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 总一] 终。归来者》残血赋归鸿

26、（二十五）自时光彼端归来之人

　　第19号营地，车载指挥部内，阿尼拉向纳雷因汇报了达卡方的行动，“第二十三、二十四营地遭遇袭击，负责伪装的法芙娜汇报，是来自达卡方的部队。”
　　即便早有准备，纳雷因依然感到难以置信，“联络达卡方。”
　　“司令官代码、网络对接编码不明，接入失败。”阿尼拉的敲击速度加快，“将军对面对我们执行了交战规定α，请下令。”
　　“果然出事了啊，卡马尔总司令……”纳雷因不自觉地握拳，就算已经在人类军内数十年，他依然无法理解人类自相残杀的意义在何处，“通知23号24号营地的人员有序撤退，19号营地全员出动！优先清除来袭的FESTUM，第三第四守备队拦截对方机体，不能让他们伤害到平民！”
　　“了解！”
　　艾米丽看着他们，今日过后，还不知道这支队伍会有多少人幸存，她十指交错，开始了再一次的对话。
　　“我该准备了。”一直站在她身边的ESPERANTO道，这个声音吸引了纳雷因的注意。
　　他不记得在此之前，艾米丽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更不记得对方是如何登上这辆车。
　　这个ESPERANTO在艾米丽面前单膝跪地，揭开了兜帽，露出那张对所有人来说都分外熟悉的脸，不同的是，这个存在有着一双昭示着非人身份的鎏金色眼睛。
　　“真壁……一骑君？”
　　艾米丽注视着他，看上去十分年幼的少女轻轻勾唇，“我们会赢的，对吗？”
　　“当然。”这个存在用笃定的语气回答她，镜面力场在他的脚下展开，他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艾米丽……”纳雷因看着重新阖眼准备继续对话的少女。“他是那个一直在守护我们的人。”艾米丽道，“他会保护我们的，从敌对的同族手下。”

　　“你在那里吗？”
　　还在第13号营地时，斯利那加的最强ESPERANTO曾这么问他，“你的心，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不小心被艾米丽发现自己的踪迹的真壁看着满天星斗，思考了一阵，“我的心在我所爱的那个存在离开之后，就已经消失了。”
　　少女的虚影坐在他身边，“那么，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你们的星核，保护好它，”青年低声道，“它的存在会改变遥远的未来，绝对不要让它受伤。”他由衷地希望ASOKA能够平安抵达海神岛，因为这个星核在他的时代，一直缄默地庇护着所有人。
　　“我会的，星核也希望你能成功。”ESPERANTO对他说道，“未来正在改变，许多死亡将不会发生，我们正在逐步走向一个未知的未来。”
　　真壁不再开口。
　　他该走了，现在不是他出现的时机。
　　“你的样貌，是因为你与真壁一骑有联系吗？”
　　“不是。”

　　十九号营地，人类军的炮火和FESTUM的虫洞交织成火与光的巨网，最中央的平民们被法芙娜集中保护了起来，必要的时候，这些法芙娜和士兵会以肉身为人们构筑最后的防护。
　　几只SPHINX C型FESTUM俯冲而下，朝他们发射箭矢般的虫洞，被法芙娜联手用炮火拦截。
　　真壁便是出现在双方的中间。
　　“终于可以开始了。”仿佛一声叹息，黑发青年已经换上了黑色的大衣，他张开双手，虫洞在他身边划过，瑰丽的镜面力场在他脚下展开，一瞬间，此方天地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另一个维度之中。
　　——信息捕捉成功。
　　——能量灌注开始。
　　——核心形成。
　　——形体构筑开始。
　　右臂被瞬间浸染成金色，青年向前抬起右手，翠绿的晶体蔓延，一瞬间形成了数十米高的晶体簇将他包裹，同时拦截了SPHINX C型的攻击。
　　“那个是什么？！”本以为要葬身虫洞之下的法芙娜内相继响起了类似的话语，他们不惧怕死亡，不代表他们愿意放弃任何生的希望。
　　『哗啦——！』晶石在虫洞攻击下碎裂，迎接OUSIA型的并不是逐渐败退的人类军法芙娜，而是一道由代表着死亡的蓝色能量组成的剑光！
