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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二)不曾后悔 ...

  •   达卡基地的晚餐并不难吃,甚至非常有南亚风味,可总士此刻却只觉味同嚼蜡。
      他考虑了一会,把饭食装进特意带来的饭盒,又另外打了一份食物,提前离开了食堂。
      那位LAKSHIMI女士将达卡的军营管理得很好,他能看出这里的士兵和他印象中的并不相似,在他过去对新国联的军队的印象中,混乱、以大欺小、各种恶行这三个标签牢牢地贴在他们身上,即便有心性不错的也不得不同流合污。
      总士对她怎么管理这些属下没有任何兴趣,不过对方似乎对他相当有兴趣。
      “看来你对达卡的印象不错。”有些低哑的女声传来,总士转身看向那个方向,基地的总指挥官倚在墙边,恰好处于阴影之中,香烟燃烧时的红色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她似乎是特意出来抽烟的。
      “是的,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领导者。”总士道,用流利的通用语。
      LAKSHIHMI似乎笑了,又好像没有,她吸了口烟,“没想到我会得到这么个评价,我的部下们可是对我怨声载道来着。”
      总士选择沉默,这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LAKSHIMI也没指望他回答,“HAROLD让我指派一个优秀的心理疏导团队给你们的队伍,不用否认,你们很明显和斯利那加不是一伙的,我知道怎么判断一个人手上有没有沾染同族的鲜血,我看得出来,我相信别人也看得出来。”她提到了“心理疏导团队”,总士立刻想起了一骑提到过的,关于真壁的去向。
      “愿意和你们一同出发前往那所谓『新天地』的人正在征集,我想你们应当做好没什么人参加的准备。”
      “为什么这么点小事会是由你,一位基地的负责人亲自操办?”总士观察着她,远离了龙宫岛的同伴,他看上去更加具有攻击性,“我不觉得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LAKSHIMI不说话了,这片空间弥漫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古怪气氛,他们对视着,仿佛两头猛兽在衡量着彼此的实力,斟酌着是否率先发难。
      远处的人声似乎是另一个世界,总士还有心情想着,他有些担心独自在宿舍休息的一骑,或许还有那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的另一个一骑。
      “ACHILLES似乎很在乎你们,不是他所模糊提到的那种在乎,他试图误导我和我的搭档,让我们认为是你们的成员在野外与他接触,他对那个成员有好感,所以以对方的模样行动。”LAKSHIMI说道,她那令人如芒在背的视线转向了旁边的空地,“但是他不知道SINGH擅长什么,我被告知他对你们十分亲近,但又刻意地在远离你们。”
      “如果你们不想他被新国联那边彻底盯上,就早做准备,要么让他彻底成为你们的一员,要么让他离开。”
      “我们不会让他独自离开。”听到此处,总士忍不住打断她,“他帮助了我们,是的,或许他留下来的起因是有人帮助了他,但这不代表我们希望他离开,他需要帮助,我假定你从HAROLD先生的要求上可以看出这一点。”无论哪个一骑都不应该独自行走于这世间,总士已经看到了在目送他迎接结局后的一骑的模样,虽然他仍在犹豫,但这个结论是确定的。
      一骑一直都是一个以他人为中心——此处的『他人』特指总士——的存在,从他幼年时期开始便如此,虽然这个特质让他成功坐上了MARK.SEIN,可也正是这个特质让他在总士离开后遭遇了那么多痛苦。
      总士不知道真壁的年龄,FESTUM可以一直以一个模样行走于世,但真壁的眼睛告诉他他经历过多么漫长的时光。
      “那就彻底接纳他,他目前这种状态最容易成为那个东西的目标。”LAKSHIMI道,她没有明说是什么东西,不过总士知道她指的是创造了人偶的PROMETHEUS。
      “看样子你们对那种东西也不是一无所知,我的部下告诉我你们对那些人偶并不惊讶。”
      “我恐怕达卡还没有能力与对方正面对抗。”总士道,LAKSHIMI的态度他不能明确地判断,最少目前达卡对他们是友善的,所以他愿意多告知一些情报,“你们无法和你们的中央政府对抗,而那个东西是他们制造的,我很好奇你对ACHILLES如此关注的原因,你今夜突然前来的目的是他不是吗?”
