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依稀从前莲花湖 云梦往事随风舒（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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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澈再次睁开眼时，湖面已然天光大亮，渐高的日头散射越发强烈的白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等等——湖面？洛澈一边伸出双手，用食指轻揉酸疼的太阳穴，一边晃晃悠悠地坐起来，还没等看清周围情况又咚的一声浑身酸痛绵软无力倒了回去。
宛如自家阿姐夏日用羡羡和阿澄在莲花湖里钓上来的荷花鱼炮制之后摊在莲花坞操场上静候日头暴晒的咸鱼。
“唉……”洛重明，不，此时还不是洛澈也还尚未取字的江澈，叹了口无声又悠长的老气。
洛澈原来不姓洛这件事讲起来真可算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九岁以前的洛澈是云梦莲花坞江氏宗主江枫眠与眉山虞紫鸳虞夫人继长女江厌离后的次女，名叫江澈，与江氏幼子江澄是孪生姊弟。
既是孪生姊弟，江澈与江澄模样自然极其肖似，一样的细眉杏目长在小女孩的圆脸更显得分外灵动可爱，若是将来成人，估摸着良心也是世家仙子榜上一朵明媚的带露莲花。
只可惜江澈生来注定是个药罐子里泡大的病秧子。
这种自娘胎里带来的体虚实在难以根治，沉疴久矣又偏偏一朝一夕间并不致命。难受得紧，又一时半会死不了。江澈这一条单薄的生命全靠江家良药温养着，吊着游丝般的气息。
江枫眠虞夫人都觉得对自家二姑娘心中有愧，四处寻求名医。江澈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是药香伴随成长，各种药方不断，本人也依旧是长年缠绵病榻，哪怕莲花坞最为炎热的夏季都得裹着厚厚的棉袍，不然一见风就要头痛欲裂，自是与江氏子弟们平时的上蹿下跳各种活动无缘，更别谈修炼了。江澈因着体弱多病深居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至于修仙界从来不知江家江澄之上还有个二小姐，甚至连江澈后来过继去洛家也是悄无声息，知情者寥寥无几的。
江澄江澈9岁生辰的时候，因着未满十周岁，江枫眠和虞紫鸳都没有大办的意思，最后是江枫眠包一艘画舫，载了一家人在云梦河道里飘了一宿。
这年江厌离十四岁，魏婴也已经被江枫眠寻回了江家近一年，刚过十岁生辰，也跟着凑了这回热闹。黄昏吃过寿面后，一家子就出发了。
此时时令已到了冬月，河面上的寒风一阵一阵的朝画舫上的人袭来。江澄和江澈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冷。对于江澄来说，这一天是一年中难得可以任性撒娇，还能不被骂的好日子；对于江澈来说，这是她难得可以窥见外面世界的日子。
画舫一路游来的江景湖景连刚来这不过一年的魏婴都不耐烦看，扭头去与江厌离叽叽喳喳讲话。江澈态度却十分仔细，趴在栏杆上双手托腮，不愿放过任何一瞬间，不像观景反倒是像研究了。江澄和魏婴在旁边不定时冒出解说词：“那里的糖糕好吃，你喜欢的桂花糖就是从他家买的。”
“那个山头的兔子最能跑，但还是它旁边那个山头的兔子最好吃。”
“江澄今年夏天的时候在那棵大树下头摔了个大跟斗。”
于是两个解说员自己先吵开了。江枫眠和虞紫鸳夫妻在里舱在争论什么事情，虞夫人听到他俩吵起来也没像平时那般厉声呵斥。不知为何，江厌离和江澈好似同时都听到了谁的一声叹息。
江厌离和江澈对视一眼都摊摊手示意不是自己，于是继续围观着这两个幼稚鬼吵架，丝毫没有劝架的打算，只顾自己乐呵。
“星星好亮啊。好像也比莲花坞里看到的多。”江澈转移视线，眨眨眼仰视浩大的星穹。星星仿佛也在一闪一闪做出回应。
“是啊是啊，只要阿澈快快好起来，以后每天都可以跟着阿婴阿澄偷偷跑出来看星星呀。”江厌离温柔地抱住自家妹妹，与她一同仰望干净明朗的星空。
“可以和师弟他们一起练剑。”江澄拽住江澈一边衣袖，魏婴不甘示弱扯住另一边道，“还可以跟咱们划船游水摘莲蓬打山鸡！”
