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叶悠悠

13、我就舔一舔，不吃

　　宋岑被老族长恭敬的请出占包，他没想到动静这么大，外面好像来了四五十个少年们，密密麻麻的把老族长占包外的空地都给站满了。

　　这就算了，空地外边，还有很多家长们探头探脑的张望。宋岑眼神扫过去，他们就赶紧低头，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人太多了。

　　宋岑也紧张了起来，还有点无措。怎么会这样，他以为老族长只会领着七八个孩子过来，他挑一下也就完了。

　　“老爷...符合年龄的孩子们，都在这儿了。”老族长上前，虽然努力压抑，但语气中还残有几分激动。

　　宋擎一旁轻声翻译。

　　“别...别让他们叫老爷，叫我小岑就好了。”

　　老族长似乎有点惊讶，但对于两个贵族自愿跟他们部落拉进关系，他还是很乐于见到的。

　　“小岑，你选吧。”老族长退开了几步，这会儿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底下的小孩们，一个个都站的昂首挺胸，企图给宋岑看自己最好的精神面貌。好几个，都是家里人让他们特意换的新衣服过来的。

　　宋岑挠了挠头，他也才只有十八岁。

　　一个个看过去，好几个孩子目光灼热，死死盯着他看，眼神里面那种渴望跟请求让宋岑都有些恍惚。

　　他第一次有点明白了宋擎说的话，这是一个知识蒙昧被贵族把持的时代，贫民们断绝了一切晋升的可能。这一句话，未经历过这个时代人，不知道其中代表着的残酷。

　　宋岑抿了抿嘴唇，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全部收下他们。

　　但宋岑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在地球学的是乐理，没有接触过教育专业。再说，地球上的语言、文字，也不适合在这里教，两个世界毕竟全然不同，学了也没用。

　　甚至，社会规则也不一样。

　　宋岑很单纯、天真，但也没单纯到去教授这些孩子们学习地球上的一些社会法律、行为准则等等，要是哪个学生喊出什么以法律为准则，贵族跟平民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那会害死他们的。

　　任何一个文明的文化进程，社会思想转变，都是循序而进，不能一蹴而就。

　　宋擎看出了宋岑的为难，但作为一个机械生化人，他是不能干扰也不能故意含蓄引导自然人的真实想法。

　　因此，宋擎只是给了宋岑一个鼓励并信任的眼神。

　　不管宋岑的选择是什么，他都支持，也都愿意竭尽所能去替他完成，让宋岑满意。

　　宋岑一圈圈看下去，心里为难死了。但也没办法，只能咬牙一指第一排的一个少年，然后又从后面选了两个。

　　选第一排的一个少年，那是因为对方那张脸跟猛犸很像。宋岑毕竟跟猛犸接触的多，既然认出来了，不选都不好意思。

　　后面两个，其中一个是女孩，样貌很一般。关键是那种眼神，特别渴望，甚至有点发狠的味道。

　　宋岑觉得，该给她一个机会。

　　另外一个也是个少年，衣着是这群孩子里面最差的，而且身子骨也很文弱。选他，宋岑完全出于同情。

　　“可以了。”宋岑竭力忽视那些没被他选中的那些孩子眼中的失望，甚至祈求。

　　老族长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几步喊道：“猛象、赤芍、灰狼，你们三个人过来，其他人都散了，散了！”

　　老族长还是有威信的，外面的大人看到自己孩子没被选中的，眼中失望溢于言表。很想再说点什么，又不敢。

　　但其中，又有猛犸，还有一个有点驼背的女人跟一个男人欢呼起来，整个人都激动得在颤抖。

　　成了，成了，他们的孩子被选中了！

　　没被选中的孩子陆续离开，年纪小，才只有十二三的还好。他们只觉得自己阿爸阿母很重视这件事，但也不太知道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但那些年满十五的孩子，他们很清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种失落跟打击，任何人都看的分明。

