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哪吒是仇人》如磐

10、生存考试（三）

　　攻击女性年龄可不是什么绅士行为啊。不过想着以三太子这个杀神想来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碧云心里想着，他静静地凝视着哪吒，一言不发。

　　很快地，像是意识到自个说错话了，哪吒俊俏的脸上窜上绯红，他本是冷硬的脸神情也柔和许多，转过脸不再望向碧云了。

　　方圆百里内，只有风吹过丛林娑娑声响，更显静谧。

　　沉吟一小会，碧云才说：“神的年龄计量与人的年龄计量不同的啊，更何况，青黛前辈确实是青葱少女模样。”

　　哪吒没有回答，独自笔直往前走，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在跟大人闹别扭。

　　碧云与安菲翁相互望了对方一眼，跟在了哪吒身后。

　　哪吒，意外地有些孩子气呢。碧云心想着。

　　他与哪吒不熟。哪怕是被哪吒一箭射穿喉之前，他与哪吒也不过是个凑巧在一起玩了几天的小孩子。

　　记忆从脑海深处奔踏而来，他上辈子还小的时候，因为迷失方向，遇见了乱跑的哪吒。

　　那个时候的哪吒，也是一个小屁孩，他生性桀骜张扬。对于会迷路的碧云又是嘲笑又是嫌弃地带他走出了密林。

　　再之后，碧云义务地陪哪吒玩了一天，两人就道别了。哪吒回他的陈塘关，碧云回了石矶娘娘的洞穴，他那时只是个童子。

　　分别没几天后，碧云出门采药。一支震天箭划破天际，以着不可抵挡的速度穿过了碧云的喉咙，血液从他的喉咙疯狂地涌出，他倒在地上，意识逐渐地涣散，最后死去。

　　之后，在这一世，从着那些别人的口述中，或者是从那些影视文学作品中，哪吒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偏偏，他见到的哪吒是个清冷如雪莲般的少年。

　　方才，哪吒却意外地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被指出了错误会别扭地沉默，不出声，不高兴时脸上全都表现出来，也不没有藏着掖着。

　　碧云望着哪吒消瘦属于少年的背影，看着看着，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股熟悉感，觉得好像从前经常这样看哪吒的背影。而这种一刹的熟悉感又让碧云心生恐惧，觉得鸡皮疙瘩都要激起。

　　他闭上眼睛，又用力地睁开眼睛，也没有再看哪吒了，左右地浏览周围的风景。

　　按照着土地神青黛给出的坐标，他们规划了路线，就望着坐标的方向前进。一路往前，慢慢地进入了密林的深处腹地，周围的植被也越来越荒凉。从着参天的高树过渡到低矮的灌丛，实在是不可思议。

　　同时地，按道理说，若是气温湿度没有异变的话，植被不应该如此地贫瘠。脚下的土地也是黝黑，不是那种黄沙，植被理应能生长在这种环境才对。

　　安菲翁开口道：“如果迷毂与冉遗鱼真的在千年寒潭，千年寒潭真的存在，越往里走温度应越低才是。”

　　碧云道：“是这样的没错，这奇怪了，周围也没有被破坏或是打斗的痕迹。这边，似乎不存在妖兽，可为何会如此地贫荒凉。”

　　安菲翁笑道：“谁知道呢，这个世界本来就很魔幻，一些奇异的事情也不能用科学去解释。”

　　碧云心里莫名地有点忧伤，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妖魔神鬼聚集着，奇诡的力量能影响着世界的运行，偏偏他又接受着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科学教育。这，也以至于碧云对于世界的认知有点矛盾，神鬼与科学两股力量像是拉锯战般在他脑中不断地上演着。

　　“快到了。”哪吒说，他脚下加快。

　　三人来到了一个极为空旷荒凉的地方，风从湖面上吹来，湿润又夹杂着寒意。

　　首先入目的是一个碧绿色的大湖泊，湖泊大约有着四个足球场那么大，周围都是高耸的嶙峋怪石，没有山，也没有树木，甚至不见一颗草。那些怪石高低各不相同，形状也各不相同，颜色很黑。

