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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38(已补完) ...

  •   “还不承认么?”刖殚撇过脸,目光扎在少年的脸上,幽幽地问。
      营晓几人杵在一边,干瞪着毕达架在少年脖上的刀刃,急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
      少年闭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不错,我就是柳州州候逸群。”再次睁开的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慌乱稚嫩的模样,话里行间,一丝淡淡的傲慢贵胄感觉油然而生。
      刖殚看着少年前后完全不同的神态,暗自叹息,这人也是可叹。他被涂涟当作棋子,随手摆布,坐在这州候位子上的时间恐怕比自己的年岁还长。恐怕这次,连这位州候大人都掺合到这事里面了。看来里雪他们不誓把涂涟拉下马来就决不罢休。
      刖殚心里感叹着,可毕达却未给他一丝喘息的时间。手起寒光闪,白刃眼看着就要落在逸群的身上。营晓四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他们隔得远,就是动手也来不及救下。只见刖殚的长剑一横,生生架住了毕达从上而下的一劈。
      “我要杀了他!如果没有他下的令,就没人会死!”毕达眼见被拦,朝着刖殚就是一声怒吼。绝眦欲裂,一幅凶神模样。
      “你砍了这个州候,涂涟还可以扶上来另一个人。到时候情况只会更糟,你杀得了这个,杀得了下一个么?就算你能一个个都杀了,涂涟不除,柳州的半兽就不可能有太平日子。他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刖殚丝毫不以为意,对着毕达就是开口训道。
      似乎是被刖殚的话说服,毕达放下了手里的刀,头也深深的埋着,半晌没有动弹。
      “里雪让我和这几个人见面是你安排的吧。”刖殚也不理他,径自对逸群说道。里雪敢放自己这个引出冢宰大人的砝码来这里,绝对不会没有半点把握。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营晓这几人对这个柳州州候的命还是很在乎的。虽然之前这个人的传闻名声一直不好,但是刖殚毕竟是在官场里走过数年,不轻视任何一个人已经成为他的习惯。就凭营晓他们对这人的重视,这个少年就绝对不简单
      “不错。”既然已经摊开了身份,名为逸群的少年也没了顾及。
      “原因,只是我想证实一下,名动巧国的‘妖斩’是不是真的名如其人而已。”仿佛料到了刖殚要问的话,逸群直接了当的告诉了刖殚他的目的。
      “那你得到了你要的结果了?”刖殚一挑眉,冲他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金褐色的瞳孔里似有一丝抑郁,却很快的消散下去。
      “你的确当得上那个位子。无论心境,还是能力。”说完这话,少年的身子就瘫软在椅子里,刖殚知道这人很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一股难以忽视的疲惫的气息。而这累,却让刖殚摸不着头脑。
      “柳州州师不会参与到这次的事件里。”顿了一下,逸群才又开口说道。不顾营晓几人一旁局促的神色。
      “那就多谢了。”刖殚抱拳施了一礼,转身看了看还杵着的毕达,觉得只能把开导他的工作扔给里雪了。毕竟这人他不熟悉,自己只要把他安全带回里雪那里就行了吧。
      逸群的意思很明显,他已经让刖殚离开了。既然如此,刖殚也没多啰嗦,带上毕达就要出门。就在这时,他听见逸群很轻的一句话。
      “你可知道涂涟派来的司右是谁?”
      刖殚转过身,皱眉望着逸群。真不明白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大喘气,明明一副少年的脸孔,怎么偏偏本性这样拖沓?
