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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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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与欢向来不由人。
这段短暂的婚姻让申小枝长大,从一名天真活泼少女,成为虚伪且孤寂的妇人。人前佯装欢乐,人后独个悲凉。
夫婿上酒楼或青楼赊账,她上门付账,被外人取笑,早已习以为常。和离后半载,得知元以常再婚的消息,她松了一口气。
那些劝她“破镜重缘”的人,再也寻不着理由。
新妇入门,两人的关系无法修复。
这下,真得可以断了。
“小枝姐姐!”
闻声,她略垂颊将泪痕拭去,再抬首一望——
在那不远亦不近的地方,撞入眼帘是一张灿然的笑脸。圆溜溜的大眼藏着耀眼光芒,像白日的暖阳投来的温暖,一下子溶化你的心。
莫名地申小枝心口一暖,嘴角微微上扬。
那人一身灰白的深衣包裹修长的身躯,麻灰棉袍微垂,发丝以柳黄的棉缎冠于脑后,微翘的发尾随着她的笑脸轻轻晃动。
她是三原国最大的书肆及造纸巨贾孙家纸房的幺女。其身材高挑,脸容清俊似俊儿郎,自小在外行走帮衬家中产业,家中又有六位兄长,故被人戏称为“孙七子”。
申小枝身为画师,是孙家纸房的熟客,又与孙家同住城南花前街。孙家在街口,申家在街尾。
两人自小相识,但不算熟稔。
孙七子因家业常年在外行走,而她只在城南活动,闭门绘画。
最让申小枝不解的是她只比孙七子年长九个月,孙七子每回见她总是又甜又亲热地唤她“小枝姐姐”,害她无端多了一名“妹妹”。
申小枝应声:“小七,你怎地来此?”
孙七子嘟起嘴,解释:“孙家没人愿意来元家吃酒,阿娘就命我来送礼啦!”谁让她排行未端,跑脚什么的,从小没少做。
提起孙家那一门怪胎,申小枝只有摇头轻叹。
孙家主子强行迎娶自己寡居的大嫂,诞下六男一女。
兴许上梁不正下梁歪,后辈们的作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传闻孙家长男长年卧病在床,却纳了七名美妾,日夜行乐,足不出户;次子独爱梨园戏曲,日日在家“唱曲”,春日连雀鸟都不敢从孙府上空飞过;三子自小沉迷野史传说,专往深山野林,了无人烟之地冒险。五年前某日说出门买壶酒,至今未归,生死未卜;四子与三子,是孪生兄弟,三位兄长不务正业,兼花钱如流水,坐吃山会空,孙四只好扛下庞大家业,好让恋妻成狂的孙老爷在家陪伴妻子。孙四自小爱数银两,不是在数银两的当下,就是去数银两的路上,名乎其实的钱鬼;五子官至工部元外郎,从五品,官位不大不小,敛财无道,实为贪官一名,且他最近迷上她的好友徐有墨,打算来一场同性禁忌之恋,被徐有墨列为禁止往来户;六子为越骑校尉,在战场上摔断了一条腿,退役归家后,每日风雨不改地站在孙府门前练习“金鸡独立”,害得花前街几乎成了“鬼街”无人敢进出。
至于孙家幺女孙七子,倒算是最正常的一位。
除了长相俊俏如郎。
除了金都城有二十几位的闺女对她一见钟情,大呼非“君”不嫁,间或有女子主动上门提亲。
除了她暗地恋慕着元家和离之妇,申画师之外。
她应该算是孙家最正常的人了!
应该是吧!
“那你怎不吃了酒就跑出来了?”耳边又传来喜乐,应是新妇过门,筵席未开。
“阿娘只让我来送礼,没说要吃酒。哼!谁要吃那个坏男人的酒。”若说孙七子最恨谁,非元二元以常莫属。
他不但娶了申画师,她的小枝姐姐,还敢在外头风流,欺负她,伤她的心。若杀人无罪,早杀他上万次了。
今日她本想难得忤逆阿娘一回,替她练练心脏,当下一思量,又怕申画师上门讨公道受元家欺负,一咬牙,她还是决定来元府走一趟。
果见她日思夜念之人,红衣如画,姣美如斯,声如黄鹂令她瞬间沉迷。
申画师还是她的申画师,又美丽又洒脱。
十五岁那一年,孙七子泪眼模糊地目送申画师上花轿,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明白自己为何因邻家姐姐出嫁而心如刀割,日夜难眠。
她的大红嫁衣成为了她眼中的红豆子,一念便起相思,一相思便泪流成河。在无人的深夜哭得不能自己。
只因佳人已是元家妇。
她悔不当初。
现下等到申画师恢复单身,她从外赶回金都城,兴奋的几日几夜辗转反侧,无法成寐。这几月总借着送纸样为藉词,前往河东竹林见她一面。
“嘿嘿!”
申小枝边笑边调侃:“莫不是因为小七一口醉么?”孙七子“一口”倒地的传说,至今还在城南的闺阁之间流传。
若是别人敢在她面前提起那次“奇耻大辱”,就算是她的家人,就算是她的亲娘,她都不会轻易放过,非整得那人跪求饶方罢休。
但申画师用又那绵软又甜脆的声线与她说话,就算是打趣她,以她为乐,她也心甘情愿。
“小枝姐姐!”
