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号角》灰谷

28、拍戏

　　第二日邵钧果然按着通告的时间来报到了。

　　花间风仍然是那样一副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样子，颇为随意：“来了啊，今天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一个场景，拍完就可以回去了。”

　　场景的确只有一个，却也颇为麻烦，邵钧需要拍得是驾驶一辆地面驾驶器疯狂逃亡。这种车他驾驶过，也并不担心。

　　“关键是要连贯，一气呵成，现在流行长镜头，长镜头，你懂吗？”导演罗生木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看来是花间风的好友，之前一直在和花间风开玩笑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介绍后就给他解释了下。

　　科技的发达影响生活的方方面面，拍电影电视也一样，从前拍戏，很难做到镜头与演员完全合拍，只能一个一个镜头拍了剪辑起来，镜头与演员只要能尽量合拍，就已经是一部代入感强的好影片。然而如今却不一样，拍戏时浮动着的小圆泡泡机器人显微镜头漂浮在空中，跟着演员的行动来回拍摄，导演坐在一旁看着大显示屏，预览每一个镜头的拍摄效果。高精度的拍摄使演员的每一个动作、表情、呼吸都清晰地被录下来，连一根头发丝的变幻，都会被高精度的摄像机给录下来。

　　这就意味着，从前演员可以一个一个镜头的拍，现在却是只要演员在状态里，就可以一直拍下去，镜头越长，说明演员的演技越精湛，场景越精致，这在追求逼格和完美的导演来说，整个片子连贯的长镜头场景越多，则说明片子制作越精良，对于演员来说，则表示演技精湛。一镜到底，演员配合天衣无缝，每一个环节环环相扣，则能展现出更强的张力，值得人们细细品味。

　　高精度的拍摄质量，使所有动作表情纤毫毕现，因此用替身、剪辑太多、抠图使用虚拟背景，都会因为衔接不流畅而被金睛火眼的观众以及影评家们看出来，然后大肆嘲笑。

　　最后花间风总结：“技术效果做出来的一看就知道了，现在是，世界上确实没有的东西，那可以用特效做，但是人能演出来的，那就不能用特效替代，否则那叫什么演技，真正人演出来的才叫演技，不然还不如让机器人去演呢！最近家里看得紧，我不好拍太过危险的场景，靠你了。”

　　“……”被歪打正着的机器人邵钧无话可说，换上了戏服，化妆的化妆师给他化妆的时候赞叹：“你的皮肤真好啊，比花间的还好，好上妆。”一边说一边熟练的用一个仪器在他脸上缓缓照着：“有些热，忍忍就好了。”

　　吱吱声中那小巧的仪器发出的红光，仿佛打印喷绘出了一幅和花间风脸上一模一样的妖艳花瓣，重重叠叠地绽放：“风少脸上那个也是这样画上去的吗？”邵钧问，一边捏了一把汗，但愿这身体一会儿卸妆容易些。

　　化妆师笑道：“不是，你这个虽然水洗不掉，但用仪器可以很轻松洗去，风少那个是基因染色，完全天然生成，非常昂贵而精细，要去掉得进基因手术室的，很多艺人也会在皮肤上做这些，但是很少有像风少这样直接做在脸上的，而且做的面积还这么大。”

　　邵钧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不是现在基因改变容貌也很容易。”

　　化妆师笑了起来：“那可不容易，外貌已经写在基因里了，想要整体改变外貌，要么直接做个假体接上，那太假了啊。要么直接改变基因，改变基因会影响精神力的啊，也会影响身体的，一般人不会随便这么做的——画好了，完美。”

　　看向镜子里，连化妆师都感慨：“真像啊。”

　　邵钧模仿着花间风，想做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却失败了。

　　镜子里的他秾艳的花瓣绘在面上，目光却清冷沉静如岩石，反而更有了一种难言的魅力。

　　直到他走出去后，怔住了的化妆师才想起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非要比拟的话，大概就是……开在深色岩石里的一朵深红色的花，神魂与形貌的突出反而使彼此更鲜明。

　　化妆师喃喃道：“怎么觉得，比风少还好看……”

　　邵钧出去的时候，罗木生仍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他出来，转过身去按了下按钮，一面墙忽然升了起来，邵钧立刻就看到了一个十分完美的荒漠，天空上烈日灼灼，大漠黄沙延绵不绝直到天边，空气炽热到仿佛在燃烧，一辆漂亮的浑身上下充满男子气息的敞篷四驱车就停在入口，四只巨大而彪悍的轮子显示着它们能够在沙上行驶的与众不同的功能。

　　太震撼了，邵钧直接愣住了，这太不可思议了，一个普通的房间，一面墙升起，然后背后是这样一望无际的世界。

　　花间风哈哈大笑：“没见过吧？这就是全真场景搭建，咱们有着一流的技术团队呢！不管荒漠海洋天空森林，只要你想得到的，他们都搭得出来，多少剧组求借我这儿呢！”