　　等碧云认真地去瞧着那些石头时，他很快地收回了视线，不再看向石头。

　　太恶心了，恶心的起了两胳膊的鸡皮疙瘩，头皮也在发麻。

　　那些石头是有花纹的，如鱼鳞般一片片地遍布满整一大块石头，密密麻麻，又像是被刀剑切割过般。

　　仅仅是看了一眼，足以让碧云心理和生理上都感到不适。

　　作为密集恐惧症的人，真的是看不得这些东西。

　　“我们走过去吧。”安菲翁道。

　　湖泊很翠绿，宛若着一块翡翠，绿得晶莹剔透，绿得让人感到沁凉。走近往湖内探看下，湖水还算清澈，可以瞧见了湖水里的水草，游着的鱼。湖内也似乎很深，不能看到底，只能看到深处的黑暗，如深渊般。

　　碧云绕着湖边走着，边走边往湖内望下去，很快地，他就发现了一丝端倪。湖底岸边的边缘，并不是泥土，而是一整块鱼鳞石构成，跟着岸上的岩石一模一样。

　　“碧云，往后退点。”

　　听到哪吒的声音，碧云下意识地往后挪退几步。

　　一块约一米高的巨石被哪吒单手稳稳抬起，那块石头就这样被他放在掌面上撑着，他两三步地走到了湖边，巨石猛地被他往湖底砸去……

　　本以为会惊起一大片白色的水花，未曾想，巨石坠入湖内，一点点地往深处下坠，最后看不见了踪影。只能听到了咕噜咕噜的沉闷水声，后来，水声也听不见了。

　　“水很深，不能探到底。”哪吒说，他抬起眼隔着湖看着碧云，问，“你现在要下水吗？”

　　“不了。”碧云摇摇头，他讪讪道，“我不太懂得避水术，灵|力不是很足。”

　　他跟哪吒不一样啊，哪吒可是能在东海翻腾着，混天绫能搅得海水震动，龙宫动摇。他只是个菜鸡，水这么深下去的话，怕是会被淹死。

　　哪吒问：“你能潜下多深？”

　　“没试过。”

　　“我带你。”

　　碧云惊得天灵盖都要裂开了，哪吒面色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这也让碧云感觉到压力山大。

　　他舔舔唇，很是犹豫，哪吒也没有再逼他，反倒让他继续沉思。

　　安菲翁突然道：“哪吒你先潜下去看看有多深，之后再上来跟碧云说一下。莽撞地让碧云下水，不太好。”

　　“也行。”哪吒爽快地答应了。

　　下一秒，哪吒直接地往湖内往下跳，也没有激起一丁点的水花，整个人很快地就消失在湖内。

　　碧云看得眼底微微抽搐，这也太快了，这么心急的吗？而且，这个所谓的千年寒潭谜底丛丛，哪吒直接地跳了下去，这也太过于莽撞了。

　　周围寂静无声，静谧的只听见了自个的呼吸声，这让碧云突然地有些心慌。

　　安菲翁坐在一块石头上，他怀中抱着那把灿金色的七弦琴，暖阳如水般流淌在他身上，洒在那把七弦琴上，反烁着耀眼的光泽，他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

　　“你在担心吗？”

　　碧云嘴角微微抽搐，他叹了口气，“好歹是队友啊，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我以为你会避哪吒如蛇蝎，刚才你不是不太愿意让他带你下去吗？”

　　“你的中文好得有些过分了啊，如蛇蝎这种词语也会说啊。”碧云顿了顿，他继续道，“我还是会范怂的，跟着哪吒独处压力实在是有点大，就像是头顶上悬着一把刀，有点紧迫感。”

　　“哪吒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碧云摸了摸鼻子，喏喏道：“有吗？”

　　安菲翁笑了，深邃的蓝眼如海水涌动，温柔又漂亮，他轻轻说道：“碧云，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女孩子。”

　　碧云脸瞬间黑了，他隔着湖冲着安菲翁皮笑肉不笑道：“作为队友，也不能这样说我的啊，我并不是女孩子，我是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我不是说你外貌的问题。”安菲翁拨了下弦，短促的乐声响起，他轻缓说着，“我认识你才几天，这几天内，我觉得你很敏感，也很纤细，像是一个女孩子样纤细。”

　　碧云沉默了。

　　安菲翁不是第一个说他像女孩，以前的时候，很多人说他像女孩。他长着一张偏幼龄的脸，有点像是娃娃脸，面容清秀，加上冷白皮，使得他肌肤要比大部分女孩子都要白上一个度。配合着他精致的五官，很多人都说他男生女相，像女孩一样清秀。