　　在老族长严厉的眼神中，其他家长带着孩子总算走完了。留下的三个孩子，面上还带着激动的神色。

　　在老族长的吩咐下，三个人并排上前，然后猛的给宋岑跪下，同时迫不及待喊道：“弟子见过师父。”

　　语气带着兴奋，以及几分颤抖。

　　他们，是他们抓住了这个巨大的机会！

　　宋岑听着宋擎的翻译，整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别别...叫师父挺尴尬的，我不习惯。叫我老师吧。他们这里，有老师这个称呼吗？”

　　宋擎跟老族长交涉了一下。

　　老族长不可置信的看了宋岑一眼，而后是狂喜。

　　有的，有的，当然有老师这个称呼。

　　只是，师父跟弟子，老师跟学生，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教学关系。前者，弟子同样需要尊敬师父，视师父为父为母。但师父教导弟子，一般这是某种单一的技术，不会再教导别的东西。弟子学完会离开师父，以后如果弟子在外犯错，跟师父是无关的。

　　但老师跟学生，则是更进一步的关系。

　　老师不是单纯的教导某种技术，甚至会教导学生继承自己的思想、自己其他所有的知识、以后说不定会给予自己一部分的财产等等。同时，老师还会为自己的学生铺路，为学生谋划前程，学生在外犯错，老师也有一定责任。

　　但反过来，老师对学生也拥有更大的权利。

　　学生要将老师看的比父母更重要，不管以后学生获得再大的成就，他都必须对老师始终如一。因为这里的人都认为父母只是生了你，而老师则教导了你可以流传几世的知识，让你改变了命运，甚至让你的子孙后代都过上优渥的生活，这样的恩惠是远远大于父母的。

　　如果老师对学生不满意，甚至可以杀了学生，这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而学生的父母还要上门道歉赔礼，因为自己的子女让老师受到了损失。

　　因此，整个瓦兰大陆，很少有人愿意收外人做学生。有那个培养你的功夫，我干嘛不选有血缘关系的自家人。

　　这种好事儿，论的到你想？滚滚滚！

　　但现在，就是有这种好事摆在面前。虽然一瞬间，老族长心里也闪过一丝怀疑，那就是宋岑没搞明白老师跟学生的关系意味着什么。

　　可到了这种时候，他如果去提醒，他就是傻子。

　　三个孩子都不蠢，老族长一提醒，他们立马就跪下重新磕头，砰砰砰三个，没一点打折扣，脑袋差点磕出血来，然后大喊，“学生见过老师！”

　　叫过，这名分就定下来了！

　　他们好像更激动了，宋岑鼓了鼓脸颊，那...暂时就先这样吧。

　　“...你们吃过早饭了吗？估计急匆匆来的，家里先去安排一下，中午过来教你们呀。”宋岑语气轻柔。

　　宋擎兢兢业业翻译。

　　三个少年听了，恭敬的朝宋岑鞠躬行礼，又朝宋擎行礼，这才面朝着宋岑后退。走了一米远，这才转身离开。

　　这是整个金花王朝对待老师的基本礼仪。

　　在金花王朝流浪诗人的吟唱中，一位被誉为克林的圣人在幼年求取知识时，都是跪着从他的师父面前退下的。后来他的行为感动了师父，才收他做学生。

　　长大后，他的学识改变了命运，被王朝赐下‘克林’的称号。

　　那之后，他的事迹被广为流传。

　　学生离开了，宋岑跟宋擎也没走，而是根据之前说好的，找老族长学习金花王朝的语言。和客部落的语言，宋岑是不打算学了。

　　老族长没有过任何的教学知识，说真的，他的教学水平太差了。一种语言，必然包含单个词语、词语含义、组合用法等到。

　　老族长根本不懂这些东西，他只会简单直白的说一句金花王朝的语言，然后表明，这句话翻译成和客部落语言是什么意思。

　　最后，宋岑放弃了从老族长那儿学。

　　宋擎用超级智脑记录老族长的口语发音、分析、语言含义对比，这才学的快。他的快速学习能力，让老族长相当惊讶。因为他也试图教过自己部落的孩子，可他的教学几乎没有任何成效，最终他只能放弃。

