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龙》萧寒城

5、第五杯酒

　　“四姐，它是条龙，不是蛇。”
　　钟子灵睁着圆圆的眼睛，严谨地纠正道。

　　“噗。”
　　钟采兰顿时笑得眉眼如月，哄道：“是龙是龙，六弟说是什么它便是什么，这是你抓来的么？”

　　钟子灵知她心底还是不信，微抿着嘴角，有点不大高兴，又点点头。
　　他将龙愈藏进了袖口，不再辩解，跟着钟采兰往前走，继续猎仙兽。

　　龙愈见状，从他的领口钻了出来，趴在他的耳边慵懒道：“小主人，你方才不是还说要抓我回去跟你姐姐赔罪、给你爹爹一个交代么，怎么这会儿又不说实话了？还扯什么陨石之说？”

　　钟子灵：“你救了我四姐，我当然不会再为难你。否则要是被我爹爹知道你伤了四姐，会把你关进仙华门的冰牢中的。听说那里很冷，你会死的。”

　　龙愈笑得肚子抽疼，差点没从钟子灵的脖子上滑下来。

　　“有什么好笑的？”钟子灵的小脸微微涨红。
　　这条龙的笑声跟古书里写的“雷霆万钧”都不一样，就像是一个风流俊俏的侠客会发出的笑声，爽朗清脆，还有几分撩人心弦。

　　龙愈：“没什么，就是好笑哈哈哈哈。”
　　龙愈本就是水属性的仙兽，最擅冰水之术，从来只有他冻死别人的份，这世上还没人能冻死他。

　　钟子灵突然又问：“你当真以后都跟着我了是么？”
　　龙愈：“不信？”

　　“不是。”
　　钟子灵顿了片刻，又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听说主人收服了仙兽后都是要取名字的。”

　　龙愈挑眉：“那你要给我取什么名字？”

　　钟子灵娓娓道来：“书上有云‘玄铁万丈，黑云蔽，翔龙乃出’，我看你身上的鳞片也是黑色的，不如就叫你小黑吧。”
　　龙愈：“…………”
　　所以这个名字跟前面那句话是有什么关系？
　　这一世的钟子灵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不过他也能理解，这是个年方九岁的孩童取的名字，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爱取些譬如“小黑”“小白”“小花”“小草”的名字。
　　算了，自己在三界中的名声太大太臭，为了在这仙华山中少惹是非，他也的确需要一个临时的新名字，小黑就小黑吧。

　　“六弟，你在同谁讲话呢？”

　　钟子灵抬头，如实回答道：“我在同我的小黑讲话。”

　　钟采兰听到“小黑”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他刚抓来的那条“小黑蛇”，笑了笑道：“低等仙兽与中等仙兽都是不会开口与人说话的，你说了它也未必听得懂。”

　　“不，他听得懂的。”钟子灵坚持道。

　　钟采兰只是笑笑不语，觉得自家弟弟懵懂可爱。
　　忽然，她听到耳边一阵尖利的鸟鸣，便一跃上了树丛间。

　　“六弟，你原地待着先别动，树上好像有仙兽！”

　　“好。”

　　钟子灵仰着脑袋认真地看着树丛，也看不见有什么仙兽。

　　龙愈此时悠悠道：“是鸾鸟。”

　　钟子灵恍然：“鸾鸟？我在书上看到过的，那是一种很厉害的仙鸟，比雪狐还要厉害。你说我四姐能抓到么？”

　　龙愈也听了听这树丛的风吹草动，慵懒道：“你四姐身手不错，不过修为尚低。难。”

　　钟子灵的小脸立刻拧了起来，有点担心他的四姐。
　　龙愈见他这般模样，忽然起了歹意，调戏笑道：“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便帮你四姐去降服了那只臭鸟，如何？”

　　钟子灵从小在仙门中长大，讲究规矩礼数，一头仙兽明明刚认了自己做主人，为何还要让自己叫他“好哥哥”，这岂不是乱了套了。
　　可他担心四姐的安危，就入了套，问：“你真能打得过鸾鸟么？”

　　“区区笨鸟，一窝一群都打得。”