　　他不喜欢别人说他像是女孩子，从小就不喜欢。

　　在孩童时候，因长相问题会被那些鲁莽的男孩瞧不起，被孤立被欺负，更曾有男孩一度地想拔开他的裤子示众，看看属于男性的生|理结构存不存在。

　　所以，还很小时，碧云永远都是在打架的路上。

　　只有用着拳头一个个地打到对方，才不会被欺负。

　　他生来不同，有着神明的力量，这份力量致使碧云在打架的路上永远都没输过。再之后，那些嘲笑他的男孩们都怕了他，也不会再嘲笑他像个女孩子。而他，也因为打架时涌起的那份凶悍彻底地被孤立，没人敢靠近他。

　　男孩子们怕他，女孩子们不喜欢他。

　　长到现在，他的朋友寥寥无几，最为亲密的也只剩赵小新一个。

　　只有赵小新那个二货看不懂脸色往前凑，死皮不要脸地喊他碧云妹妹，被揍了一次又一次也不记仇。

　　其实，他不喜欢打架的，他性格温和又敏感，想的又很多。

　　石矶小姨说他生性优柔寡断，他并不认可石矶小姨这个评价，他只是容易会想多一点，仅仅这样而已。

　　碧云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其实，这也不能说是女孩子的性格啊，没有人规定女孩子就会是敏感柔弱，也许男孩子也会。”

　　安菲翁抱歉地笑笑，他道：“是我的错，抱歉。”

　　“可我又不太理解，如果你觉得跟着哪吒相处尴尬的话，为什么不打算换组。一直逃避着自己的队友可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不是吗？”

　　碧云深呼吸一口，他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压着嗓音道：“我也不太清楚，我是有点忌惮哪吒没错，可总觉得我好像漏了点什么，总觉得我好像以前跟着哪吒很熟很熟，不应该限于那一天的见面才对。”

　　“所以，你前世时认识哪吒？这就是你们东方说的轮回吗？前世今生？三生三世？”

　　“停停停，乱入了什么奇怪的内容啊。”碧云无奈地打断了安菲翁的话，“怎么说呢，其实，我对于上辈子的记忆，只停留于我死之前被一箭穿喉，还有的话，我见过哪吒的，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安菲翁手指轻轻地按在了弦上，他看着对面的少年似是没来由地陷入了烦恼中。

　　少年皮肤很白净，透着光泽，有着如大理石般光滑的质感。他五官柔和，透着一股阴柔。配合着他寡淡如水平静的性格，少年整个人略显无趣，唯有其时不时的吐槽，才让他整个人透出一股少年的活力。

　　刚开始时，安菲翁对于碧云没什么印象，只觉得这个男孩有些寡言，甚至是有点畏畏缩缩。可几天过后，安菲翁慢慢地加深了对碧云的印象。碧云身上充满了矛盾感，畏惧着哪吒又接近哪吒，有点怯懦却又会答应帮朋友的忙，平时显得寡淡却有喜欢着吐槽。

　　那种奇异的矛盾感无时无刻地在碧云身上彰显着，这让安菲翁觉得惊奇。

　　更多的时候，碧云给安菲翁的感觉，就是个内心纤细敏感的女孩。

　　偏偏，碧云又讨厌着别人说他像女孩。

　　至于哪吒，安菲翁更是觉得惊奇，他能从哪吒淡漠的神情下察觉到其压抑着的炙热情感，对于碧云。那种情感被哪吒死死地压住着，却还是会频频地流出。从哪吒的眼神中，从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神情中。

　　似是眷恋，似是哀怨，又似是亘古不变的爱慕。

　　明明碧云内心纤细，因着对哪吒的恐惧，从而没有察觉到那份禁忌缱绻的爱恋。

　　安菲翁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电灯泡，他处在两人中间，觉得戏份精彩极了，迫不及待地想看接下来故事情节的发展。当然，如果因为碧云的迟钝使得剧情停滞不前，他也不介意帮两人一把。

　　“你想听吗？”

　　“什么？”