　　『机体同步开始，同步完成，已登录龙宫岛岛外同步系统，请设置机体代号。』
　　坐在驾驶舱内的青年挥动鲁格枪，延长而出的剑光撕碎了一切朝此处冲来的FESTUM，在战场上创造了一个真空地带。
　　真壁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内心再也无法禁锢的那些情绪。
　　他彻底切断与这个世界的自己的联系，除了是为了让对方毫无后顾之忧地截杀AVIATOR，还是因为此时，此地，他将要释放的是自己在漫长的囚禁时光中累积起的暴虐情绪。
　　感谢绝望之核对他做的那些安排，他久违地恢复成为那个追随另一个人而去的人类灵魂。
　　“机体代号，MARK.ARCHILLES！”
　　『登录成功，欢迎回家，ARCHILLES。』
　　虽然知道这个机体的系统语音是自己设定的，但能够听到这么一句话，还是让真壁感到愉快。
　　银灰色的机体突然蹬地，如箭般冲入汹涌而来的FESTUM中，蓝色的光肆意斩击，他在保护圈周围清理出一片干净区域，然后接入了这个地区的战斗频道，“保护好平民，FESTUM交给我。”
　　“等等！你是谁？不要乱来！”那个在先前战斗中歼敌效率最高的主天使型法芙娜驾驶员朝他喊道，“这些FESTUM不是以个体为单位的，贸然冲进去很容易被围攻！”
　　“不用担心，”看着不远处正在空中和地面清扫的MARK.SIEBEN以及MARK.ZEHN，真壁回复，“我的能力不仅于此。”
　　他操纵着法芙娜升空，战斗中的晖以及真矢已经发现了战场中多了一台明显来自龙宫岛的法芙娜，他接到了MARK.SIEBEN的通讯。
　　但真壁不打算现在和他们说明，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个大惊吓。
　　啊，有点好奇这个世界的总士看到两个一骑出现在面前会是什么表情了。
　　实际年龄已经快三十岁的青年忍不住笑了起来，糟糕，自己这样有点傻耶，他想，被这个世界的自己同化了吗……
　　（远在另一个战场的一骑：不要把原因归到我头上，我没那么呆。）
　　“开始吧。”
　　青年的身躯亮起金色的光，悬停在空中的法芙娜左手提剑，右手高举，那只手变为金色，如同驾驶舱内的人，无形的波动回荡于营地上方。
　　另一维度中，由ELEMENT型FESTUM发动的同化波动迅速扩散，强大的力量席卷整个战场，如果以程序来描述这个过程，那么将会是一个『发出能量——信息群遭遇——信息群个体破坏——读取信息——重构开始——能量回收完成』的流程。
　　体现在外部的，便是这片战场的FESTUM突然集体停下了动作，抓住机会的斯利那加部队以及正在攻击的人类军立刻开火，接着，代表着同化现象的晶石迅速扩散吞噬了它们，再崩裂溃散成细碎的光。
　　整个战场瞬间停滞。
　　更多的FESTUM正从虫洞具现的云层中俯冲而下，而地面以及空中的人们却还沉浸在这场实力极端悬殊的战斗中。
　　“那个机体……是什么？”刚刚击退几只SPHINX型的真矢抬头看向悬停在营地中央的法芙娜，她不认识对方，可是那个姿态，那甫现世便以压倒性的力量征服战场的能力。
　　“一（KA）……一骑（ZUKI）君（KUN）？”
　　同步彼端空无一物，仿佛那台接入他们系统中的法芙娜并没有人在驾驶。虚无、空洞、冰冷是联结中传递过来的感觉，这让他们毛骨悚然。
　　“机体代号……MARK.ARCHILLES？”看着出现在地图上的机体编号，晖有些疑惑，他不记得岛上有这个代号的机体。
　　“新的存在？”刚掀翻一头OUSIA型FESTUM的广登回头，那台机体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就像一直挡在他们所有人面前的那位前辈一样，对方曾经不停地战斗，直到实在无法独立作战时，才让他们作为二代驾驶员上场。
　　『MARK.SIEBEN, 清理空中敌人，必要时让敌对人类军的机体失去战斗力，断手断脚都无所谓。』冰冷的声音在他们的频道中响起，『同化症状以及后遗症已经全部移交给我，MARK.ZEHN，与FUNF会合清理地面敌人，MARK.FUNF，回来，掩护MARK.ZEHN行动。』
　　这个声音他们十分熟悉。
　　甚至可以说熟悉到让他们惊恐的地步。
　　“一骑前辈？！”“一骑前辈！”“一骑君？！”
