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以南》平卿云

3、第三章

　　新尼亚人口四千万，海港城市芭莎萨其实是一座海岛，是闪烁在印度洋西海岸的珍贵宝石。

　　城市面积小，人口只有五十万，比首都希罗碧少了两百万。
　　街道上熙熙攘攘，车来车往，没有红绿灯，没有斑马线。

　　海港这边受海洋影响，气候又湿又热，一出机场，就感受到这异国的燥热之风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天空蓝得透明，飘着两丝白絮，空气清新，氧气充足。

　　南嘉鱼心里那根调皮的筋儿绷不住了，蠢蠢欲动：“萨总，给我接一袋汽车尾气，我醉氧。”

　　骆天沧用看制杖的怜悯眼神睨了她一眼：“开什么玩笑。”

　　南嘉鱼见自己没把他逗乐，讪讪地挠一下自己的脸，难道骆先生没看过瑞士滑雪晕氧的那个笑话？

　　骆天沧拉着箱子走在前面，冷淡的声音传来：“跟我来。”

　　新尼亚除了出租车，就是uber的网约车，一辆白色的丰田霸道在那边等他们。

　　南嘉鱼好奇道：“去钻石广场吗？”

　　“不，先回办事处，放下箱子。”

　　南嘉鱼又想起他的那箱猪肉，忍不住有些囧，那到底是什么宝贝啊？
　　这个国家很缺猪肉吗？

　　放好行李之后，骆天沧拉开车门，让她先坐进去。

　　南嘉鱼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好大的劣质香水的味道。
　　骆天沧竟然面不改色，还真让人佩服。

　　骆天沧看着自己的手机，头也不抬一下：“金棕榈酒店附近的别墅区。”

　　“好的，先生。”

　　跟司机确认完地址信息之后，他一直埋头看自己手机上的资料。

　　南嘉鱼来到这个新的国度，虽然丢了行李箱，但实在抑制不了内心的激动。

　　这个地方太美了。
　　道路两旁的棕榈树挺拔笔直，海风吹过，飒飒作响。

　　整洁的车道，路边都是三层白色的木制小楼房，透过低矮的围墙，还可以看到楼房前面碧蓝色的游泳池。

　　南嘉鱼打开车窗，趴在上面，望着外面的景色。

　　一个正在花园里浇花的黑人大妈笑着朝她招手，她摆摆手，跟对方打招呼。

　　全然忘了自己刚在这个地方落地时候的恐怖遭遇，看到对方的肤色也没那么害怕了。

　　她趴着车窗看窗外的一草一木，骆天沧没有阻止她，只是淡淡嘱咐：“小心点后面的车。”

　　她一错眼，就瞧见一棵树上栖息着一只红色的鸟，忍不住拉拉骆天沧的袖口：“萨总，那是什么鸟？”

　　越野车疾驰而过，只能看到那只鸟红色的头顶，南嘉鱼失望地坐回来，有点闷闷不乐。

　　骆天沧忽然敲了敲她的肩膀，指着一棵树：“看，还有。”

　　她又兴奋地直起身子，朝外张望：“那是什么鸟？”

　　“你可以用法语问司机。”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会法语啊。

　　于是，又兴致勃勃地问司机：“那是什么鸟啊？”

　　司机被她搭讪，超级兴奋，激动道：“那是森林医生，啄木鸟，天牛和吉丁虫的天敌。”

　　她用中文喃喃自语：“好想捉一只仔细看看。”

　　骆天沧面无表情地打破她的幻想：“最好不要这样，当地人非常热衷于保护动物，小心他们把你扔进小黑屋。”

　　他这么一说，南嘉鱼一阵胆寒，想到自己刚落地的时候，差点被人不知拖到哪里去。

　　越野车速度慢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往前开。
　　汽车堵了一路，大排长龙，路上不断有行人横穿而过。

　　棕榈树消失了，木制小楼房和游泳池也消失了，一股酸臭味袭来。

　　不断有大卡车轰鸣而过，南嘉鱼转头问：“这是哪里？”

　　骆天沧撇开视线，像是不忍直视一般：“垃圾场。”

　　车开得极慢，南嘉鱼眼巴巴看着这心酸的一幕。

　　一群男人在垃圾堆里哄抢一双球鞋。
　　一个穿着白色T恤和碎花裙的妇女牵着自己的女儿慢慢在爬满苍蝇的垃圾山走。

　　小女孩手上拿着一根木棍，在垃圾山里袍出一个看不出颜色的发卡，戴在自己头上，母亲慈爱地摸了一下她的头。

　　他们是现代社会的采集者，在都市丛林的阴暗角落挣扎求生。
　　嗡嗡乱飞的绿苍蝇在他们头上盘桓。

　　与尘埃同行。
　　与乌鸦共舞。

　　一个大白色垃圾袋里面像是有食物，被一群人哄抢，路旁尘土飞扬。

　　抢着，抢着，一群人竟然打了起来。
　　骆天沧突然伸手蒙住她的眼睛，轻声道：“不要看，这是他们的日常生活，你改变不了什么。”

　　芭莎萨那么美，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地方，臭气熏天，垃圾公然堆放在露天场所，一群人在垃圾山上捡垃圾。