　　罗木生也哈哈笑着，示意邵钧上车，指点道：“就从这儿开下去就好。”

　　“怎么开？”

　　花间风狡黠地笑着：“你开下去就知道了，随你的意。”

　　剧组的人都哈哈地笑着，想来这剧组钱多，安全保障措施也多，所以宁愿多试试——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这群人都是玩票性质，整个剧组气氛都十分轻松愉快，人人都是插科打诨，看起来就没个正经样子的。

　　邵钧对影视行业再陌生，这一刻心中也确定了，这位花间家的小公子，的的确确就是来玩的，真正喜欢或者追求什么东西，艺术也好，影视也好，演技也好，那可不是这样的，那可是持之以恒地专注以及无可摧毁的热情。

　　他没说什么，翻身进入了车内，发动了车子，车子向前开入了那海市蜃楼一样的荒漠中，炎热的空气中甚至微微显示出模糊扭曲的光线折射来，真的能做到如此真实？

　　邵钧开着车心中纳罕，然后真觉得这对面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天空蓝得透明高远，车子仿佛能一直开到天际，他也起了好奇心，这也就是一幢楼里搭建出来的虚拟全真场景吧，再大，真的能开到天边去？他加大了油门，把车给开快了，很快将身后那些嘻嘻哈哈地助理和花间风、导演抛在了身后，只有几个气泡一样的摄像仪在不同角度漂浮着，牢牢地追随着他。

　　漫漫的黄沙无边无际，一个人的行车让人错以为有了自由的想法，邵钧开着车，心神不由也有些飞扬起来，迎面吹来猎猎的风，隐隐夹着些沙粒，细细打在了脸上。沙粒？他是机器人，虽然没有感觉到痛觉，但曾经在数次生死任务之间锤炼出来深深镌入灵魂的敏锐仍然让他飞快地反应过来，不对！

　　他霍然抬头，天上阴影迫近，一个巨大的怪兽不知何时已经倏然迫近了他所驾的车，展开的双翼遮天蔽日，他急打方向盘，车子一偏，翼羽沉重地击打在了车子一侧的沙漠上，溅起了飞沙和烟尘，他抬头一瞬间已看清楚了那怪兽的形貌，狰狞双头张开巨嘴，露出尖利锐齿，双翼漆黑，翼上有爪，居然是一个双头巨型蝙蝠，这世上存在有这样巨物？沙漠里怎么会有蝙蝠？蝙蝠不是喜阴暗的吗？

　　这个世界太不可思议了，邵钧脑海中略过诧异，动作却一点没有迟滞，灵活地操控着车辆避开了怪兽的袭击，然而这并不够，蝙蝠几次袭击不中，发出了尖利地啸声，狂怒地高高飞起，然后邵钧就眼睁睁看着这头不该存在于世的蝙蝠张开了大嘴，喷吐出了一串火焰来！

　　这他妈的！

　　邵钧一个打横，硬生生将车开出了漂移地效果，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那串火焰，急转弯再次驰骋出去，心里狂刷了出了草泥马弹幕，这就是花间风说的：开下去就会了？这东西不是真的吧？可是看上去很逼真，这是拍戏啊！不可能死人的吧？自己现在究竟要怎么做？

　　然而只能不断的闪避逃亡，也不知在蝙蝠的追击中他开了多久的车，大概是十分钟或者是二十分钟，忽然茫茫沙漠上出现了一个凹陷的阴暗大洞，他不假思索开进了那个黑洞，唰的一下，身旁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了，仿佛一瞬间前还在嘶鸣的双头蝙蝠也瞬间消失不见。

　　灯光忽然亮了，雪亮一片，车子自动停下了——原来这仿古车居然还有智能驾驶系统。

　　邵钧喘息未定，看着花间风、罗木生带着一群助理打开了灯，欢呼着鼓掌：“太棒了！一次过了！”

　　邵钧看着花间风那洋洋得意的笑脸和狡黠的黑眼睛，很想上去揍他。

　　罗木生还在赞叹：“真是棒，还以为你还需要多次练习才能够一次做完，所以先让你试一次适应一下，没想到居然能一次就好，难得的长镜头！棒极了！”

　　动作片则一直是很难采用长镜头的，毕竟演员也只是凡人，高难度的动作以及高危险的场景，都必须使用技术手段修改，因此大家都理解，但是这一类片子，喜欢看的人大多都是青少年，谈不上艺术性，基本也拿不到大奖，只有沉迷于暑期档赚热钱的市侩低级导演，才喜欢涉猎，其他导演，那是绝不肯降低自己的格调，去拍这种只给孩子看的动作片。

　　不过花间风以及这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导演显然都对这观念嗤之以鼻。罗生木是激动的：“完美！我们一定会拍出一个最好的动作片，让市场和高雅艺术都两开花！谁都不敢再看不起我们，说我们只是烧钱的！”

　　“……”邵钧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觉得以他的观感，这部戏仍然是一部十分狗屎的烂戏，荒漠里出现的双头蝙蝠怪，这什么鬼！