      “寺浅,他叫寺浅。”
      刖殚的身子蓦地僵直起来,瞳孔有一瞬间紧紧的收缩了一下。可那脸上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僵硬得如一具木偶。
      “告辞。”生生从牙缝间挤出了一句话,刖殚几乎是夺门而出,弄得还在一边愣神的毕达也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大人……那件事告诉他……”刖殚走后,佑亟满目担忧的向逸群问道。
      “如果他真的是王,那么这种事,还是早点习惯的好。”逸群的话里平淡没有起伏,他在这州候的位子上坐了太久,早不是当初那个少年心境,一心以为平步青云便是意气风发。刖殚说的不错,他是一州州候,也是一个傀儡,但他不会做一辈子的傀儡。平日里荒唐无知的少年模样不过是他用来迷惑涂涟的表象。他一直在等,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做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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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刖殚一路疾驰,他是用走的,但在他身后的毕达却觉得仿佛下一刻这面前的背影就要被黑夜侵蚀一般,如果不跟得紧些,就好像立刻会失去这人的踪迹。
      “你先回去。”刖殚的声音绷得很紧,身形之间有种毕达从未在他身上看见过的决绝。不等他反应过来,刖殚抽剑砍断系着骑兽的绳子,剑尖在黑夜里昏暗的光线下闪出几点白芒,毕达只听见一声闷响,那剑就死死的陷入地上。
      刖殚转身便走,不顾毕达在他背后欲言又止的模样。该帮里雪做的他已经做了,至于剩下的,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寺浅……

      沽岐城里的路并不复杂,不过是东西南北纵横的交错大小道路。刖殚一路向西他的脸完全隐没在黑暗里,腰间的剑鞘有风灌进去,发出些许的声响,剑被他握在手里,手心的暖捂不热金属的寒。错落的楼舍间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不停歇的踩下去,却又觉着慢,于是更加的用力。
      等到他看见清晰的火光之时,只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压着一样,沉闷得难以呼吸。眼前是一片军队集扎的大营,却不见一人,门户大开。不曾迟疑,刖殚举步踏进,直向正中的那间最大,也是唯一一座点着灯的营帐走去。
      大营门帐被两只古铜色的勾子收在两边,营内只点了一只白蜡,幽幽烛火,行单只影。他知道自己该进去,可脚却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光影摇曳,刖殚竟看不清那人到底是不是……
      “刖殚——”
      寺浅的声音悄然而至,还是那一样的低沉音色,再无怀疑的踏入帐内。
      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为什么?
      无非名利财色,问了何用。他既已经做了,即便问出原由又能怎样。
      刹那间,脑中晃过无数猜测,却又一个个被他否决。他和寺浅两人之间谁都知道谁的心思。有什么可问可说?
      叹了一口气,刖殚把剑收进鞘里,就着寺浅面前的案几盘腿而坐。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寺浅的脸。
      前后不过十数天,再见面,他们却已经不在能够托付背后的位置。
      “你让我给冢宰大人的东西我已经送到了。”双手握着几案上的茶杯,寺浅仍旧是用他那淡淡的语调开口。干净肃穆的脸上没有表情,这样一眼望去就像是一个面具,牢牢地安在脸上,带着一丝厚重而压抑的陈旧味道。
      “……”刖殚没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寺浅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死气沉沉,总让人不自觉的想远离他。可自己从来不会给寺浅机会,不会让这个人故意将自己隔离在人群之外。但是今天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笑着和他打闹。刖殚不会恨寺浅,他知道自己不会,不管寺浅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恨他,因为他们曾经是朋友,是最好最亲密的朋友。
      刖殚不自觉的想起第一次看见寺浅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十四岁,刚刚从军营里出来。对于官场上的一切还都懵懂不通。冢宰大人就让自己去春官处找一个名叫寺浅的人,因为自己不懂政事,所以才派了这么一个人帮他处理一些事情。其实也是找了他来监督自己,以防自己闹了笑话,或是好心做了错事。
      第一次见面,寺浅比刖殚高了两个头还多,刖殚不得不仰起脸看着他。刖殚一直记得他和寺浅打招呼时候寺浅的表情,白净而且好看的面孔上划过一丝涟漪,一点点疑惑,一点点不甘和苦涩。在那张绷得紧紧的面皮上勾起细微的波动,都被刖殚全部捕捉到。而那黑亮的眼睛却不曾变过,安静得好像一幅画,却也清冷的不似人间。
