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短篇集》潇翎妃

4、存于我心的你

　　【斑柱】存于我心的你

　　【梦】

　　天空中如撕绵扯絮一般飘落着大片大片的白，暮云遮蔽了昏沉的天光，同样被遮蔽的还有冻得彻底的大地。厚厚的软软的白堆积着铺垫满了前路，踏足其间咯吱作响。那是木叶少见的大雪，而不少见的则是雪被之下埋葬着的失败的阴谋的恶臭。

　　这是古战场遗址，曾经有一场漂亮的以少胜多的奇袭在此上演。而究其原因，人多势众的一方由于主君纠结于继承人的人选致使人心浮动，几位继承人纷纷妄图以投敌来加强自身筹码，于是古老的家名到此为止，徒作他人笑柄，天长日久，终于消泯无闻。

　　在这样水汽丰沛的地方施展火遁忍术并不容易，可是这对于当世最强二人之一来说不成问题。佩戴着黑色特殊材质鞣制的手套的手指展现出快要冻僵的人不可能会有的灵活，随着简化后以“寅”收尾的结印完成，大量火属性的查克拉积蓄在喉头，逢着恰到好处的时机喷涌而出。于是红莲形制的长龙盘旋飞舞咆哮，所过之处明亮的火焰撕裂铺天盖地的白，蒸腾的雾气散尽之后，他抱臂大步向前，一脚踹碎山洞门口摇摇欲坠的巨石，低头钻了进去。

　　这是他昔日寻找九尾的踪迹时曾经来过的地方，本来是个熊窝，熊被正好饿了的他烤了，窝就成了他的临时落脚点。不同于外面的冰天雪地，山洞很深，却不阴冷潮湿。七拐八拐到了地下深处，有一块天然的石床，铺着致密的熊皮，正好可以稍作休憩。

　　上一次睡在这里的时候，他梦到了久远的过去：飘摇在风中的母亲，弥散在水里的幼弟，消泯在火光与泥石流下的另外两个弟弟。南贺川畔土气的少年，扔不到对岸的石子，一起肆意玩笑的日子，唯一可以倾诉理想的人，想要建立的保护最后的弟弟的村子，写着警告之语的石子，父对父，子对子，一水相隔，惊人的对称与对立。刀光剑影，鲜血飞溅，父亲的身影淡去。日渐昏暗的万花筒的视线中，一点一点失了色彩的泉奈微笑着注视他一路走来，从孩童成长为成人，向他伸出手，好像要拉住他，最后却是将明亮的双眼托付予他，让他继续走完接下来的路。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
　　然后他面对的是九尾和终焉之谷。

　　到最后，无论是村子还是仅存的弟弟，都是他指间融作水流走的雪，就像秋风吹落木叶那般无情，岁月剥夺了他所有的一切，连个念想都不肯留给他。也许神社里古老的石碑说的是真的，这个荒谬的世界一定哪里不对，而哪里都不对的世界是虚假的，所有人都在痛苦中煎熬，能够看穿的他也就有义务给芸芸众生指出一条更好的路，让他们不再忍受命运的折磨。

　　在此之前，他需要稍微休息一会儿。
　　一小会儿。

　　与柱间一战，虽然靠着伊邪那岐成为了最终的胜者，可是对他的身体到底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他失去了九尾，又没实现此行的“向柱间证明自己是正确的”这个目的，扉间那个卑劣的家伙反应很快，在木叶周围设下了无数陷阱。他需要一个修养的地方，突然想起这个山洞，逝去的梦在那一瞬间有了缥缈的吸引力，于是他来到这里，躺在那块石床上，闭上眼睛。

　　耳畔呼啸着风声，睁开眼，是个明朗的晴日。他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一条路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路宽阔平坦，一马平川没有尽头，天与地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在遥远的地平线连为一体，再也没有界限。

　　灰蒙蒙的天地之间只有风声。
　　和风声中岿然不动的、安静的、沉寂的、注视着风来的方向的忍者。

　　新的万花筒早就在他的眼眶里生根发芽，而这前所未有的强大万花筒也没有让他在正面作战时赢过一生的挚友。他们少年时代有多么意气相投，对于相同的目标有多么坚定执着，背道而驰后就离得有多么渐行渐远。两心之间，从天涯咫尺，到亲密无间，再到咫尺天涯，最后以透胸而出的背刺结束彼此的故事。

