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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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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的月色里,一株老槐树独立在中庭的一角,细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斑驳成一地琐碎的剪影。可惜这么美丽的景色却没几个人懂得欣赏。
“那个,寺浅,不要生气了啊。”刖殚的声音浅浅的传了出来,他正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闪着他那不算大的凤眼,望着身前站得笔直的人。
“不,刖殚大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话语自男子的口中吐出,相较之下,他的容貌显得更加俊秀,和那特殊的声音有种奇怪的不协调感。
“刖殚大人并没有做错什么,帮助半兽执行冢宰大人的命令是我们的职责。”眼观鼻,鼻观心,冷冷的语调,立时让刖殚的身子抖了起来。
“不过,刖殚你什么时候才能注意一下!里家有专门为半兽准备的屋子,像你这样随随便便就把半兽带到里府来,会影响正常的执行程序。不仅仅是法令受到影响,而且还会给人们错误的印象,导致无法传达给半兽正确的信息。虽然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你在做事之前能不能先考虑一下可能的后果,不要只凭一时的想法。这已经是你第几次犯这样的错误了……”
陡然拔高的音调原本是能让人肃静的,可是之后漫长不停歇的训斥又让人不由得昏昏欲睡,尤其是在那高起的声音渐渐降下去的时候。
“呐,寺浅你也知道,里家的那个老头子根本就是顽固不化啊。即使有冢宰大人的命令,他也只是空了间仓库下来……”刖殚的话还没停,就被男子黑亮的眼睛盯得说不下去了。
他又何尝不知道呢,明明是为了让人们对半兽的厌恶有所缓解才下达的命令,但执行的时候却处处受阻。如今这样临时的解决方法也有种种的弊端,真的让人不知道怎样才好啊……
“算了,今晚就先这样吧。”男子终于松了口,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松了开来。
“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们的原因……”乐俊的声音突然自走廊的立柱后面响起,他此时已经换上了人类的衣服,灰色的眼眸和发色在月光下反而有层淡淡的光华。
“乐俊……”乐俊身边的女子也深深的叹息,但只是唤了他的名字而不再说什么。
“啊——没有关系的,说到底也是因为我们办事不利,没能把冢宰大人的命令切实的执行下去。”刖殚一手伸到脑后,一手在眼前摆了摆,故意用着轻松的语调打着哈哈。
“要怪的话也要怪里家那个臭老头,都是他,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脾气。”
而剩下的三个却完全没有理会他。径自介绍起来。
“失礼了,在下是寺浅,刖殚大人的助手。”刚刚和刖殚说话的男子欠了欠身,双手平举在额前,书生气十足的说道。
“啊,我叫乐俊。”乐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有些僵硬的摆弄他还不甚习惯的人形身体作了个揖回应。
“我是阳子,”红色头发的女子说。
“抱歉,因为我的同伴生病的关系……”说着,她碧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歉意。
“阿拉阿拉,阳子你和乐俊是什么关系?”被冷落在一边的刖殚一找到机会就又凑了上来,一脸好奇的望望阳子,再看看乐俊。
弄得连冷面的寺浅也有点好奇起来。
“是恋人么?是恋人吧~”毫不给人机会的就下了定语,还一脸羡慕的勾住寺浅的肩膀,满是可惜的说道:“啊~~我也好想找个恋人呢。”
那边厢被调侃的两人立刻红了脸,手忙脚乱的辩解。
“是朋友啊~”乐俊无奈的挠了挠脸蛋。
“是啊,是很好的朋友,乐俊他救过我,所以……”阳子也急忙解释。
“阿拉阿拉,救命之恩么?”刖殚棕色的眼睛突然间亮了起来,可惜在暗处的阳子完全看不到。
“是的。”她还急忙回应道。
“阳子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以身相许’呢~”刖殚伸出手指,在阳子的眼前晃了晃。
“和你们现在的情况很像呢~~”
噗——
阳子的脸上已经红到耳朵根子了。