　　碧云索性也找了块石头坐下，他默默地望着如翡翠般剔透的湖面，身上带着一股让人不忍打破的平静。他眉眼淡淡，神情淡淡，一如以往的平静寡淡。

　　“其实，我在前世时跟哪吒算是交好吧，单方面的交好，又或许是我的一……错觉。”

　　安菲翁注意到碧云话语突然的转折，调侃道：“你是想说一厢情愿吗？”

　　碧云隔着湖泊剜了眼安菲翁，安菲翁投降般地举起双手，道：“好吧，我不该打断你，请继续。”

　　“其实，我前世的时候在死之前就认识了哪吒。我是石矶娘娘座下的一个童子，连徒弟都算不上，平时我要负责出门采药。有一天，我去了一个深山采药，那是我从未进过的山林，白雾迷茫，将所有的景色都挡住了。方向感又差的我，就这样迷路了。”

　　“之后，你遇到了哪吒是吗？”安菲翁轻易地猜测到了剧情的发展，其老套又索然无味。

　　“是啊，就是迷路时遇到了哪吒。你有听过哪吒的故事吗？他母亲怀胎三年才生下哪吒，出生时是个肉球，被他父亲托塔天王一箭劈开，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是个主角。可异样出生的小孩子多少会受人歧视，在别人呀眼中，哪吒是个异类，或是个妖怪，至少，在那个时候愚昧的凡人眼中就是这样没错。”

　　安菲翁垂下了眼帘，心里像是被风吹过一样，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异样出生的小孩确实会受到歧视啊，那些人带着憎恶的、惊奇的、凶恶的眼光像是慢性的毒药，长时间地浸淫在小孩周围，一点点地侵蚀小孩子敏感的心灵。

　　“哪吒他没有朋友，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对于朋友并没有任何的概念，对于善恶也没有任何的概念。他不懂与人要怎么相处，他见到迷路的我，是又嘲笑又嫌弃，之后像是捎上一条走丢的狗一样带我走出深山。”

　　“我好像是哪吒接触的第一个同龄人，哪吒内心深处是渴望友谊，他问我朋友是什么，命令着我要当他的朋友。”碧云眼神迷离，他进入了遥远的古老的记忆中，汲取着那段短暂的时光给予他的欢乐，忍不住地笑起来，“我那个时候挺害怕他的，在我眼中，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奇怪的小孩，强行地命令别人当他的朋友。”

　　安菲翁挑了挑眉毛，他很难将碧云口中描述的那个桀骜张扬的小孩与现在清冷的哪吒联系在一起，这个性格，反差的着实太大了。

　　“我答应他了，之后哪吒问我朋友之间是怎么相处的？那天，我很胆大，第一次迟迟地不会石矶娘娘的洞府，带着哪吒去玩。”

　　很奇怪，开了口后，那段短暂的记忆反倒是越来越清晰了，细节也一点点地被他记起。他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屏幕，清晰地、缓慢地放着那些场景。

　　他看到了夕阳跳跃在了小河边上，一水金波。他与哪吒捡着小石子玩着打水漂，激起点点金色碎光，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河边的芦苇轻盈柔曼地摇曳着。

　　慢慢地，天幕变黑，西边仅留下一抹如绸带的绯红色光芒，色彩在天边具有层次感地过渡着。他和哪吒两个小孩躺在了草丛上仰望着天幕，夜晚的草丛带着湿润的水珠，沁湿他们的衣裳，他们也毫不介意。

　　他话不多，反倒是听着哪吒语气愤慨地说着陈塘关那些愚昧的凡人，说着他固执的父亲，说着他那两个忌惮他的兄弟。说到母亲时，哪吒的语气变好了，温柔的母亲是他在家中唯一感觉到温暖的存在。

　　碧云从不知道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能过的这么孤苦寂寞，明明有着让他羡慕的勇敢和非凡的实力。

　　说到最后了，哪吒转过脸来看他，伸手就去掐他的柔软的腮帮，命令道：“喂，不准怕我！听到没有！你绝对不能怕我！”

　　其实，那个时候，碧云对哪吒还是有点害怕的。可被掐着脸颊，他不得不说：“好，我不会怕你的。”

　　可现在，两人再次重逢时，却再无以前敞开心扉的坦然。他答应哪吒事情也没有做到，对于死亡的恐惧彻底地让他背叛了对哪吒的誓言。

　　他害怕着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