孙七子上前拉了拉她的宽袖,一脸求饶。
申小枝掩脸,用力地忍住笑意。
忽地,闻得一阵熟悉香味,往空气中嗅了嗅,“这是李记园一合酥啊!”
饿了几日,食物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家里出了新笺,我正想带些纸样去河东看望姐姐,顺道蹭吃一顿。”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包一合酥,香气扑面。
申小枝不客气地接下,捧在眼前,用力嗅了嗅。她忽地问:“小七你是怎么来的?”
孙七子指着身后那匹高大,纯黑的利川马,她代步工具,又名:阿八。
申画师一见,凤眼一亮,念头四起。
她转身对立在一旁边的冷面少女说:“檀香,我饿了!先和小七骑马回河东,你乘轿随后赶来!”
檀香回道:“姑娘,冬风寒,易得伤病。还是坐轿回吧!”
申小枝一脸不悦,动了动嘴唇,却见檀香脸不改色,在在说明此事无商量的余地。
她灵机一动,旋过身凑近孙七子,轻声命令道:“小七赶紧抱我上马,快!别让檀香发现。快点!”
铃铃香迎面扑来,仿若置身于艳阳下的花田间。
这是申小枝喜爱的香味,腰间总挂着铃铃香的香囊,她认为铃铃香的香气独异,又可杀虫止疠。
孙七子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目,几翻挣扎,方忍住俯身嗅一嗅她独特的香气。
申画师的要求,她又岂敢不从呢!
孙七子动作迅速地解下身上的棉袍披在她身,一把托起她的纤腰,横放在马背上,自己则翻身上马,丢下一句:“坐稳了!”便策马而去。
原地留下一脸吃惊的檀香,两名轿夫和一顶软轿,还有身后那阵阵如雷般的锣鼓声。
入夜,宾客已散。
元家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申画师丢下的贺礼,画轴没有画,龙飞凤舞地书写四个大字:百年苟合。
没有提词,亦没有落款。
元以常一瞧,气得双眼一黑,差点气晕过去,怒叫人摧毁之。一年之后,这四字画轴出现在市场之上,价值千金。
冬日寒风刮脸,如刀削般。
申小枝被密密地裹在棉袍内,只听到狂风在耳边狂啸。她忙着吃酥饼,不消半会已消灭了半袋。
吃了个半饱,她满足地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坐在孙七子的膝盖之下,被她搂在胸前,两人身子相贴,亲密无比。
她的体温烘着自己,仿佛火炉般,不愧是练武之人。
她微抬首,那张轮廓分明,又过分俊俏的脸庞近在眼前,触手可及,薄唇呼出烫热的气雾,随风散落在身后。
莫怪金都城的闺女,明知她是女子,亦甘愿被迷倒!
这孙家人虽怪,脸容却是出了名的俊俏。
传闻孙家夫人某夜酒后吐真言:若不是那黑心鬼长得如此俊俏,迷得我七荤八素,我又怎会做出如此背德之事,大逆不道地嫁给自家的小叔!
小手轻轻抚上那光滑的喉咙,没有男性凸出来的喉结。孙家七子,虽称为七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女儿身。
偏那肌肤细滑紧致,令人爱不释手。
申小枝手一滑,微冷的指尖点上某人的锁骨,感到某人身子微微一颤,随即逸出一声类似呻/吟的轻叹。
孙七子忍了又忍,忍了再忍——
一把捉住胸前那只坏手,再勒马停下。
“小枝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对她又摸又捏,她又不是木头没有感觉,害她差点翻马。
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申画师,忙抽回手,臊红了脸。
“这……这个……有……有蚊子!对,好大一只蚊子,我想拍掉,结果它自己跑了!跑了!嘿嘿!”
“哦!原来是蚊子呀!”
大冬天哪来的蚊子。孙七子也无意追究她诡异的举动,一心只想快点送她回家,生怕她着风寒。
“到哪了?”申小枝赶紧转换话题,送走尴尬。
孙七子俊俏是事实。
她却不是那些个金都城天真无知的少女,被她的俊俏迷倒。
只是看着她俊俏的侧脸和对自己温柔呵护的举动。有那么一瞬间,她倒希望她是个儿郎。
她若是个儿郎……
孙七子张目一瞧,答:“快到城外。”
“我们到城门那绕一圈再回河东吧!”申小枝觉得自己需要一场狂风吹去自己乱七八糟的臆想。
“这……”
“小七,姐姐我是下堂之妇,今日遭逢前夫再娶,你连这点小小的请求都不能答应姐姐么?”在那双好看的凤眼快要挤出泪珠前,孙七子忙点头答应。
她怕她的泪水。
就算是假意。
她也希望笑脸常伴于她。
刚刚从元府出来,她一直尾随于她。知她故作坚强,当她的泪珠一落,令她心揪紧,故特地出声打断。
迎春日,元以常再娶,前妻申画师到喜宴大闹一场后,与某美男子共骑一马游城门,两人态度亲昵。
而那一袭红艳的牡丹裙夺去了多少女子的目光,羡杀了多少女子的心!
此事被好事者载入城南志札之中,千古流传。世人捧书,幻想着那袭红裙的模样,如果自己也能穿一回,那该多好呀!
午时,两人一马抵达河东竹林大椒小舍。
远远便见门外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车夫靠着树杆打盹。门内,有人闻声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