　　她低下头，初来的兴奋消失了。
　　从来没有哪一座城市如此赤裸裸地将自己的伤口暴露在外，搞得她一个外国人看着都觉得心塞。

　　终于过了垃圾场的那条路，司机一路疾驰，进入富人区。
　　雪白的房屋，宽阔的街道，午后的阳光落在高大仙人掌的刺上，闪着一阵金芒。

　　像是一下子从地狱升入天堂，南嘉鱼有点神思恍惚。

　　一个穿着灰色背心和黑色短裤的白人满腿淡金色毛发，被一只大型犬拖着跑。

　　进入富人区之后，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宁静。

　　时间变得很慢，没有国内那种来去匆匆，陀螺一样高速旋转的感觉。

　　她注意到这条路上的两边都是欧风别墅，每幢别墅都带着一个阳台。

　　远处是一片宁静的海，大概从阳台上就能看到高大的椰林和无边无际的大海。

　　越野车在一个小别墅前面停了下来。
　　骆天沧率先走了出去，没有急着去拿行李，而是按着门，等南嘉鱼下车。

　　司机把行李递到骆天沧手上，骆天沧从浅棕色皮夹里摸出一千法郎当小费递给他。

　　对方双手合十，鞠躬向他道谢之后，钻进车里，一溜烟开走了。

　　骆天沧领着南嘉鱼往里走，在一幢独门独户的别墅前站定，摁了一下门铃。

　　南嘉鱼好奇地东张西望，旁边好像是一个俱乐部，还有高尔夫球场。

　　她仰头看着这幢三层别墅：“公司这么有钱吗？”

　　“想多了，别墅是租的。”

　　门自动打开之后，一个当地工人接过骆天沧的行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用蹩脚的中文夸张叫着：“教授，您回来了。”

　　骆天沧点点头：“嗯。”

　　工人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南嘉鱼眼睛一亮，眼珠子都要拔不下来了，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像是一辈子没见过女人。

　　南嘉鱼被他的目光吓到了，自动绕了两步，像只被狮子吓到的小鹿，连忙跟上骆天沧的脚步。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淡紫色防晒衣的女生从二楼阳台探头：“听见雨果在鬼叫，还以为他老婆过来了，原来是你回来了。”

　　骆天沧在草坪前停下脚步，仰着头，眯着被太阳直射的眼睛：“不欢迎我？”

　　白裙女生哼了一声：“我只欢迎你后面那个小美女。”

　　南嘉鱼被她这么一叫，不好意思地抬起头：“你好啊，我叫南嘉鱼。”

　　白裙女生招了招手，衣摆在海风中飞舞：“你好，我叫依苒，跟大家一起叫我一姐就行了。”

　　骆天沧在一边凉凉地补了一句：“叫她依怼怼。”

　　一堆堆？
　　依苒没有跟他计较，趴在阳台上，笑着看南嘉鱼：“你们上来吧。”

　　雨果把骆天沧的行李抬上二楼，放在一个小石桌上。

　　石桌上面搭着一个葡萄架，钢结构。
　　四个大花盆分别放在角落，种着一棵葡萄树。
　　葡萄藤蜿蜒而上，爬满了钢架，垂着一串串青涩的果实。

　　南嘉鱼跟着骆天沧上来，才看清楚依苒的脸，长得很不赖，白白的皮肤，秀气的脸蛋，但气势上，一看就不好招惹。

　　她大大咧咧走过来，推了推骆天沧的箱子：“赶快打开。”

　　然后给雨果使了一个眼色：“你赶快下去。”

　　雨果看样子，好像还想看萨总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被她支走的时候，委屈地看了他们两眼。

　　等雨果走了，骆天沧才打开黑箱子，里面除了一台电脑，全部都是猪肉零食。

　　依苒咽了咽口水，一脸感动：“萨总，你真是好人。”

　　骆天沧冷哼：“只有这时候，你才肯叫我萨总。”

　　依苒拆了一包猪肉脯，咬了一口，像是在吃满汉全席，珍馐美味。

　　解了馋之后，她才起身泡了一壶玫瑰花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被骆天沧嫌弃地推开：“我不喝。”

　　南嘉鱼端起来闻了一下：“好香啊。”

　　“当然啦，首都希罗碧盛产玫瑰花，整座城市都被玫瑰花包围了。”

　　喝完茶，依苒打量了她两眼，突然用法语问：“这一路你感觉如何？”

　　南嘉鱼没想到她会突袭，明明当时公司这边已经电话面试过了。
　　不过她一点都不怯场，非常坦然地回答：“一落地箱子就丢了，还差点被人抓到小黑屋，多亏萨总救了我们，他还答应带我去钻石广场买衣服。”

　　依苒哈哈一笑：“那你可真惨。”

　　她转头对骆天沧说：“她口语挺不错，既然明天要带她买衣服，就多买一套正装，后天跟我出席听证会。”

　　骆天沧意外地看着她：“罗素素怎么了？”

　　“黄热病，躺在医院吊水呢。”
　　“她还没毕业，你确定？”

　　依苒淡淡一笑：“带着她和罗素素没差别，反正是我的战场。”

　　骆天沧没说话，南嘉鱼都要紧张死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一来就要上战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