      那时候寺浅二十岁,却因为长年板着的面孔给人难以言语的压迫感。而刖殚却是一张圆嫩的包子脸,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像是年轻的父亲和刚刚开始抽高的儿子一样。寺浅的人缘不是很好,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用倨傲的眼神看着他们,自然而然的排斥着寺浅。但是刖殚却不这么认为,他只是觉得寺浅太孤单。寺浅总是用一种刖殚不了解的眼神看着同僚们打闹成一团,那眼神到底是什么,刖殚从来没弄清楚过。但是他知道寺浅绝对不是那种看不起他人的人,他或许有些自傲,却决不曾看低过别人。所以刖殚总是变着法的逗寺浅,给他讲冷笑话,偶尔拿他开开涮。仗着一张讨喜的面孔,寺浅从来没对刖殚发过脾气,顶多也就板起脸来训斥他一顿。而面对刖殚那张笑得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的脸,再凶的话被他那么一笑寺浅也说不出来了。久而久之,大家把这些看在眼里,都发现寺浅虽然面上不太待见,但心里倒是从来不多计较。说白了就是面子薄,看上去冷些。这样一来,寺浅的人缘很自然的就好了起来,虽然亲密的朋友不多,但倒还是和人谈得上话来,不至于总是一个人杵在一边。
      刖殚喜欢寺浅,从第一见面就喜欢,仿佛他们注定了就该是朋友,不可分割永不相忘的朋友。但寺浅偶尔的沉默会让他觉得不安,寺浅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刖殚坚信。但他的冷,却总是让自己有种错觉,一种,从未被他认可的错觉。
      他们曾经一起在山林里追杀妖魔,一起露宿在人迹难觅的荒野里,一起面对官场上的冷嘲热讽。三年间磕磕绊绊,刖殚一直以为自己和寺浅会就这样做一辈子的朋友。哪怕日后自己辞官回家种田,也可以在农闲时与他联系一番。可是他错了,寺浅不原意这样过一辈子,也许他要名,或者要利要财要色。总之,他可以为了这些放弃和自己的感情,无论他们曾经多么快乐自在,都抵不过他要的功名利禄。
      “‘穴居’的事你知道。”
      “嗯。”
      “多久了?”
      “你去黄海之前。”
      一支烛,两个人。当初立言也不过是他们在这般情形之下讨论出来的。可如今物是人非,就算他不介意,但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何况,“穴居”这块烂摊子他已经扯上了,要抽身谈何容易。说不定下次再见就是刀剑相向,想必,寺浅和他一样清楚吧。
      “你恨我么?如果没有我,说不定你现在已经坐上高位了。”世人看到的只有“妖斩”,却忘了“妖斩”不是“妖斩”之时做了什么,甚至,连“妖斩”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不知道。
      他终究是忍不住,不问出来,这件事怕是要在心里搁一辈子。寺浅答或不答,恨或不恨,他都不在意。他不会恨寺浅,但不问,他就放不下。
      听见刖殚的话寺浅捧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抬眼看着刖殚,烛火映在刖殚脸上。这个人很会笑,他一直是知道的。第一眼,他就被那明媚的笑容晃了眼,就算是现在,他仍觉得这人在笑。可刖殚没笑,他看见的,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刖殚的眼里却没有什么别的,他只是看着寺浅,他只是在要一个答案。
      “没有,没有恨。”他怎么会恨呢?这个努力把自己带到阳光之下的人,他怎会恨。
      忽而,寺浅微微勾起嘴角,笑了出来。
      这一笑,冬雪始化,朝露落英,隐在模糊不清的烛光间,看得刖殚一阵失神。寺浅很少笑,这三年里刖殚看见他笑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费力的给寺浅说笑话的时候寺浅都不原意笑。不管多好笑,不管他多努力,寺浅都不肯展颜。寺浅是他的朋友,所以,他想寺浅开开心心的,无论他们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死去。那三年开头的日子,他们都知道自己是走在刀尖上的,谁也说不准下一刻还能不能活着。所以寺浅不笑,刖殚从来不勉强,到了后来,刖殚只当是寺浅天性淡泊,不喜动情。甚至,连寺浅用那句生疏的“大人”唤着自己的时候他也认了,全当是寺浅看重这门第阶级。谁知道到了这分道扬镳的时候他反而笑了,原来自己竟如此的惹他不快。是了,对一个不在乎的人,何来恨?
      按下心中无由泛起的苦涩,刖殚扬起嘴角,亮出那招牌般的笑容。既然寺浅想笑,他就陪着他笑好了。无论寺浅怎样看他,他始终把他当朋友,这不是一开始就决定了的么。
      “刖殚,我永远不会恨你。”
      当寺浅擒着这一抹淡淡的笑看着刖殚之时,他们都不知道,日后想来,这一刻的相视而笑是多么奢侈。而他们,竟对此茫然不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38(已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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