      “人类军与新国联的问题,我们会解决,”LAKSHIMI猛地吸了口烟,有一瞬间她看上去相当的焦躁,“ACHILLES救了卡马尔司令,那是我的恩人,而他是在的眼皮子底下出事的,ACHILLES挽救了我和SINGH的职业生涯,也挽救了我的命。”
      她没有多说,总士这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他道,“感谢你的好意,LAKSHIMI女士,我保证我们会照顾好ACHILLES的,请你放心。”
      “或许吧,这是他的选择,我不能指手画脚。”LAKSHIMI转身离开了,她说的没错,ACHILLES是个成年人,他有他的打算,而LAKSHIMI不希望自己好心办坏事,所以这样的对话就行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还清自己欠ACHILLES的人情,在对方提前示警,又救下卡马尔司令的那一刻,LAKSHIMI便清楚她欠对方一个天大的人情,而她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还清。
      总士注视着女子远去,他不清楚真壁和LAKSHIMI以及SINGH的往来内容,他只能猜测卡马尔司令的死亡会导致一系列连锁反应,真壁已经经历过这些,于是他选择阻止那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
      他并不知道自己猜中了真相,也不知道在真壁经历的那次迁移中,卡马尔的死导致达卡基地由新国联中央接手,基地的领导层被彻底洗牌,而其中又吞噬了多少性命只有新国联知道。
      他提着食盒回到宿舍,将饭盒放在外间的茶几上,推门走进其中一间卧室,黑发青年把自己卷在毯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还是看不到脸的那种。
      “一骑,”总士坐到他身边,拍了拍毯子卷,“一骑?”
      “唔……?”大型毛毛虫动了动,那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似乎想连头也埋进去。
      “一骑,该吃饭了。”总士把床头的小灯打开,一骑咕哝了声,在长期风餐露宿睡睡袋之后一个温暖舒适的被窝足以封印任何人,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总……士?”他看上去又要睡着了,总士连忙扶住他的脸颊,被外边冰冷的空气冻过的手让一骑勉强清醒了过来,他一边挣扎着想从毯子卷成的卷卷里出来,一边对他说着,“抱歉我太累了。”
      莫名的有些可爱。
      总士忍不住想,虽然把可爱用在男性上有些奇怪就是,但是当这个应用的对象是一骑时,似乎就没什么异常的地方了。
      他一边想着这些不相干的,一边伸手帮好友脱离卷得特别结实的毯子,显然一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睡着睡着把自己用毯子封印了,因为他看上去十分茫然并且委屈。
      “我只是睡了一会……”他小声抱怨着被总士带进卧室擦了擦脸,又被按到外间的沙发上准备吃晚饭。
      “另一个我呢?”印度的咖哩和日式咖哩不同,一骑十分感兴趣,不过他还是抬头问了句真壁的去向。
      “我没见过他,但我想HAROLD先生会帮忙,因为我拜托他照看真壁。”在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总士卡壳了一下,他实在不习惯用『真壁』称呼一骑,即便那是另一个。
      一骑看上去放心了很多,于是总士坐在他身旁吃起了自己的那一份。
      “不用担心,远见不是对你发火。”总士提醒了他一句,“她的愤怒主要针对我和另一个你。”当然两者并不相同,真矢对真壁更多的可能是恨铁不成钢,恨一骑不照顾自己的那种,对总士大概就是“就是因为你这个渣渣才导致一骑君遇到那么糟糕的事”之类,前者是对受害者的,后者是对“祸端源头”,性质完全不同。
      “这对你和他都不公平,那些事情的发生并不是你们能决定的,更何况总士没必要去想这些,总士做总士想做的就行。”一骑放下餐具十分认真地对他道。
      他看上去十分赞同另一个自己放任那个世界的总士离开的决定。
      即便他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
      总士没来由地觉得内心有什么开始燃烧,为什么真壁一骑会对皆城总士的将来如此在乎,却不愿哪怕回头看一眼他自身?“我不明白,你也赞同他这么选择吗?”