　　这边老族长不断惊叹宋擎学习快速的时候，门外好像冒出了点动静。

　　“怎么回事？”老族长有点不高兴。

　　进来的是一个管理十七户的队长，队长先是恭敬的对宋岑两人行了礼，然后焦急道：“族长...我们外面...我们外面黄金狮子没走，它抓了我们的一头玄牛。现在外面乱了，玄牛跟石鹿都被它给吓到了，都跑散了。”

　　他们也没想到，昨天那头黄金狮子明明已经被宋擎揍怕了，后来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宋岑听了翻译后，下意识看向宋擎，有点儿生气，“你后来偷偷出去啦！”

　　他明明说过，太危险啦，不要去驯养这种野生的魔兽，宋擎答应了的。现在大狮子没走，或者说回来啦，肯定是宋擎干的。

　　“我...你睡着以后去的......”宋擎本来回答的很自然。

　　宋岑明明是很喜欢那只大狮子，对它能喷火息也感到惊奇，所以他才去的。自然人想要的一切，都替他去办妥，有什么不对吗？

　　只是才说了一句，宋擎明确的看到宋岑眼中浮现出的怒气。那气鼓鼓的模样，莫名让宋擎觉得自己不是很好受。

　　好像，身体或者精神受到了伤害一样。

　　可是智脑正常运行，快速检查之后发现他明明没有任何问题。

　　“对不起。”

　　“哼，你根本不明白。我只是担心你，今天是你没事。如果你出事了，我怎么办，我会很害怕啊。”宋岑说到后面，语气重了，但又渐渐软下去。也不知道怎么，鼻子一算，眼睛就红了。

　　“别...对不起，对不起。”宋擎慌乱的给宋岑擦眼泪，超级智脑疯狂运算，但好像出现了运算错误，解析不出宋岑出现的状况。

　　宋岑抽了下鼻子，带着泣音，“那下次你不准这样了...明明答应过我的。”

　　这边老族长还有队长都在，宋岑觉得好丢脸呀。

　　可男子汉流眼泪这事儿，他也控制不了呀，明明不想哭的，就鼻子它自己酸了......

　　“恩恩。”宋擎郑重的点头。

　　只要宋岑不哭了，他什么都能答应。

　　宋岑赶紧擦干了眼泪，“那你快点告诉老族长他们吧，外面的狮子现在听话了，让他们别害怕。”

　　宋擎确认他真不哭了，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他眉骨略微聚拢，宋岑不哭了，他好像身体那种沉闷的不舒服也没有了。不明白，宋擎只能把这个当做身体异常反应，让超级智脑进行记录。下次数据多了之后做对比分析，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跟老族长交代了一声，在那位队长恭敬的请示下，宋岑俩人到外面一下就看到了大狮子。

　　实在是它太大了，而且毛发金黄，在白天很明显。

　　这会儿大狮子的周围两三百米的地方，十来个和客部落的族人举着长矛戒备着，大狮子大爪子底下按着一头叫的凄惨的玄牛。

　　宋岑看了看宋擎。

　　宋擎翻出木栏，快速朝大狮子跑去。

　　看到他，大狮子就打了个哆嗦。不过它好饿啊，又不敢跑远，这边的牧场上都是和客部落放牧的玄牛，都找不到吃的。

　　饥饿让大狮子赶紧低头，狠狠在被它压着的玄牛身上舔了几口，然后大爪子一松，吧嗒抱住了脑袋。

　　玄牛被松开了，腿软的跌跌撞撞爬起来，下一刻嚎叫一声就跑。

　　那些看着的和客部落人全部有些发蒙，他们也没敢凑近看，合着黄金狮子没咬死玄牛吗？

　　宋擎很快就靠近了，大狮子全身都发抖。

　　它就是饿了，就舔了舔而已，都没敢吃。

　　这个凶残的人应该不会打死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