　　晖朝广登所在的位置赶去，不忘在频道中询问，“为什么一骑前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驾驶MARK.SEIN在与AVIATOR战斗吗？
　　洞察力为岛上之最的真矢却已经看出了区别，“晖君，他不是一骑君。”她抬手开枪，击杀几只偷袭斯利那加法芙娜的FESTUM，转身又开枪崩掉朝他们扑来的人类军法芙娜的右臂。
　　这个未知存在没有说错，一直由几人共同承担的同化带来的疼痛以及疲惫现在已经消失，她觉得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我不是真壁一骑。』那个相似的声音继续了下去，『我什么也不是。』
　　然后那台法芙娜动了。
　　真矢下意识去追逐他的身影，那台看上去十分轻盈的法芙娜空着的左手被晶石包裹、拉长，碎裂开后竟然又是一柄极长的鲁格枪，枪刃开启，金色的光芒填充，顺着开口延伸出去，对方朝西方冲去，撞进失去MARK.ZEHN支援后战况再度胶着的SPHINX型FESTUM战区中。她看着对方熟练地挥动双剑，间或以鲁格枪发射能量弹，很快缓解了这片地区守备队的压力。
　　“不，你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绝对也是一骑君。”
　　她轻轻说道，悲伤自她的心底涌了上来，化成细小的涓流，不是那种激烈的情绪，而是像偶尔、偶尔她想起早逝的翔子时，那种无力又痛苦的情绪。
　　你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呢，一骑君……
　　并不知道自己的挚友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真壁此刻已经正面对上了袭击的人类军。
　　并不是当初攻击广登的那一批，他也不清楚广登遇害的时间，因此他将晖送到了广登身边，有对方在的情况下最少广登不会傻傻站在原地被杀。
　　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发现了当年后辈死亡真相的真壁举起鲁格枪拦住了对前来会合的其他营地队伍穷追不舍的人类军。
　　意料之中，对面切断了联络通讯，坚定地执行了交战规定α，因此即便斯利那加的法芙娜再怎么怒吼着他们是人类，这些人类军依然可以催眠自己这是在清理被FESTUM侵蚀的同胞，这是在给予他们解脱。
　　真壁清楚交战规定α自然是人类军在无数血与泪交织而成的战斗中总结后得出的结果，不代表他喜欢这种东西，尤其在他被人类军——现在想想应该不是新国联对他进行的袭击，赫斯特·盖洛普没那么蠢——或者什么实力囚禁之后。
　　即便是FESTUM，依然有着存在于此的权利。黑发的FESTUM这么想着，挡在斯利那加与人类军之间，面对无数朝他发射的子弹与炮火，他举起了右手。
　　时间在此刻静止。
　　『你，是否存在于彼处？』
　　无视了语言的障碍，无机质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类军心中响起。
　　这次不是无声的同化，在这里爆发的力量与斯利那加营地中央，一直在努力响起的声音产生了共鸣，不断祈祷期待消弭冲突的少女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的力量与此处相交，人类的心声被放大，共鸣覆盖了整个战场
　　『这是什么？』
　　『我不想死！』
　　『同化？该死的FESTUM……』
　　『如果没有侵蚀就好了，我不想对同胞举枪啊！』
　　『现在我已经是杀人犯了吗……』
　　『为什么要这样！』
　　……
　　『妈的对面的混蛋！老子还活得好好的！』
　　『骂谁FESTUM啊我们还存在于此啊！！』
　　『我不要死！』
　　『走了这么长的路，居然要被自己人袭击……』
　　『达卡疯了吧？』
　　『我要活下去！』
　　……
　　无数个体的声音、无数人心中最强烈的念头，被两股力量牵引着，缠裹着，展现在这片巨大战场上，存在于双方所有人的心中，不少人瞬间被嘈杂的声音给震晕，更多人忍不住捂住双耳，好似这样就可以将脑海中的声音驱逐出去。
　　人类的意念被剥离了名为“个体”的躯壳，展露在彼此之间。