      一骑看着他,那双暖棕色的眼中是最纯粹的情绪,“是的,总士,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行,而我会选择和你一样的道路,就算另一个我遭遇那么多糟糕的事,我们都没有后悔过这一点。”
      或许在内心,有些时候思念会让他们无法抑制地去假设,如果总士留在他们身边他们会是怎样的模样,但是不论哪个真壁一骑都知道,他们不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我不明白。”总士觉得自己的咽喉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一骑想了想,“我希望总士能以总士的意愿生活,以总士的意愿选择结局,而不是因为我,或者因为岛的选择,在这些之前,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你应该活得更自我一些。”
      他们都知道一骑的意思是什么,总士并不算长的人生中大部分时候都以核的意志为第一,只有在被夺走吞噬时,他凭借自己的意愿和一骑的帮助活了下来,成为了FESTUM。
      想到此处,总士忍不住问出一直以来盘旋在内心深处的那个问题。
      “你从来没有说过,在那两年的时光里,你经历了什么。”
      “一骑,和虚无一侧的我维持着同步联结,是很痛苦的事不是吗……为什么你会坚持下来?”

      一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总士对他问出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坚持下来?
      这几乎是不用思考便能回答的问题。
      因为联结的彼端是他最重要的存在,是总士啊。
      CROSSING将他们合为一体,而当伊顿硬生生将总士和齐格飞系统从岛上夺走,最终吞噬了“皆城总士”的那一刻,一骑的精神从此也有如实质一般被狠狠地撕裂,再也无法恢复。
      那就像是自己的精神始终链接着另一个存在,可是当他探出意念去尝试触碰对方时,却发现本应存在回应的联结另一头只是一片虚无,没有“东西”在那儿等着他,无论多少次他试着伸出他的意识去寻找。
      那里什么都没有。
      总士被带走之后,一骑向自己的父亲请求让他前往北极,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疯狂,也不会有人明白。
      他们不知道精神被撕裂是一种多么痛苦的刑罚,不知道在这期间一骑一直被动地感受着总士被伊顿缓慢地用同化折磨吞噬的过程,不知道他坐在法芙娜里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感受着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正在他无法抵达的地方一点一点消失的心情。谁都知道被FESTUM吞噬是一种怎样的痛苦,而当这个过程被延长到一天两天甚至更长时,一骑不确定自己的内心是否划过让总士死亡好快些结束这份痛苦的念头,他也不敢去回想。
      而在总士孤立无援地承受这些时,一骑也快要到达他的极限了,真矢知道,她从来都知道,一骑一直对让她看到自己的痛苦感到抱歉,这不是她该承受的。
      龙宫岛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可他最终还是迟到了。
      当齐格飞系统的卵舱在他手里消散的那一刻,那联结被再次重创,只留下及极其脆弱的微小一部分,联系着他和总士。
      那是总士还存在于此的证明。
      一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在没有器械协助下用人身维持着与总士的同步联结,他感激着这个奇迹,即便在回到岛上之后他不得不沉睡一年的时光,即便在一切结束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可能永远也无法恢复光明。
      所有人都看得到他的坚持,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坚持,可是没有人能理解他为什么坚持。
      真矢或许知道,可是她不一定知道全部原因。
      因为他的存在是锚定“皆城总士”的存在的最后一个残存的节点,如果连他都屈服在对总士存在的否定之下,那总士就再也无法回归了。
      一骑唾弃于自己偶尔内心的窃喜,关于总士还需要他这一点,又感激于能够维持着联结的是他,这样就能确保这个联结不会被摧毁,除非他也死去。
      “因为,联结的那一边,是总士。”
      而经过这几年的时光,那些纠结那些坚持那些疲惫都凝固在这句话中。
      一骑小口吃着晚饭,他饿坏了,在经历阅读未来以及真壁和真矢的争吵之后,睡眠恢复了他的精神,可是不能为他提供能量。
      “一骑。”总士抓住他的手,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
      “你没必要纠结我的经历,你回来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一骑低声道,他看着那只握着自己右手的手,和他的一样,这只手也布满了茧子,即便变成FESTUM后总士随时可以消除那些握笔产生的茧子和化学药品灼烧出的疤痕,他并没有这么做,一骑认为这是因为总士“想要以人类身份活着”,而人类是没办法随时随地消除身上的伤痕的,“这就够了。”
      他的声音细不可闻。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回响。
      ——真的足够了吗?
      ——你不是还希望着他能一直存在下去,即便以FESTUM的身份?
      ——懦夫。
      “不,这不够。”总士的声音响起,他小心但强势地将一骑扳过来面对着自己,抬起他的头让他能看到自己的表情,“为什么你会觉得这就够了?”