　　“那……好哥哥。”
　　钟子灵平时对门派里的师兄也都是喊哥哥，没什么可害臊的，只不过他年纪尚幼，说话声音总是奶声奶气的，听起来就像是在朝龙愈撒娇。

　　“好哥哥，你就去帮帮我四姐吧？”
　　“好哥哥？”

　　以前想着有朝一日若能听见钟子灵如此喊自己，龙愈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可如今就听着他喊，不知怎的，他竟然有些难为情起来。

　　“咳咳，行了行了，等着——”

　　龙愈便化作了一缕黑烟，也往那树上飞去。

　　钟子灵隐约见到那缕黑烟化作了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肤白如雪，唇红如火，眉梢眼角却如深湖般不可见底，男子穿着一袭黑袍，躺在树间饮酒，一挥袖，转眼又消失了不见。
　　他不禁有些看呆了。

　　不过弹指功夫，黑烟又重新凝成龙身，趴在了钟子灵的肩上。

　　钟子灵回过神来，抬头望去，此时四姐已撑开云织的网，收裹住了那一只大鸟，然后从树间纵身飞了下来。

　　那鸾鸟通体皆是蓝色的，背上有四对翅膀，尾长三寸，羽翼异彩暗流，眼珠子像宝石一般。只不过这只鸾鸟受了点小伤，脚上被抓了四道很长的口子，伤痕极浅不见血，却吓得鸾鸟的那只脚无比僵硬。
　　别人看了或许不知道那伤是怎么来的，但钟子灵一看就知道，那是为龙爪所伤。

　　“没想到这谷中还有鸾鸟，听说这鸟凶狠异常，我今日碰上的这一只，倒是温顺得很。”
　　钟采兰眉目盈盈，很是欣喜，似乎并未察觉到方才有人暗中帮了她：“六弟，天色还早，要不我再帮你猎只仙兽吧？”

　　钟子灵摇摇头：“不必了四姐，我已有小黑了。”
　　他对宠兽不甚贪心这一点，倒是一直未变。上一世他也只有龙愈这一头坐骑，有仙士想要讨好他，送了他几头麒麟与玃如，他都给拒了。

　　钟采兰此时又看了眼那黑黢黢的东西，着实有些嫌弃，若是真带着这丑蛇回去，指不定会被同门还有另外那四个兄弟笑话，她不忍心让人笑话他的。

　　可钟子灵执拗，决意不肯再要别的仙兽，钟采兰只好带他线回到仙兽谷的入口处，去跟其他四人汇合。

　　一路上，小钟子灵又与小黑说起悄悄话来。
　　钟采兰见他这样，也只得微微叹气。
　　她知道六弟的性子多少是有些孤僻的，也常会与自己房间里的花花草草说话，如今能有一条蛇陪他说话也好，至少是个活物。

　　“小黑，我替我四姐谢谢你。你真厉害。”

　　听到“你真厉害”这四个字从钟子灵口中说出来，龙愈又是怕又是怯又是喜，竟一时憋不住半个字。
　　心情相当复杂。
　　要是这话是上一世的钟子灵夸自己的，龙愈也不至于那么讨厌他。
　　想想钟子灵这人，其实也不坏，好歹拯救了天下苍生，也不贪财好色，不过是待人刻薄清冷了些，尤其是对自己。龙愈从未在他嘴里听过半句说自己的好话，就更别说夸奖的话了。

　　小钟子灵又问：“方才我在树上见到了一个黑袍男子，那是你的人形么？”

　　龙愈：“你能看见？”

　　“嗯，我看得见。”
　　钟子灵顿了顿，又童言无忌道：“你长得真好看——”

　　“咳咳咳……”
　　龙愈的心情不觉更复杂了。

　　果然转世之后，人的性情都是会变的吗？
　　这一世初次见面，半天之内，他便听到了钟子灵对自己说“好哥哥”、“你真厉害”、“你长得真好看”，从里到外都把自己讨好了个遍！

　　虽然不怎么习惯，有几分膈应。
　　可怎么说都是被人夸了，这心里头还是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