　　“是他的力量！”艾米丽朝纳雷因道，“再次发送讯号，他给我们开辟了最直接的通讯渠道！”
　　纳雷因看向自己的下属们，斯利那加携带的扩音器以及重新编码的通讯请求全部启动，这位将军的声音回荡在空间里，“这里是斯利那加迁移队，纳雷因·怀斯曼·博斯将军，敬告人类军的诸位，我等家园被毁，经历长途跋涉，并非应当使用交战规定α的对象，吾等此刻，存在于此！重复，我们是人类，我等存在于此地，并非敌人！”
　　“我等不是敌人！不要将对敌武器用于同胞身上，人类军的诸位！”

　　战场的另一边，广登将前仆后继的FESTUM推回去，空出空间清理敌人，这里距离营地有点距离。
　　“广登前辈，我也来帮你。”晖来到他身边，朝FESTUM开火。
　　“哦，晖，多谢啦！”留着大背头——意外地很合适——的少年咧嘴笑着道谢，他很高兴能够来到这片土地，即便不得不对FESTUM动手，在和平环境中成长的少年——有时会让人忘记他的年龄——依然坚信着，有朝一日，人类与FESTUM之间可以共存。
　　晖还想说什么，他想问崇拜的前辈在通讯中响起的声音是不是他们的一骑前辈，又想问广登在被人类军攻击之后，他是否还坚信着，他可以对岛外的人们传播和平的理念。
　　一发轰炸器的攻击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远处的山崖上，一群人类军正在朝他们这边的FESTUM开火。
　　“哇噢！NICE！”广登松了口气，“是援军吗？”他并不清楚那些人类军与斯利那加的冲突，派遣队的前辈和斯利那加方高层不约而同地压下了这个消息，即便是那些与人类军交战的军人们，也是在人类军确实攻击了他们之后，才被上级告知『交战规定α』已经实行的消息。
　　“等等！广登前辈！”晖抓住他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举枪指着那些人类军。
　　他有点怀疑那位“一骑前辈”把他派到广登身边，是为了预防这个有时候有点天真的学长被人类军袭击。
　　“晖？”广登转头看向他，没有注意到此时这片战场的敌人已经被消灭。
　　“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我有种不祥……小心！”在旅途中，一直对外界抱有复杂的情绪的晖，敏锐地看到那一发激光攻击，下意识地，他撞开了身边的MARK.FUNF。
　　MARK.ZEHN的右大腿爆出火花，棕色的润滑油和暗红色如同血液的冷却液汨汨流出，剧痛吞噬了晖的意识，“——啊！！”
　　“晖！”倒地的MARK.FUNF接住瘫软的同伴，两台法芙娜跪坐在地，意识到不对的广登立刻展开了护盾，数道攻击再朝他们袭来，他的视野被浓烟和火光包围，剧痛之中MARK.FUNF的护盾臂已经破损了两支。
　　“晖君！广登君！”真矢的声音在通讯中响起。
　　『MARK.FUNF，护盾张开！』代号ARCHILLES的法芙娜朝他怒吼。
　　本能的，广登挡在晖身前，护盾输出功率已经开到最大，他将护盾挡在两人要害前，这救了他们一命。
　　轰炸炸断了法芙娜的双腿，痛楚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耳中回荡的耳鸣让广登以为自己已经聋了。
　　远处的人类军朝他们冲来，手中攻击依旧没有停止，广登隐约意识到他们所图甚大，他想起了多年前独自开着MARK.ELF离开岛屿的一骑前辈，虽然不清楚详情，但驾驶着MARK.ELF出岛的一骑最后却是开着MARK.SEIN归来。
　　“原来是为了我们的法芙娜吗……”他看着这群人，“不好意思啊，晖，可能没办法回去了。”
　　“闭嘴吧广登前辈！不要放弃啊！”他的后辈气得锤了他背部一拳，“你放弃了芹前辈怎么办？！”
　　“不是，为什么会提到芹啊喂！”
　　就在这样的几句话期间，最后两根护盾臂被打中，远处激光轰炸器亮起红光。
　　“砰——！”
　　一把鲁格枪被隔空投掷，金色的剑刃吞噬了足以摧毁驾驶舱的能量，直直插入地面。
　　银灰色的MARK.ARCHILLES挡在他们面前，法芙娜开启了外部通讯，“敢做不敢当吗？阿尔戈斯小队！”

　　“一台未知的法芙娜？”瞄准镜中，这台法芙娜和之前被击中右腿的神剑型法芙娜极其相似，基斯有些惊讶地打量它，“达斯汀，接下来怎么做？”