　　一点雨滴划过眼前。
　　万千雨滴充斥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

　　最后一战的平原地面开裂化作山谷，河流改道汇入谷中，后来有所耳闻，那个地方被称作“终焉之谷”。而终焉之谷的那一场大雨，伴随着他与忍界之神、木叶隐村的初代目火影千手柱间的诀别，无根之水的倾泻，恰似天河倒悬，无休无止。

　　白亮的闪电粗暴地拽开阴沉的浓云，视野尽头有人从雨中来，撑着素面的油纸伞，白色羽织，红色斗笠，御神袍迎风招展，遥遥与他对望，面容端正，弘毅沉静，目光清平。他一怔，眼前复归漆黑一片，唯余视网膜上的残影，如遇故人。

　　大雨滂沱，伸手不见五指。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任雨水打湿衣袍与头发。独有一只的写轮眼不知不觉地出现，紧紧盯着挚友的来时路。

　　又一道之字闪电划开深重的黑暗，挚友举着一片硕大的木叶为伞，身穿葱绿襦袢黄绿小袖，满脸都是志满意得，大步走向这边。那是他所熟悉的衣着，那是他所熟悉的神情。木叶建立之初，颜岩之上，他们为新生的村子，宛如赤子般的心血之作命名，满心都是欢喜，好像长久的漂泊终于有了终点，付出全部的代价，用尽所有的时光，一生的愿望在此实现。

　　闪电消逝，有如实质的黑暗再也不能构成困扰，他迎着挚友来的方向迈开步，飞奔而去。

　　再一次的紫光中带来的一现即逝，红色具足的挚友也在奔跑，与他同样急切地飞奔而来，长发在高速行进中飞扬起来，额头绑着的双头矛发带染着灰尘与血渍，那是无数次的对战中他所刻骨铭心的模样。

　　这是梦。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脚步戛然而止。

　　这是一场梦。
　　电光白亮刺眼，百步外对他招手跑来的西瓜头少年也白亮刺眼。

　　神采飞扬，顾盼生辉，意气风发，自在无忧。衣服也好发型也好都土爆了的黑发少年，身上没有任何表示家族的标志，是他永恒不变的记忆里的柱间。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无处可诉的理想有人共话，此后若干年，他都只能将这段时光当作一场梦埋葬于心底。

　　少年飞扑，他下意识接住。
　　即使知道这是梦，这只是梦，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迎接你。

　　——存于我心的你。

　　没有横亘着的国仇家恨，没有田岛与佛间的死，没有最后的弟弟也留不住的绝望，没有族人背叛的震惊与痛恨，没有好不容易实现的梦想却存在着巨大的黑暗的落差，没有扉间，也没有水户。

　　他没被刘海遮住的眼睛弯了起来，显得心情非常愉悦，直到他猝不及防地被怀里的少年一个过肩摔放倒在地，不知所措地看着龇牙咧嘴笑得非常欠揍的少年，看着看着，忽然坐起来吹了个豪火灭却打断少年喋喋不休的炫耀胜利。

　　少年不闪不避，任火焰吞噬身影，将己身燃烧殆尽，于是虚空里传来他轻快的声音：“就知道，你这家伙会来接我的！斑，我不会再站在你身后了。”

　　好像有什么根深蒂固的心结也一同被这把火烧掉，斑更加愉悦，却压低了眉，阴沉沉恶狠狠地说：“胡说些什么啊，柱间！谁会去接你，你还有村子，有族人，有弟弟，还要长久地活下去，就算下地狱也轮不到和我一起。”

　　“又在言不由衷了，”灰烬中走出南贺川畔第一面的柱间，向他踏出一步，变作林中畅谈理想的少年。再一步，终焉之谷衣不蔽体的火影大人。下一步，南贺川畔拧着眉头不得不分离的挚友。又一步，山岩之上梦想成真风吹发扬的伙伴。最后一步，热泪盈眶，卸除甲胄，握着苦无，全力刺向心口的千手族长，站在他的面前，“即使在梦里也不能面对自己的内心吗？”

　　和那时的反应别无二致，斑也竭尽全力拉开那把苦无，借着余力未消将他紧紧地拥抱。

　　我的挚友，我的珍宝。
　　我心中唯一的你。

　　云消雨霁，南贺川的流水静静流淌，虹桥跨过两岸。树木青翠，地衣与苔藓装点着河边的岩石。斑将柱间小心翼翼地放置于岩石平整的表面，打量他的神色是默许，于是张扬着失而复得的笑意，欺身而上。

