当魏呈的角色,这是权衡的结果。
      魏呈领兵多年,本身积威甚深,根基稳重,他的人望和军心不是式凉想拿来就拿来的,将士们只是暂时对魏呈失望。
      故而这个角色魏呈比空降的式凉胜任三分。
      就是这三分可能,让式凉决定废掉自己这枚棋子,退出棋局,转而暗中控局。
      造出一场前所未有激励军心的大胜仗,同时立住一个得人心的将领,这场战争差不多就稳了。
      个人的得失和君子的道德在战场上不过是虚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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