　　“把他身后的那两台法芙娜带走。”他们的任务是神剑型法芙娜，如果能够连驾驶员一同清除那自然最好。
　　挡在他们面前的法芙娜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意图，左手拔起地上的鲁格枪朝他们甩了过来，精准拦截了用于掩护他们的炮火。
　　达斯汀不知道，此刻这台法芙娜正在衡量将他们都留在此处的利弊。
　　『我来牵制他们，ZEHN，带着FUNF回去，』确定暂时对面没有开火打算，真壁回身从外部弹出了MARK.FUNF的驾驶舱，他把小小的卵舱塞到MARK.ZEHN手中，又将右手搭在MARK.ZEHN被击断的腿上，『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他发动了同化，众目睽睽之下，晶莹的碎片四散，剧痛侵蚀着真壁的神经，但手下法芙娜的腿部已经恢复成完好无损的状态。
　　“等……等一下，那你怎么办？”握紧手中的卵舱，晖只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他还记得上一次在自己手中溃散的绿色晶石，他真的可以保护好同伴吗？
　　『我有我的办法，回去，就算我把双方的通讯连接起来，还有更多的人类军在遵守交战规定α，去帮他们，快去！』
　　推了一把还愣在原地的法芙娜，真壁转身横劈，架住了冲上来的人类军法芙娜。
　　『还不快去！』同步中响起怒吼，西尾晖猛地反应过来，他攥住卵舱转身朝营地方向跑去，身后，炮弹在半中央被击中爆炸，法芙娜进入近战后的猛烈撞击声，还有密密麻麻的枪声，交织在一起组成硝烟与鲜血的交响乐，但这些都没有波及到他。
　　陌生的法芙娜替他创造了一条安全的返回道路。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吧。”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如此厌恶这群人类军的真壁撕开一台法芙娜的机体，将驾驶舱拔出甩向远处，反手一刀劈碎另一台法芙娜的右肩，在机体爆炸之前跳跃到另一个坐标。
　　“你到底是谁？！”
　　面前和他缠斗的法芙娜开启了语音，真壁没有理会，既然执行了交战规定alpha，那就不必多言了。
　　没错，他就是在区别对待。

　　MARK.NICHT通过虫洞跳跃到战场上，新一轮的进攻正在开始。
　　被强制双向对接的那一批人类军已经退出了战场，但幕后的指挥者似乎下定决心要将斯利那加的人们从世界上抹杀，战斗频道内各个小队的队长正怒吼着让队员们维持阵型，天空中新的一批FESTUM正朝他们冲来。
　　此时此刻，所谓的19号营地俨然成为一个绞肉机，人类与FESTUM在此处纠缠着步向死亡，外围，FENRIR的火焰炸出瑰丽的花，中央，被仅存的斯利那加守备队包围着的，是两万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以及忙碌的非战斗序列人员。
　　“皆城君！”频道内传来真矢的声音，“你们怎么过来了？！”
　　总士环顾四周，启动了MARK.NICHT的射线将一部分人类军的法芙娜逼退，“美羽向我们求助了，一骑没有过来。”他省略了一骑对他说的话语，还有那只看上去似乎要将他们牵制在18号营地的AZAZEL型FESTUM的怪异之处。
　　『MARK.SIEBEN，准备接应MARK.ZEHN，FUNF的驾驶员和他一道过去，新国联本次的主要目标是斯利那加队伍，但另有小队出动，任务推测为取得神剑型法芙娜。』
　　“好的。”真矢对他道。
　　第三个声音响起，总士惊讶地看向另一头，这个声音的主人理应还在和AVIATOR对峙，但此时此刻，他确实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将视线投向声音传来的位置，灰色的MARK.ZEHN一只手蜷缩在胸前，另一只手则拔剑劈砍着挡路的FESTUM，更远的方向，火光与浓烟冲天而起，一道与其他法芙娜相比格外瘦长的身影以火焰为背景映照在他的眼中。
　　“你是谁？”他问。
　　那个存在停顿了一阵，将鲁格枪楔入地面后纵身一跃。
　　“轰——！”