      他看上去相当的生气。
      “回答我,真壁一骑,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为什么你连向我提出要求都不愿意?
      他不喜欢争吵,从来都不喜欢。这么想着,一骑看向总士,可是他想说的那些在碰到总士眼中的情绪之后全都烟消云散。
      一骑了解总士,正如总士了解他。
      因此他知道再说些什么理由都没有用,总士看得出他到底在说谎还是在据实以告。
      “因为总士你一直都以别的存在的意志活下去,先是乙姬,现在是织姬,然后还有美羽。”一骑说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别以她们的要求为第一优先,因为我也在遵从她们、不,因为我以你的要求为优先,而你希望以遵从她们的意志为第一要务,这没有错,核保护着我们,而我们应当回报它们,更何况她们的决定确实没错。”他看着面前的同伴,想象着在未来的某一日他将不得不面对他的离开,而后会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出现,他不能想象自己会是什么心情,因为仅仅是想象就足以摧毁他。
      “但是,我还是希望总士的人生里能够有那么一些时候,是因为你自己而存在,因为你自己而活,不需要去在乎别人的意见,在乎什么岛核的意志和岛的未来,你是以『皆城总士』这一独立个体活着,不是因为别的外力因素。”他大声地说道,语速非常的快,像是怕停下来就再也说不出口似的。
      “我坚持下来,是因为我希望总士能拥有属于总士的未来,而不是被伊顿切断了所有可能性。”
      他做出结论。
      即便他的内心有个微弱的反驳声。
      “不止如此不是吗?”总士看上去异常的平静,这让一骑有些害怕,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一骑,你还是没有说到真正的原因。”
      咽下涌到唇边的叹息,总士真的不希望说得这么直白,“你希望我活下来吗,一骑?”
      活下来?
      我当然希望你活下来!
      一骑徒劳地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总士却不打算让他再逃避了,“你希望我活下来吗?”
      他的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柔软,而一骑看上去非常的无奈。
      “是的,我希望你活下来,”他道,“我当然想看到你活着站在我面前,我根本不想看到你死,就算我们的死亡不会留下尸体也一样,尤其是在另一个我告诉我他的经历之后,可是这是你的选择,你只做出过这么一个选择……”
      “所以你打算就这么看着我离开。”总士看着他,意识到过去的经历会如何改变一个他所熟悉的人,“我选择了回到你、你们身边,你却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决定吗?”还表现出希望尽快使用自己的生命的模样?!
      “我们都会死,除非我接受岛的祝福,除非你彻底接受你的FESTUM身份,”这一刻的一骑在总士眼中分外陌生,他从来没见过一骑这么冷静到残酷的模样,“而你不会接受你的FESTUM身份,所以你会死,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坚持下去,总士,如果能和你一起迎接死亡那再好不过。”
      “可我不希望你死!”
      棕发青年打断了他,这下他才是那个情绪激动的人了,“我希望你活下去!”
      “那我也一样啊!”一骑朝他吼,“可是我能做什么吗?我能不让你坐上NICHT吗?我能减缓你的身体崩溃的速度,还是我能让这该死的、蔓延了整个世界的战争结束吗?!我什么都不能做!”
      “如果可以我会让你活下去,我们一起活下去,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多少我们没见过的地方,我知道我们的存在对于保全岛屿有多重要,我甚至知道另一个我活下去的原因是为了带着失去你的大家前往一个安全的美好的未来,在我触碰另一个我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我们不是英雄,我们都只是这世界上的渺小人类的一员!我没有办法阻止你死去!”
      他看上去像是被抽走了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东西,佝偻着身躯坐在沙发上,撇开眼不去看总士,“所以我不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就像另一个我一样,当然在知道他的经历之后我也不会让自己落到那种境地,未来已经开始改变了。”
      总士却十分的难过。
      一骑说了那么多,可本质实际上是他意识到他什么都不能做,他觉得他无法改变总士的决定,或者他还没重要到那个地步。
      多么真实又多么悲哀。
      而总士无法反驳他。
      “未来已经开始改变了,一骑。”他坐在他身边,搂住一骑的肩用轻柔的力道抱着他,他不知道自己看上去也和一骑一样无力,“会有办法的,一骑,在我这里你比你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所以不要这么妄自菲薄。
      你是独一无二,属于我的奇迹。
      而我不会后悔。
      而你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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