　　【醒】

　　醒来的一瞬间，梦境里的事忘记大半。

　　斑面无表情地摸了摸弄脏的裤子，脑海中单曲循环醒来的一瞬间，耳畔最后的一句话：

　　“你会来接我的吧？”

　　当然。他想，那是理所当然的。——太愚蠢了，真是太愚蠢了。直到这时候才想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实在是太愚蠢了。

　　怎么可能不去接他，怎么可能不去见他？到底是和平持续得久了，对于流血与死亡都迟钝麻木了。原本总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是不会死的。柱间有那么强的自我回复能力，当然能活到地老天荒。

　　他向我低头了。他在要我去接他。斑坚定地想着，心口压抑着酸涩的疼，作出了与之前不同的新的决策。

　　******

　　木叶病院，VIP病室，柱间的病房。

　　扉间疑惑地拧着门把手。没拧开。这不可能，随着大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的病房门都是不上锁的，方便医生与看护来检测病情与照料。而大哥自己，早就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连年的征战与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极大地吞噬了他的生机，终焉之谷与宇智波斑的一战更是对他造成了巨大到无法弥补的伤害。那歌卑鄙狡猾的宇智波的男人，木叶建立的创始人与叛徒，对村子与大哥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拧不开的门就不拧了。扉间采取暴力，摘下门随手丢在一边，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于原地：

　　千手柱间不见了。

　　病房内，堆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枝干与青翠欲滴的花草藤蔓，挨挨挤挤，层层垒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毫无疑问，这些生机勃勃的木本与草本充斥着大哥的查克拉，就像往年的无数次战争中随着他的“木遁”然后拔地而起的奇迹一样。

　　千手柱间就算离去，依然是个无法复制的奇迹。

　　二代目火影千手扉间闭上眼睛，用力捂住，来阻止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疼痛的酸涩与胀痛。

　　终于，他也失去了最后的兄弟，最后的亲人，一生都在保护他的大哥。从此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站在他前面，以爽朗到脱线的样子，原谅他所有过分与偏激的行为，不在意他的冒犯与逾越，挡下袭向他而他无法脱身的致命伤害。

　　从此以后，他就是木叶的一把手，村子的掌舵人，张开羽翼庇佑新生的村子和村民的保护人。无论是新收的弟子，是旧日的敌手，无论是千手，是宇智波，是猿飞还是志村，无论是以家族形势合并的还是以家庭或个人投靠的，认同村子并愿意为了保护与发展村子付出努力的人们。

　　不惜一切代价，不惜己身。绝对绝对要守护住大哥留给他的东西。

　　忍界之神，陨落。

　　******

　　千手柱间的呼吸越来越缓慢，迟缓的意识却难得聚拢起来，懵懂地睁开双眼，看着漆黑的窗外夜色淡去，心想，他大概在太阳出现之前就要离去了。去那个有板间与瓦间，有母亲与父亲，以及，有斑的世界。

　　熹微的晨光照亮阳台，采光极好的朝向使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东方破晓的鱼肚白。他在等待日出，静谧安详。这一世他一无所有地降诞，却在完成少年期开始起，持续到整个还能行动自如的漫长的时间中，最大的心愿后满载而归，没有任何可以后悔的事。

　　……没有，任何，可以，后悔的事。

　　毫无意外的，日出处薄云涌动，降升未升的一瞬间，上天赐予他的启示、一生的挚友那一头标志性的炸毛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旋即变成五个重影。柱间彻底放下心来，没有力气挥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将自己的声音发出去传递给他，口唇翕动着，他留下此生最后一句话：“就知道，你这家伙会来接我的！”

　　那个一辈子都没长大，永远都是南贺川畔的少年的挚友笑容温柔，抓住他拼命想要伸出去却只能微微移动的手，得意洋洋地说：“那是当然的啊！从你向我伸手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了。现在，我带你走！”

　　【梦境之外】

　　“不要骗我，斑，这里就是净土？”柱间躺在空荡荡的山洞里，一句话说出带着无数重回声。总觉得黄泉路有点略远而且赶路方式不太对，中途昏迷过去，再醒来看到的终点也不太符合预期？

　　“没错柱间，”斑满脸狂热，“这里就是净土的第一步，你看着，我要打造一个所有人不再痛苦的完美世界，一个天国！”

　　2017-12-24 宇智波斑生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