　　剧烈的震动席卷大地，向四面扩散的冲击波把不少人掀飞，FESTUM死亡后炸开的虫洞密密麻麻地布满这片空间，像是开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的花。
　　『MARK.NICHT？』那个声音的主人念出他的代号，总士怀疑自己听到了笑声，他尝试去捕捉对方通过同步联结传递的情绪，却意外地发现联结彼端似乎什么都没有。
　　『不用试探我。』这个存在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亡灵的声音，专注你的任务比较好。』
　　“你……”总士立刻联想到寄宿在搭档心中的存在，“你的行动会影响到一骑吗？”
　　那个人停顿了一下，『不会，我切断了和他的CROSSING，他现在很安全。』
　　那台明显出自龙宫岛之手，却十分陌生的机体在空中站定，『要来了，人类军的空袭。』
　　总士下意识看向前方，云层之中，巨大的战机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内，一枚曾经差点毁灭龙宫岛的炮弹即将出膛，艾米丽惊恐的心音在这方天地回荡，MARK.SIEBEN在那一瞬间举枪击中了战机的左翼。
　　『远见，回来！』
　　看到这一幕的真壁朝她怒吼，但已经来不及了。
　　战机在空中解体，那枚准备给斯利那加的炮弹，最终炸毁了是人类军自身。
　　“啊……啊啊……”少女嘶哑的声音响起，屠戮同族的罪恶感让她在此刻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做了什么？
　　ARCHILLES朝她冲去，拽着她躲过地面朝这里发射的炮火，“你发什么呆？！”他扳过MARK.SIEBEN的头，“醒醒，远见！”
　　“我成了……刽子手。”女孩喃喃道，真壁的动作一滞，他拉着这个支撑着过去的他和总士前行，支撑着他继续存在于世的同伴回到营地，晖已经将广登送到美羽所在的运输机，他把真矢推了过去。
　　“你不是，远见真矢，如果你是刽子手，那我就是恶魔了，因为我手上的血远比你要多得多。”隔着法芙娜的壳，真壁对她道，“我曾经屠戮过幼小的孩子，也杀死过无数人类军，一定要憎恶的话，就恨对你下令的我吧。”
　　他们的声音回荡在龙宫岛的专属频道内，传递给坐在法芙娜上的其他人，也传到了运输机上的人耳中。
　　“妈妈……美羽是不是做错了？”趴在弓子怀里，美羽问她，“美羽会被讨厌吗？”
　　“不会的，这是大家的选择，真矢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弓子如此回应她。
　　这是乱世，用和平浇灌成长的孩子们既然选择踏入了战场，就注定终有一天会遭遇这样的情况。
　　真壁一骑已经通过了这个阶段，而真矢还需要时间。
　　她会明白的，不管过了多久，她都会明白，这不是她的罪，是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原罪。
　　“看，”弓子示意美羽看向一个方向，“我们的援军到了。”
　　远处的地平线上，无数法芙娜正在向这里赶来，数道通讯通过电波传送到纳雷因将军的指挥部，经过解码开始播放。
　　“达卡方军队已经抵达战场，这里是作战指挥官LAKSHIMI，纳雷因将军，辛苦您了。”
　　冷冽的女声响起，带着点印度地区的口音，纳雷因松了口气，他朝达卡发出了通讯请求，同时对己方人员发出了指令：“不要放松警惕，全员反攻！和达卡方部队会合！”
　　他转向一旁的艾米丽，和美羽一起使用着ESPERANTO力量的少女此刻脸色苍白，大量消耗的精力让她觉得自己几乎马上要虚脱在地。
　　“不要放松，战斗还没结束。”她对纳雷因无声说道，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发声了。
　　“辛苦了，这里交给我。”将军示意她继续坐着，转身投入指挥之中。

　　迁移队伍成功与达卡汇合的时候，留在18号营地的一骑刚刚一剑击穿AVIATOR的头部。
　　『这边战斗结束了，需要我支援吗？』真壁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一骑可以感觉到他现在十分疲惫，但精神却异常的亢奋。