“刖殚大人!”寺浅出声叫到,顺带拯救了一下就要被刖殚调侃到脑充血的阳子和乐俊两人。
“这里还有您堆积了2个月的工作,请尽快完成。”说完,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沓纸卷,毫不留情的敲在了刖殚的脑袋上。
趁着刖殚被敲到脑袋,眼睛变成蚊香状的时候,寺浅拖着他的后领就离开了。
“呼——阳子,景麒他怎么样了?”见两人走远,乐俊才长舒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了,景麒他也说好多了。”阳子低下了头,原本冷硬的脸部线条似乎柔和了下来。
“都是我不好,不小心让景麒沾上了血腥……”
之前,阳子因为听说塙麒失踪的消息而赶来了巧国。放心不下主上一人出行的景麒也悄悄跟了出来。大约半个星期之前,在巧碰上了回来探望母亲的乐俊。本来一切都是以它固有的平稳轨迹进行着,可是2天前,在他们穿过树林时碰上了一群妖魔。
原本凭阳子的身手,杀死那几只妖魔是没有问题的,可偏偏,跟在后面的景麒在战斗中冲了出来。妖魔的血液立时洒在了他的身上。麒麟是最讨厌血腥和污垢的动物,等阳子他们好不容易从森林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景麒的虚弱已经演变成了发烧。本打算进城找大夫的阳子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旗镌早已不知道落在了哪里。而乐俊几次入城,都没能找到大夫愿意出城医治。幸好今天他在城里遇上了刖殚,不然阳子恐怕要成为十二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因为麒麟发烧生病而退位的王了……
“阳子!”乐俊叫了她一声,在她抬起头后直视着那双碧绿的幽瞳。
“没事的,景麒不会怪你的,保护王本来就是他的责任不是么?”
“可是我还害你到城里去找住宿的地方……”阳子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她也知道,巧这里对半兽的排斥并没有因为错王的死减少。
“没关系的,阳子,真的。其实现在,巧正在变好不是么”乐俊笑咪咪的说着。
“你也看到了不是么,虽然没办法回应我们的要求,但是药石这些有用的东西,都是他们送给我的。大家,正在努力的让巧变得更好一些啊。”
“乐俊……那个刖殚,到底是什么人?”放宽心的阳子突然回想了起来。那个刚刚遇见的少年,不仅成功的让她和景麒这样没有旗镌的人进了城,更是在里府这样的地方给他们安排了住处。这不是一个小小的射人能做到的地步,并且,城门那里的守卫,在知晓他的身份之后,眼睛里的光彩都完全不一样了。那好像,是一种名为崇拜和尊敬的东西,伴有着的是极其狂热的追寻的愿望。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嗯,他,可能就是那个人。”乐俊低头想了许久,才慢慢的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阳子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乐俊,你确定么?”
“不,并不是……不过,能让那些人做到这个地步的,恐怕也只有那个人了。”
“是啊……也只有那个‘妖斩’能……做到……”阳子苦笑的摇了摇头。
“怎么会才想到呢,一开始,就应该注意到的啊。”
“不过,真的,一点都不像啊……”阳子轻声感叹。
是啊,一点都不像。
那个顽皮的有如孩童的男子,一点,都不像呢。
传闻中,双手沾满无数妖魔血腥的男人。帮助冢宰稳定巧国内部,组织军队抵御妖魔,甚至放出话来,请求出动王师保护平民的那个人。
仅仅是,这样一个,还不到20岁的,孩子啊。
他没有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所学到的东西,也不像延王那样经历过战争的洗礼。
他甚至,只是个还未长开的孩子而已。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所有人都觉得,仿佛他注定,就是该站在所有人的顶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那个人。
注定啊,这真是个,让人讨厌的词。阳子有些烦躁的想着,忽然间意识到,那个被迫安上这一切定义的男子,他的心里,又到底,是如何想的呢?是不屑一顾,还是盈盈自得?
不经意间,阳子发现,那个到现在为止只是见过几面的人,已经引起了她足够的重视,这个分量重到在之后的日子里让她做出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