“你净惦记着吃吃玩玩的，可别把我姐给带跑偏了。”江澄瞪了魏婴一眼。魏婴不甘示弱正准备瞪回去并附带降澄十八法，却因为江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咽了回去。
江澈心情愉悦，是平日里少有的笑意晏然，大概觉得自己很快就可以如姐姐师兄弟弟所说那样好起来，所以想说什么说什么：“阿澄生辰快乐。”江厌离和魏婴好像都被这句话点醒，一起跟着祝江澄生日快乐。在画舫雕花灯笼的暖光映照下，江澄的脸好像又红了一个度。“阿澈你也生辰快乐！”他和江澈没有分姐弟，平时都是直呼对方乳名。江厌离和魏婴也跟着一起道江澈生辰快乐。一群半大孩子就这么抱在一起哈哈哈的笑，不知未来命运的多舛，亦不知这日永远不复回。
“看！河边的莲花！”江澈一直认真观赏，也就第一个发现异景：且不说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荷花，净看着朵朵莲花本身在浓郁夜色中散发着点点幽光，便知不是凡品。
“哇！会亮的荷花！”魏婴夸张地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被江厌离给轻轻拽了回来。
“是父亲。”江澄敏锐地意识到这份特别礼物的来源。
里舱的争执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歇，换成了模糊的低语声。
月上中天，一路萤火莲花随水波摇曳，河上点点浮光跃金，也不知是天上星还是莲之影。云水之中，浮生一梦。江澈在这年依稀明白云梦为何被称作云梦了。
夜半无人私语时，江家孩子们在船舱中央铺的厚毛毯里横七竖八睡了一地。为了照顾江澈，船心用银丝碳燃了火炉，整个船舱里都暖意融融的，江枫眠本不担心孩子们会感染风寒，但还是从里头出来了一次，打算给每个孩子都加条毛毯。一出来就见江澈还在栏杆那坐着看花。一手捏着几颗瓜子，一手把玩厚重船帘上垂下来的流苏。瓜子是之前和哥哥姐姐弟弟玩笑时咔呲咔呲嗑着，现下大家都睡着不好再发出响声嗑剩下的。
“阿澈若是累了就睡下吧，到家还得有个三刻。”江枫眠小心绕过横七竖八的孩子们走到阑干侧。
“嘘。”江澈将食指竖在唇中间，示意阿爹小点声。“阿娘呢。”
江枫眠眼角带上点笑意，“在里间睡下了。”
江澈点点头，“要是一会到了阿娘还没醒就不要叫醒她了，把她抱回去吧。”
江枫眠失笑，“阿爹去抱你阿娘回去了你们几个怎么办，就在船上过一夜？”
江澈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点了点头。
“算了罢，阿澈虽然自阿婴来了莲花坞这一年来身体好了很多，但还是少吹风为妙。”江枫眠爱怜地轻轻抚摸爱女的头发，摇了摇头以示拒绝。
“那爸爸就多跑几趟嘛，先送娘，再来接阿姐阿婴阿澄和我。”江澈拽着江枫眠衣袖扯了两下，十足的小女孩撒娇。姿态
江澈因久病，长年累月闷在房里，不是看书就是和江厌离一处，连着江厌离那股小大人的气质也学了个十成十，平时温吞水样，说什么都觉得好，撒娇卖萌更是少有，江枫眠瞬间就妥协了。“那阿澈现在去睡下？”
“爸爸抱。”江澈伸开手臂挥了两下。
江枫眠捉住她一边爪子，把那几枚瓜子剥出来放在一边小案上，再把女儿抱了起来，同时也在心里叹息。江澈与江澄一样的年纪，抱起来却比江澄轻瘦许多。
把江澈抱到江厌离身边放下，给她解开毛茸茸的披风。江厌离梦中似有所感，翻个身把自己妹妹圈进怀里，江枫眠顺势为二人盖上毯子。
“爹。”江澈一双杏眼在灯笼底下闪闪发亮。
“何事？”江枫眠给魏婴和江澄也掖了掖毯子，听见小女儿唤他。
“明年我们还能出来玩吗？”江澈眼里光芒细细碎碎，像是今夜月光星光灯笼火光和莲花荧光揉碎了合成的一个绚丽的梦。
“等阿澈身体养好了，天天出来玩都没问题。”江枫眠掖掖被角，调暗雕花灯笼的火光，“睡吧。”
“谢谢爹娘的礼物。”江澈说完最后一句话，把双眼一闭装作睡去。
江枫眠闻言一愣，知道她说的是那荧光莲花，继而一抹笑意爬上眼角，却在还未抵达眼底时悄然化作悠长无声的叹息。他挥出几道掌风，飘然而去。船边几道挡风厚帘“哗哗啦”一声轻响放了下来，挡住深夜愈发呼啸凛冽的寒风。
江澈回抱住自家姐姐，合上眼帘。
作者有话说第2章 1·依稀从前莲花湖 云梦往事随风舒（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