　　『AVIATOR有点奇怪，』他对另一个自己道，『天上有什么东西吗，在我看来它似乎在天空中的某个东西交流。』
　　『靠。』
　　『不要骂粗话啦，』下意识这么说的一骑，没有发现这么抱怨着对方的自己正在轻笑，『接下来应该没事了，我这就过去和你们会合吧。』
　　『小心，AVIATOR很可能联系的是之前袭击你的那个存在。』真壁提醒他，没有提起自己现在坐在营地外面被一群人类军法芙娜围观，因为龙宫岛的驾驶员们集体否认和他是一伙的。
　　虽然他也确实不是，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真壁真的非常非常不想出去……
　　有点后悔战斗结束之后没有先躲起来等这个时代的自己过来了。
　　『嗨嗨我很快过去。』这么说着的一骑，挡住了AVIATOR的再次攻击后，注视着对方消失在虫洞之中，他并没有发现，从在战斗中摆脱了AVIATOR对他的右臂的同化开始，他的眼中就多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绿色。

　　艾修瓦娅·菲因提着装了面包和水的袋子走到单膝跪地的法芙娜前，伸手敲了敲对方的膝盖。
　　还是没有回应。
　　距离之前的战斗结束已经过去了快要一个小时，刚刚结束和南亚舰队的对轰的达卡部队带着满身硝烟前来与他们会合，纳雷因将军和领队的指挥官LAKSHIMI——一个浑身上下都写着‘我很凶，少惹我’的女人——在针对目前局势进行会谈，已经筋疲力尽的斯利那加的人们一开始看到达卡军人还有些排斥，毕竟他们刚刚被南亚舰队袭击，而且高层们自己也承认，虽然有消息通知他们这次很可能会遇袭，但他们确实没想到人类军会如此冷酷地对他们动手。
　　突然出现在所有人眼中的法芙娜毫无疑问帮助他们缓解了压力，与对面成功交流的那一刻艾修瓦娅——她的朋友们都喊她艾，差点被对面的法芙娜一刀捅死。战斗结束之后那个看起来十分憨厚打起来格外凶的小麦肤色寸头青年冲了过来磕磕绊绊地用蹩脚的英语向她道歉，被艾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在意打发了，然后那人就被他的队长拽走拖去临时突击语言学习进度。
　　说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不管是死里逃生的比利还是艾，又或者是一开始以为“援军”到达的光弘，他们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憎恶下令的那些新国联高层。
　　斯利那加这次的伤亡和之前相比有些大，将近两百名的平民遇害，三百多名军人死于同胞和FESTUM手中，还有一百多名重伤者正在接受紧急手术，轻伤者更多。
　　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需要转移一点注意力，省得还沉浸在之前的糟糕遭遇中。
　　陌生的法芙娜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第一目标。
　　他们的动作似乎对里面的驾驶员造成了惊吓，对方一开始还打算离开法芙娜，但立刻又缩了回去。
　　“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吧？刚才在频道里不是还在吼我吗？”在旅途中和艾成为朋友的真矢正站在法芙娜驾驶舱的位置朝埋在机体里的人道，“我知道你听得到，快出来。”
　　但是那个存在似乎怎么也不肯动，坚定地躲在法芙娜里头当一只蘑菇。
　　银白色的MARK.SEIN从天边飞来，降落在几台座天使法芙娜旁边，驾驶舱迅速弹出，黑发青年从里头跳了出来。
　　“总士？远见？”
　　一骑惊讶地看着站在ARCHILLES旁的两人，“发生什么了？”真壁应该不可能出事才对。
　　“一骑。”转头看向搭档，总士现在确定乘坐这台名叫MARK.ARCHILLES的法芙娜的驾驶员绝对不是一骑，他仔细看了看好友的模样，“身体感觉怎么样？”
　　“没事，AVIATOR的目的是牵制住我们两个，这边战斗结束之后它就走了。”一骑摆了摆手，“总士你们怎么在这里？”
　　真矢从法芙娜的膝上探出头，“一骑君？欢迎回来！”此刻的她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沮丧，又或者那些情绪只是暂时被压制了下去，等待哪一天的爆发。
　　“远见？上面很危险的，你快下来！”不自觉笑起来的一骑并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在总士眼里就是“傻笑”，他朝真矢一边喊着，一边爬上ARCHILLES跪在地上的腿。
　　“里面的驾驶员还不出来。”真矢说着，乖乖从一旁维修法芙娜用的梯子走了下去。
　　『你总算来了……』
　　真壁的声音在心象中响起，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特别的……怂。
　　无声叹了口气，一骑敲了敲法芙娜的外壳，“出来说话啊，ARCHILLES，你总要面对他们的，我们说好了的，不是吗？”他回头看了看总士和真矢，还有不远处开始聚集的人类军们，“出来，我在呢。”
　　法芙娜内部传来声音，一骑退后几步一个后空翻，稳稳地落在地上，总士伸手扶住了他，“太乱来了。”受伤了该怎么办。
　　“没事，相信我，总士。”他朝对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这很少见，或许是因为他终于可以让真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又或者是和总士并肩作战的感觉太过美好。
　　棕发青年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从法芙娜上直直跳下的人打断。
　　披着一件黑色大衣，穿着协同服的青年轻盈地落地，抬起头的那一瞬，周围响起整齐划一的抽气声。
　　围观的人类军们当即拔枪，之所以没有立刻击毙对方，是因为他们还记得此前这台机体是如何帮助他们的。
　　但是那双鎏金色的眼睛根本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东西。
　　“一骑。”总士下意识地挡在一骑身前。
　　这个存在拥有着和一骑一模一样的容貌，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
　　“没事的，总士，”拍了拍好友的肩，一骑迎向走来的青年，当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时，所有人才发现，虽说容貌姿态都一模一样，但还是有些许的差异。假如一骑带给所有人的感觉是如同太阳般温暖的存在，那么这位无名者就像是西沉的银月，他的光已经开始消失。
　　他是个残缺的、破碎的存在。
　　“我回来了。”真壁抿了抿唇，绝望之核给他带来的影响还未消失，他有些不习惯将自己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欢迎回来。”一骑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无视了其他人再次整齐划一的抽气声，“辛苦你了。”
　　这时候，真壁才觉得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恐惧终于开始消失，他轻轻回抱着这个世界的自己，终于放松了下来。
　　“我们成功了，另一个我，我们成功了，所以不要害怕。”一骑按揉着他的发丝，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们成功了，所有人都活下来了。”
　　然后，他才注意到，自己在无声地哭泣。
　　这份悲伤的泪水是因何而流的呢？
　　他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呆愣在原地的总士、真矢以及斯利那加珀尔修斯中队的三个驾驶员。
　　或许是为了那些在他记忆中离开的人们，又或许是为了在做出选择后，逐渐遗失了内心的自己。

　　他自时光彼端跋涉而来，在此世种下了一棵寄托了希望的花。
　　如今，这株脆弱的花朵终于长出了花苞，等待着将来的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